几日后。
北天宫道室。
“事情便是如此, 你们师兄羽,明日又要外出游历了,大约两年后回来。”
北天君将四名弟子叫齐, 排排跪坐在道室面前,简略地对他们交代了情况,然后如此宣布道。
公子羽恭顺地安坐在弟子首位, 神色平淡,在缘杏眼中, 他身上总是拢着一层超然于世的浅浅薄光,就像北天君所说之事, 全然与他无关。
缘杏中间隔着煈,遥遥望着羽师兄。
尽管她早有准备,但又要与师兄分别两年, 足足二十四个月都见不到羽师兄,她还是有些失落。
水师弟坐在缘杏右手边, 等北天君说解散后, 他费解地问“大师兄怎么和我们那么不一样, 他动不动就要出宫的吗”
“他是大师兄嘛。”
煈倒是早习以为常, 不以为然。
“你也看得出来,师父对每个弟子要求都不一样,像杏妹妹是学画, 你是学医,大师兄除了学琴,大概还有别的事。”
水问“那师父对煈师兄你的要求是什么挨打吗”
煈“”
煈“这个嘛嗯”
煈严肃地拍拍水师弟的头“小小年纪,不要过问大人的事。”
而缘杏则还在茫然。
公子羽已经背着琴匣离开道室了。
她回过神, 连忙站起来, 几步追出去, 张嘴想唤住大师兄的背影。
不过公子羽听到脚步声,已然回过头来。
缘杏迎上师兄的视线,反倒说不出话,傻站着,像个眼睛圆圆的呆兔子。
公子羽含笑问“怎么了”
缘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师兄这回,走得好急”
公子羽应道“嗯是有一些。”
缘杏垂首说“我都来不及,再给师兄打个新的络子了。”
缘杏声音低低的,垂头丧气,看上去很是低落。
公子羽微诧。
“没关系,师妹之前给我打的络子就很好。”
他微笑着,将琴匣取下打开,将缘杏以前送给他的络子拿出来,给缘杏看。
“我一直带着的。”
缘杏看到羽师兄拿出她当初打的络子,惊讶极了。
她还以为,师兄早就不用了,可能已经丢到不知哪里去。
这是缘杏小时候打的了,如今看来,简陋粗糙得离谱,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即使羽师兄保存得很好,表面也磨得旧了。
缘杏诧异“师、师兄,原来你还留着”
公子羽道“嗯,只是怕散了,所以收在匣里。”
缘杏有些感动,又有些赧然,只觉得师兄还留这样的玩意在身边,都算降低了师兄的调。
“这个太旧了,还很孩子气。”
缘杏慌乱。
她说“等师兄回来,我给师兄重新打一个新的吧。”
下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缘杏觉得,师兄看起来非常高兴。
他看上去被一种柔和的气场包围,褪掉了几分雪似的清冷。
公子羽笑道“好,那我等着师妹。”
师兄离开北天宫了。
羽师兄一走,缘杏在师门中的乐趣也一下子少了大半,忽然蔫了下来。
按照煈师兄的说法说,杏妹妹原形的尾巴都不翘了,感觉从小汤圆泄气成了小年糕。
因为缘杏的画里多了许多忧郁的情绪,惹得一向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玉明君,都难得地扫了她两眼。
缘杏已经回了爹娘的信,打算三个月后去参加中央天庭仙宴的,所以没多久就跟师父告假回了家。
然而回到家里,她的愁绪亦没有丝毫好转。
缘正从外面归来,回院落时,故意绕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从妹妹院落附近经过,然而他往缘杏院里一望,就见妹妹凝望着一棵很像是万年树的小盆栽,眼神浮着淡淡的思念,不时发出小小的叹息。
这不是缘正第一次看到缘杏整日望着那棵小树出神了,就像他也不是第一次“偶然”路过妹妹的庭院外。
缘正踌躇。
这一次,他没有忍住。
缘正眉头轻蹙,调头进了缘杏的院子,走到窗边,看着妹妹与她的树。
“哥哥,”缘杏看到兄长一言不发地进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啦”
缘正不自觉抿了下唇,略显别扭地道“凑巧经过,过来看看。”
然后,他便看向缘杏面前的小树,貌似不经意问“这棵小树,是你在北天宫养的”
“嗯”
听到兄长问起这个,缘杏有些开心地回应。
小画音树不能留在北天宫里,她这回回狐君宫,当然将它一并带回来了。
缘正说“这看起来像小型的万年树。”
“哥哥也这么觉得”
缘杏欣悦地笑起来,弯起眉梢,眼儿间笑意浓成勾弦。
她说“这是羽师兄送给我的,我们一起给它起了名字,它叫作画音。”
“”
竟又是公子羽。
缘正微蹙的眉头,不自觉拧得愈紧。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缘杏说起公子羽的时候,他都有点不舒服。
缘杏很爱提公子羽,上一回也是,从回到狐君宫就不停地念着,提起“羽师兄”的时候,一双杏眸熠熠发亮。
只是一棵小树,两个人竟然还一块儿起了名字。
虽只是师兄,却似乎比他这个作哥哥的亲近。
缘杏则还在道“虽然长得很像万年树,但师兄说,只是长得很像的奇树,是他游历的时候从外面带回来的想想也是,万年树应该不会有分苗的,而且这棵小树,也和万年树一样,它可喜欢开花了,有时候每天都开呢”
说着,缘杏将小画音树移出来,转动树盆给哥哥看。
小画音树似乎因为缘杏的夸奖,很是骄傲,立刻就配合得使劲长小花苞,它本来就想开花,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长出来的小花苞就大了不少。
说来神奇,虽说小画音树不是真正的万年树,但自从养了它以后,缘杏却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平时动一动也不会总累得喘气了,仿若是有一些和万年树开花相似的效果。
然而缘正对小画音树,却不像缘杏那样有兴致,更何况这还是公子羽送她的植物,尽管不能迁怒,但缘正依然天然有些排斥。
他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就作罢了。
他转而对缘杏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去中央天庭了。除了北天宫,你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亦是第一次参加外面的仙宴,到时候,不要离父亲母亲和我太远。”
“好。”
缘杏捧着小画音树,认真记下。
她自幼身体不好,离家参与这种事的机会不太多,对仙宴的经验,只有狐君宫自己举办的,她也只需要当个乖乖的小公主和哥哥站在一起给长辈们摸脑袋就好,不用掺和太多。
这是第一次去中央天庭,缘杏十分好奇。
仙界有五大天庭,而中央天庭,无疑是其中最大的。
东南西北四大天庭各掌一方地域,而中央天庭统管全部。
五个天庭的天君都可以称为帝君或者天帝,但四方天庭都要加上一个方向词,像是“北天君”、“东天女君”,唯有中央天庭的帝君,可以直接称为“天帝”。
缘杏问“哥哥,你去过中央天宫吗”
缘正道“没有参加过仙宴,不过幼时跟着爹娘,近年跟着师父,从外面经过过几次,也曾在外殿等候。”
他顿了顿,见妹妹满面好奇,好像很想知道详情,才勉强补了几句“是很恢弘的仙宫,气派又宏伟,立于墙外就能感到压力,绝非寻常宫殿可以比拟。”
“真好。”
缘杏发出艳羡的声音。
中央天庭是天庭要地,公事公办,要进去不容易,尤其他们虽是少君和公主,可毕竟还是小孩,缘正曾在外殿等过,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兄长这样的说法,也令缘杏愈发感觉到,这次仙宴非同寻常,和平时在家里不一样,她得打起精神,不能出岔子。
缘正被妹妹这样羡慕地望着,面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的薄红。
不过想想妹妹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才没有机会去,心里又涌上一丝怜惜。
他话语柔和下来,安抚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参加的宾客众多,我们又是小孩,即使有些许做错,也不会被过分为难。到时如有需要注意的事,我会提醒你。”
“嗯”
缘杏腼腆地笑了。
“谢谢哥哥。”
“”
缘正接不上话,嗓子像被妹妹甜甜的笑堵住了。
他生涩地挪开目光,应道“嗯。”
又过了几日,便是仙宴。
这是中央天庭的大宴,不同于寻常仙宴,他们作为宾客出席,也得拿出最高规。
缘杏一早便被仙娥和司礼女官按在镜子前摆布。
十几层富丽的厚厚礼服,绣着金丝银线的锦鞋,端庄大气的妆容,缘杏甚至还被安上了她因为太麻烦太难受从来不戴的公主冠冕,裙子长到要有五六个小仙娥跟在后面帮她拖着。
从头装饰到脚,庄重到缘杏觉得自己是个即将被放出去展览的艺术品娃娃,或者即将大婚的新娘子。
其实毕竟是仙界的着装,倒也不至于动不了,但因为耗费了太多功夫、太怕出了疏漏,等换上这一身,缘杏就真的一步路都不用走了,直接被运上了仙车。
此番外出的车驾,也是天狐宫最高规的。
金红相间的华美车辇,绘着九尾天狐优雅的彩纹,由天狐宫圈养的七彩灵凤驾车,伴随着彩凤一声长啸,一飞冲天,拖着车尾留下的一串长长霞云,稳稳向中央天宫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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