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行素有“天帝小舅舅”的这一层身份,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他的堕魔给上仙界带来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
堕魔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寻常的魔,无一不是性情暴戾、残害苍生之徒,在势力壮大以后,危害性也会成倍增长。被害的,基本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以及接受凡人供奉并反过来给凡人护佑的仙族。
而桓行素在堕魔之后,并没有做过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与妖怪的冲突,也非单方面的屠戮,而更倾向于两个族群的战争只不过是因为符离还没长成合反派,双方头儿的实力极其不均而已。
在妖王死后,桓行素便再也没有表露出扩张领土与权力的野心了。
因此,整件事的严重程度,就打了一个折扣。
凡间的君王,罪孽比桓行素严重的都不在少数。
仙族与凡人的直接利益并未被直接损害,故而,没有一定要将桓行素挫骨扬灰的需要。
当然,想干掉桓行素,也是很不容易的。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天兵天将,才可以达成目的。
系统“他不会输的。”
要是真的走到撕破了脸的那一步,按照常理,桓行素再怎么以一敌百,以一敌众,一旦遭遇了车轮战,肯定也会是先撑不住的那一方。
不过,他还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所以,就算不合常理,剧情也会为他一路开绿灯,将不可能的胜利放在他的身上。
系统“不过,那样的话,剧情线就会滑向更加崩坏的深渊了哦。”
俞鹿“也是。”
系统“而且,我说他会赢,是指现实里。在魔瘴里,他赢的机会不高哦。”
俞鹿“为什么”
“宿主,你要分清楚,你没有穿到真实的崩坏结局里,只是来到了一个相似的魔瘴里。它们之所以相似,可以说是一种巧合这反映了桓行素内心最不想要的结局,与真实的崩坏结局很近似。”系统说“桓行素是魔瘴之主,幻境里的事物会受他内心的影响。奴仆这一些影响力比较小的存在,倒还能有个体意志。但是,剧情发展的大方向这些重大的转折,肯定不会脱离桓行素的预想。在他的认知里,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无所不能、连剧情也会给他让道的命运之子。在预判里,他认为自己的胜算不大。魔瘴受此影响,也会更倾向于呈现出他幻想的结果。”
俞鹿“也就是说战况会变得不利于他,最后会败”
系统“是的。”
在纷纷扰扰中,天帝亦很头痛。
纵有情分,他还需履行责任。为了以儆效尤,得做出必要的表态。
因此,在一个多月的深夜,天帝以半缕元神,幻化成了影子,潜入了梦中,见了桓行素。
梦境中,悬崖旁立着一株槐树,下方摆着一盘棋。
天帝的虚影,眉头紧锁,看着桓行素,道“我早已说过,你与那只狐妖纠缠下去,没有好结局。当初血光之灾的天谕,已经得到了证实了。若是没有遇到那只狐妖,你又怎会走到这一步每一次扯上她,都准没有好事发生。你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若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未来只会比现在更糟糕。我不能看着你步步踏错,悬崖勒马吧。”
桓行素捻着黑棋,面容冷淡,没有说话。
天帝道“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你如今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便是与天兵天将,战死方休。要么,便是从此不再见那只狐妖”
“绝境山是容不下一个魔尊。但是,教化一只妖怪还是可以的。那只狐妖不是快要到历天劫的年岁了吗”天帝说“你将她送来绝境山。今后,只要你安分地留在魔界,不做加害苍生之事我相信你也不会做,同时,不再蹚她的浑水。你便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安置好她,让她安安稳稳,升为上仙。”
“如果我真的将她送走,还能再见到活着的她吗”桓行素闭眼,沉声道“非我不信你,我只是只信我自己。”
太过重要,所以容不得一点差池。
一旦俞鹿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此生就再难见面了。
“你”天帝的面色暗了暗“我以为,你即使不在意自己,也不会不在乎她的安危。非要在一起,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你以为你一己之力真能敌过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还能护住她”
“我已经不在乎了。”桓行素抬眸“如果前方是地狱,我也会拖着她,一起跳下去。一起生,一起死。”
“你愿意为了与她厮守,和上万天将为敌,可我观那只狐妖,却未必有这种心思。”天帝讽道“你若是告诉她,只要离开你,就能上绝境山,还有荣华富贵、无边寿命可享,你看她会不会立刻抛下你就算没有这些条件,就算天兵压境时,她也不会是与你共患难的一方。”
桓行素站了起来“我心意已决。”
这一场梦中对弈,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天帝再无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事态也无可避免地滑向了战的方向。
俞鹿现在变相是被关了小黑屋。一旦流露出要去看看外面情况的意思,净化度就会变黑。
好在还有系统。外界的信息,都是系统告诉她的。包括天帝入梦的事儿虽然她不知道详细的谈话内情,但也能猜到天帝是来劝降的,不过双方谈崩了。
桓行素在她面前的时候,一切如常,似乎打算一直瞒着她外界的事。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在魔瘴里,这场仗的难度很大。随着战况的吃紧,桓行素越来越晚出现在宫殿内,有时候会在夜深了才上床,抱着她一言不发地休息。从他的表现,俞鹿也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压力。
她预感到,被关着的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以桓行素缺乏安全感的性,比起继续将她留在宫殿里,他大概会选择将她拴在自己身边,才更安心。
果不其然,几天后,桓行素就将她放了出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带了她去一个地方。
俞鹿不明所以,被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就吃惊地看见了一个很久未出现的身影是宛儿
宛儿激动地扑了上来,搂住俞鹿,喜极而泣“公主,您果然还活着”
俞鹿打死都猜不到是这个结局,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懵然,回头看了一眼桓行素。
桓行素就站在了她的身后,给她理了一理鬓发,双眸浓黑如墨,低声道“你先去狐族住一段日子,等这边安全了,我再接你回来。”
本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原来到了最后,还是舍不得。
妖族是他的地盘。秘密地将她送回狐族,之后去要人也不会遭拒。若是败了,有狐族庇佑,也比留在他身边,被涌上来的天兵天将撕碎更好。
桓行素展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俞鹿,片刻后,才松开了她。定定地站在了原地,目送她,一步步地离开了自己。
在浑浑噩噩中,俞鹿被带上了一辆马车。
宛儿似乎已经猜到了俞鹿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所以,没有多问,反而主动诉说了狐族这段时间的事。
经过宛儿之口,俞鹿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狐族里她的父王和母妃都在寻找她的下落。原本已经没有希望了,在昨日才知道她还活着,并且就待在了这座宫殿里。所以,今天特地来接她。
宛儿道“公主,我们要快些离开这段时间,你不知道,戮仙君魔尊与绝境山的战况很紧张。现在是唯一可以离开的间歇,我们要趁这个机会快些走,回狐族藏起来万一戮仙君战死,天帝定然会迁怒于你,绝不会放过你的”
俞鹿抿唇,回头看着远去的城池。
现在就走
净化还没结束,按理说她是不可以离开桓行素的。
难道要等战争结束了才回来,重新寻找破魔瘴的切入口吗
不,不对
系统说过,魔瘴是按照桓行素对自己的预想来幻化的。在他的潜意识里,如果对上绝境山,自己最终会败。那么,之后即将来到的大战,战果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桓行素怎么会在战前秘密将她送回狐族
即使即使最后他赢了,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和她快速脱离魔瘴的初衷是相悖的。要是拖到那个时候,现实里的桓行素肯定入魔了。
换一个角度去想,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将魔瘴破了,那之后的剧情就会终止,没有战斗,没有厮杀,她和桓行素就能醒来了。
那么,差的那一点桓行素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没有任何提示
还是说,其实破魔障的机会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她没有察觉到而已
系统“是的,宿主,机会就在眼前。你不妨想想你们的过去,就会知道桓行素想得到什么了。”
俞鹿怔然,心中渐渐豁然开朗,忽然抓住了宛儿的手,说“宛儿,我要下去”
宛儿阻止她“公主可回去的话,很危险啊”
“我要回去,宛儿。你不用等我了。”俞鹿甩开了她的手,跳了下去,往城内跑去。
宛儿不动了。
这一切都果然是幻象。如果是现实里的宛儿,大概率会奋不顾身地拖着她,或者干脆留下来陪她。
即使没有前两者,也会亲自送她回去。
而幻象里的宛儿,被她甩开手后,却只是坐在车上,看着她离开。
这一条是魔界的小路,俞鹿跑很很远,稍一回头,就看见了那辆马车的影子,正在轻微地波动着,宛儿的面孔,也变得极为模糊,渐渐跟着马车一起消失了。
回到了城中,本该有重重魔兵魔将把守的城门,此时却静悄悄的。俞鹿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人拦她。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漫天浓黑的云下,唯一的亮光之处,是城墙上的红色灯笼。
果然是这样
俞鹿的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墙,便见到了桓行素立在墙头,似是心事重重。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身子一顿,猛地转过了头。
在他惊愕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俞鹿凝视了他片刻,忽然跑了起来,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仰头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她已经明白了桓行素的心结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他一直都想要得到的是她的选择。
先前的每一次,俞鹿都会为了更想要的东西,譬如自由和新鲜感,转头离开,轻易地抛弃了他。在那些选择里,他从来不是占优的一个。
纵然送走了她,但在潜意识里,桓行素还是盼望着她会主动留下,盼望她始终看着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口说无凭,一个人可以言不由衷、口蜜腹剑。所以,无论俞鹿之前说多少甜言蜜语,都打动不了桓行素。
只有在生死之时的抉择,才能坦诚地反映出她真正的心。
破魔障要等的,就是这一个“生死”的考验时机。
而俞鹿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这一次,她终于选择了桓行素。
俞鹿说完了这句话,便将头枕在了桓行素的怀中,心脏砰砰直跳,随即,她的身体,就被用力地勒紧了。桓行素的身子微微发抖,呼吸粗重了很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浮满了血丝,仿佛有悲怆而朦胧的水光一闪而过。
周围的幻境终于开始动荡。尘埃散落,逐寸瓦解。
系统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恭喜宿主魔瘴已经破除了。现在我们要开始将宿主遣送回现实了哦。”
俞鹿逐渐恢复了神智,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熟悉的床上了。
这里是绝境山,桓行素的寝殿。
还在上仙界,就说明了魔瘴破除很及时,桓行素没有堕魔了
太好了
这么想着,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头。
系统“悠着点,别太激动了,虽然破魔瘴成功了,但你的元神还是受了影响,肯定会难受的。”
俞鹿“啊”
系统“不过,受不受损其实也没差,故事进度条快满了。等它变成了100,就算你壮得能打死十只老虎,也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俞鹿“”
俞鹿脑阔疼,和系统聊了几句,整个妖都清醒了。才看向了床边映入了一张有些憔悴的面容。
桓行素未束发,衣衫也有些凌乱,似乎一直在床边候着她。见状竟是有些激动“鹿鹿,你醒了。”
桓行素很少会这样叫她,刚认识时,会一板一眼地叫她“俞姑娘”。后来缱绻时,才会随着她的母妃唤她一句“鹿鹿”。
但是,自从久别重逢以后,不知是为了克制自己,还是心有芥蒂,他再也没有叫过她这个小名了。直到这一刻才重新现于他的口。
俞鹿想说话,却摸了摸自己喉咙,表示渴了。
桓行素将她扶了起来,喂她喝了一些润喉的琼浆,拍着她的后背,凝视着她,轻声问“鹿鹿,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吗”
在擎山的溪边醒来,桓行素看见了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她,便意识到自己入了魔瘴,还将俞鹿拖了进去。
在那一个似假还真的梦境里,他不像是自己,变得偏激,冷酷,还漠视了外人对她的伤害。而俞鹿虽然被幻境赋予了新的身份,性却还是原本的她。
醒来后,幻境里的一切,对桓行素而言,就像一个长梦。最后俞鹿放弃了和狐族离开,回到他身边,说自己愿意留下来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多亏了她,才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醒来后,桓行素百感交集,既惆怅又羞愧,愧于自己的急进,又极为担忧昏迷不醒的她,立即将她带回了寝殿,探查到她元神略有损伤,他自责又后悔,衣不解带地守了几日,为她输送灵力,等到她醒来,才觉得心头大石落了地。
因为是第一次入魔瘴想必也会是最后一次了,桓行素自己记得魔瘴的故事,却不知道被他拖进去的俞鹿有没有印象,才有那一问。
俞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佯装遗忘了“不记得了。只隐约觉得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但是梦的细节很模糊。一想就头疼。”
“那就不要想了。”桓行素揉了揉她的太阳穴,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不如说,他并不希望她记得那些复杂阴暗的事。
通过这个魔瘴,桓行素终于明白了。
他的小狐妖,也许不懂何为情爱,但是她已经拿出了她的所有给他。在生死关头也愿意留下来,这一点已经胜过了千万句承诺,将他冰封的心完全暖热了。
余生还有很长的路,他无须急躁,可以继续耐心地教她。
“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了,不过”俞鹿想了想,说“总觉得这个梦可真够长的啊。”
桓行素给她捊了捊头发,轻声道“好在醒得还算及时。”
若是没有符离的那一出,就不会横伸出中间的波折。趁着这个机会,俞鹿跟桓行素解释了为什么她要跑去妖界,并得意洋洋地将脖子上的鳞片拿出来,在桓行素面前晃了晃。
多亏了魔瘴内和现实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对等,要不然,等俞鹿醒来,饿都饿死了。
她醒得及时,如今正是婚礼的前夜。
系统“宿主,目前的进度条是99,婚礼就是最后的1了。”
戮仙君的婚事很受外界的关注,来宾众多,也是绝境山的盛事。临阵推迟,必然会惹来非议。
之前想用婚礼和道侣关系将俞鹿拴在身边的桓行素,这次顾及到了俞鹿的情况,本想将婚事延迟一段时日。不过这个提议被俞鹿否决了,她表示自己现在的精神特别好,可以按原计划进行。
桓行素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好吧,听你的。”
很快,就到了婚礼当日。
俞鹿觉得自己最近和喜事很有缘分,短短一段时间,已经体验过两次仙族的婚事了。区别只在于上次当宾客,这次是当主角。
结道侣的仪式需要取心头血,考虑到俞鹿目前的元神还有些虚弱,需要调养,桓行素将这个仪式往后推了几日,婚礼当天就只拜堂。
反正她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婚礼当天,桓行素人逢喜事,未沾壶中物,一张如霜似雪的面容,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笑意和煦,真正的君子如玉。教来吃喜酒的一众仙娥,都捧着心,一边红着脸,一边哀叹仙君从此告别单身,要有厮守的道侣了。
拜堂以后,便是酒宴。桓行素留在了外面,被各路宾客敬酒。俞鹿以“累了”为由,回到了房间,将头上过重的金饰暂时解下来,踢掉了鞋子,盘腿连续吃了两碗小翅。
正当她吃得美滋滋,连狐狸尾巴都忍不住想要冒出来时,系统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宿主,婚礼仪式结束,故事的进度条满100了。你这具身体的使用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俞鹿“这么突然”
系统“是的哦。要走啦,你还有下一个世界,要赶时辰。”
俞鹿身穿凤冠霞帔,擦了擦嘴,侧头看向了窗外。望着远处的夕阳和渐渐亮起了灯的宴会,出了一会儿神,心里莫名有些惆怅。
系统“宿主,这里不过是你的灵魂投生的小说世界之一,你是这里的过客,在很久前,就已经离开过一次了,这次,不过是重复了一次离别的过程。往下一个世界去,那才是你的归途。而且你不走也没办法,这个身体的使用期限要结束了。”
俞鹿“那我之后的身体,真的会和你说的一样,消失吗”
系统“没错。元神虚弱的最终结果,是身体彻底湮灭。虽然这不是你的直接死因,但最终会按照这个合理理由来呈现,让你消失,只剩下一套衣服。”
俞鹿翻开了她装小金饰的柜子。这里面装的都是桓行素送给她的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她很喜欢,天天都要拿出来摸这摸那,像个小财迷。
在底下,她偷偷藏了一封信。
是她背着桓行素写的。
俞鹿吁了口气,端端正正地将信压在了枕头下。
上一次离开这个世界时,她是被系统不打招呼地带走的。
而这一次,既然是提前预知到的,而且,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不想看到任何人伤心。所以,她给桓行素和所有关心她的人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使了一出障眼法,又溜出去玩了,归期不定。
也不知道能骗他们多久,毕竟,她身边的妖怪和神仙,似乎都比她精明。唉。
系统“走了”
俞鹿“嗯。”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脱离出了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那一身嫁衣空了,堆叠在了地上。
接着,空气里仿佛冒出了两只无形的手,将这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床上。
俞鹿“”这个系统好讲究啊
不过,还没来得及感慨出声,她就被系统带走了。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
红烛微微闪烁着。夜幕渐暗,有些萧索。
寝殿外,桓行素缓缓推开了门,柔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可迎接他的,只有一室清冷的空气。
俞鹿在婚礼上消失了,此后,再没有出现过。
狐族和仙族用了许多办法,几乎将天地翻转了过来,却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一只道行一般的小狐妖,消失得那么干净彻底,难免会有许多人觉得她已经不在了。
最初,起过一阵流言。大家也会在背地里偷偷讨论内情。但是,随着一年一年的时间过去,桓行素又一直沉默,除了几个关系密切的妖怪和仙人,记得俞鹿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连与她打过交道的烆阳,心里关于俞鹿的印象,也渐渐模糊了下去。
除了桓行素。
他将那封信贴身带着,将俞鹿用过的东西都妥善保管起来,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摩挲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包裹着,放回原位。
他没有忘记过俞鹿的模样。
不过,纵然如此思念她,俞鹿入他梦的次数却不多。
而每一次,她都和以前一样,是那一只狡诈而可爱,有时候犯点迷糊的小狐狸。
某一年,一个天气晴好的清晨,桓行素回到了他与俞鹿初遇的擎山,将那座铺满了尘的小木屋清扫了一下,独自来到了溪边。
擎山最美的时节又马上要来了,时下的枝头光秃秃的,但再过两三个月,便会有漫山遍野的红叶,缀满枝头,被风一吹,悉索作响,飘在人的发上、肩上。
只是,风景再美,也缺了什么。
缺了那一只被他的雷劫波及,摔进了溪中,被温柔的水波送到了他的跟前,还将他误认成了道士的小狐妖。
就在这时,桓行素听见了溪水的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仙君桓行素”
溪对面的碎石上,立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她叉着腰,支着一双神气又漂亮的狐耳,笑眯眯地看着他。
而擎山的时节也变了。山林里,长出了如火的枫叶,美得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烟云。
“鹿鹿”桓行素怔然后,站了起来。他潜意识里知道了这大约是梦,却不敢细想,也不敢上去惊扰了她,便隔着溪水,轻声说“你究竟去了何处给我的信上不是说了,你在外面玩够了,就会回来的吗”
俞鹿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我回不来啦,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被坏人欺负吗,有鸡腿吃吗”桓行素凝视着她,问“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俞鹿有些为难,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找不到我呀,我去的地方你也去不了。”
桓行素忍不住,向她的位置,走了一步,一脚踏进了冰冷的溪水中,哑声道“鹿鹿”
其实,在当初看见了她留下的那封信时,他心里已经对真相有了一些猜测。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地活在了她构筑的梦境里,不愿醒来罢了。
“行素哥哥,你别伤心。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俞鹿却好像洞察到了他要问什么,摇了摇头,随后,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小胖墩儿似的狐狸,叼着一枚枫叶,跳到了他的怀中。
桓行素低头,对上了她那一双笑弯弯的小狐狸眼。
如同当初使出各种手段去撩拨那个清冷自持的小道士一样,俞鹿的两只前爪,扒拉着他的肩,将枫叶献给了他,认真地说“送给你,这一次我真的要走啦保重。”
大梦一场,梦醒成空。
桓行素醒来时,依然靠在了溪边的石头上。
林海寂静,哪里还有俞鹿的影子。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微一低头,却愣住了。
他的衣襟上,竟真的别着一片不存在于这个时节的枫叶。
桓行素的手微微颤抖,拿起了它,心中大恸,泪珠已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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