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南边,是品流复杂的烟花之地,坐落着整座王都,最大的一片奴隶交易的帐子。
不仅人分三六九等,奴隶也有贵贱之分。前几条街的那片低矮简陋的棚户里,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卖身入奴籍以换取钱财的家奴。肉眼可见,帐子环境邋遢,闷热脏臭。奴隶被脾气暴躁的卖主用鞭子抽打发泄,是常见的事。
从这里出来的奴隶,基本都是要充为家丁、马夫、苦力的。
靖王府的马车,被两匹骏马牵引着,平稳地穿过了狭窄的街。
俞鹿自小便是金枝玉叶,从来没到过这种腌臜之地。在好奇之下,她打开了木窗的一条缝隙,猝不及防地,闻到了一股混杂了尿骚味的潮湿腐臭的气息,从那一个个盖着厚重门帘的帐子内飘了出来。
俞鹿“”
她被熏得眉头一跳,捏住了鼻子,负气地将窗户“啪”合拢了。
好臭,好脏。
多待一会儿,她都受不了。难以想象,嵇允被扔进这种地方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定了,王府的侍卫隔着门,恭敬地说“郡主,到了。”
俞鹿下了马车,仰头看去,眼前是一座楼高三层的建筑。
这儿的环境,明显比方才那些臭兮兮的棚户像样很多。
此处收的,便是那些出身高不可攀、或是品貌不凡的奴籍者,男女皆有,叫卖时,能叫出十倍甚至百倍于前面那些奴隶的高价,几乎一锭金子才能带走一个。
以前垂涎过这些人、或是在暗中结了梁子却碍于身份,无法出手的达官贵人,自然会来竞价,带回家折辱完了,再扔进风月楼里当妓子。
不过,曾经的家世显赫到嵇允这般程度的,倒是少见。
此楼的奴隶卖主,是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一听到消息,就连跑带爬地迎了出来。
前堂中,烛灯下,立着一个容颜盛丽的少女,其后方还站着两个气质肃杀的带刀侍卫。
小胡子诚惶诚恐,行了一个大礼“草民拜见郡主”
舒城里,有谁不知道靖王膝下这位郡主,在当今圣上面前受宠成了什么样子。在同辈的宗室子弟和贵女面前,几乎是可以横行霸道般的存在。
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今天怎么会来了这里,小胡子跪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免礼。”俞鹿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嵇允。”
刚才,系统在路上要求她将嵇允带出奴隶帐子,说这是主线剧情。
其实,就算系统不这样提示,俞鹿也会这么做。
即使已经预见到嵇允在日后会是周朝的终结者,俞鹿的心情矛盾,也不太懂朝廷的事,却觉得,她没法眼睁睁看着忠臣满门,含冤而亡。明珠蒙尘,青竹折断。
而且,系统也说了,她要哄嵇允。那么,最基本的,不就是对他好么要知道,嵇允现在遭受的磨难越多,在日后得势时,对俞家的报复,就会越加严重。
如果可以趁早哄好他,借此得到命运之子的好感,让他知道俞家并非所有人都坏。说不定,她也有机会改写自己的结局。
谁知,小胡子听了,小心翼翼地赔笑道“郡主,您来得正巧。宁王世子、誉王世子和几位公子,也在今日为了嵇允而来。刚巧,他们早您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进去了。草民”
话没说完,俞鹿就皱眉,直接带人闯进去了。
小胡子不敢阻拦,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关押嵇染的地方,是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俞鹿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两个家伙是宁王世子的人。
两名侍卫见到俞鹿出现,都十分吃惊“郡主大人,您怎么来了”
二人都接了命令,要拦住闲杂人等。但这关头,他们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俞鹿眯眼,越过了他们,看见门纸上几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大步向前,一脚踹开了虚掩的两扇门,发出了“咚”一声闷响。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面积不大,尚算干净,至少没有那些异味。摆着一张床,一把椅子,窗户封死,没有日光透入,只以烛火照明。
房间的中央,还修了一排牢狱似的栅栏,方便买主像观赏动物一样,去看每一个奴隶的品级好坏。
栅栏的这一边,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站了近十个华服男子,几乎将地方占满了。
俞鹿踢门的动静太大,几个世家子弟满脸不爽地回过头来,瞧见她,表情都凝滞了一下。
俞鹿担心嵇允被他们团团地围起会吃苦头,也不说话,拨开了几人的身子,钻入人群,往栅栏内望去,便怔了怔。
栅栏之内那把旧椅上,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
未满弱冠的年纪,一身镐素。大约是因为这几个月的风波,他的面容清减了一些,血色也略微不足。眉目若清雅墨画,气度沉静。
听见了声音,嵇允看了过来,两道深沉的目光,在俞鹿的面上停了一停。
有那么一刹,仿佛淌过了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方才,这些宗室子弟,似乎是在用言语羞辱和刺激嵇允,没有动手,更没有买下他。
还好来得及时。俞鹿暗暗松了口气,拍了拍手“拿上来吧。”
香桃意会,让身后的侍卫取出了一个木盒。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盖子,里面赫然整齐码着五锭金子,金碧辉煌,灿迷人眼。
一锭金子足以在这里买下一个人,更别说是五锭金子了。小胡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但虽然心动,他顾忌着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世子,不敢伸手去接。
宁王的世子脸色很不好看。在前年的春宴与猎会上,嵇允在同辈人中,大出风头,早就被他们几人视作眼中钉。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他落难的时候,可以好生折辱他,出口气,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一个截胡的。他口气有些不善“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没看懂么价高者得。我今天就要买走嵇允,谁阻止我,谁就是和我作对。”俞鹿对一旁的小胡子男人骄纵地抬了抬下巴,道“还不快接着你是不想做本郡主的生意了吗”
“不敢,不敢。”小胡子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匣子,脸笑成了一朵花,示意门外的手下将嵇允放出来。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宁王世子气得不轻,正欲发作。他身边的誉王世子,却面有难色,冲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些宗室子弟,虽然也是俞家人,还是男儿身。却远远比不过俞鹿这位郡主,在永熙帝心里的地位。
本来,嵇丞相一家遭降罪的事,就让民间怨气颇大。要是再因为嵇允生出事端,让永熙帝知道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会偏袒哪一方。
不仅讨不到好处,还会给永熙帝留下坏印象。
经他提醒,宁王世子也不吭声了,冷冷站着。
门开了。俞鹿看了嵇允一眼,说“嵇允,你是我的了。还不快点过来”
嵇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从那扇屈辱的门里走了出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回到了马车上,俞鹿率先坐定了,瞧见嵇允还站在了下面,她用手背挑起了帘席,娇声道“你还不上来快下雨了,你想跟在马车后面跑回去吗”
嵇允似乎迟疑了一刹,才躬身进了马车。
香桃已经自觉地坐到了外面,与侍卫并排了。
俞鹿将马车门关上,点上了灯,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他的侧颊有些红肿,似乎被人掌掴过,脱口而出“你的脸怎么了,是他们几个欺负你了吗打你了吗”
“与世子他们无关,此处是家父所为。”嵇允垂眼,长睫掩住了彻骨的寒意。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异样的轻柔“多谢郡主关心。”
原来是他爹打的。嵇允的父亲,向来以这个儿子为傲。但这一次,嵇允却和家族产生了分歧,选择留在了舒城,不和家族一起流放,他的父亲,一定失望至极,才会下此狠手。
俞鹿干巴巴地说“很疼吧,都肿了。那我等一下叫人给你涂点药吧。”
嵇允抬眼,微微一笑,再次轻声道谢“多谢郡主费心。”
他的脸在烛火中,半明半暗。那道掌掴的印子,让他的嘴角也溢出了一道干涸的血丝。
凝固在苍白的唇边,如同啜饮了血后的痕迹,艳丽得触目惊心。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靖王府。
嵇允如今所穿的,乃是单衣。可以说是衣冠不整。但随着俞鹿进府的时候,面对下人的眼光,嵇允竟是面色平淡,宠辱不惊,没有丝毫的难堪和扭捏。
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了吧。
俞鹿看在眼里,心里面也有些忐忑。
她没想好将嵇允带回来后要做什么。还是先将他安置好吧
俞鹿站定,对身后的人说“你先去浴房洗一洗,我叫下人送新衣服给你,然后过来见我。”
嵇允轻声应了一句“是”,就随着下人离开了。
俞鹿踟蹰一会儿,就见到两名下人捧着一套衣裳往浴房方向走去。
靖王府里,衣裳此类物资是不缺的。可他们拿来的,却是一件暗蓝色的衣袍。俞鹿顿了一顿,叫住了他们“不要这个颜色,重新拿一件白色的过去。”
嵇允的爷爷才在牢狱中含冤而亡不久。嵇允理应穿白衣。
下人们也不问原因,就去办了。
系统“叮,宿主,主线剧情进展。进度条变化了。”
俞鹿点开进度条一看,就傻眼了。
进度条是空的,上方浮现出一个数字10。
俞鹿“”
不是吧,她将嵇允买了回来,进度条非但没有进步,居然还倒扣了
系统“宿主,请注意,进度条的倒扣是无下限的,这10其实也能理解为好感度。宿主有一天时间,将进度条变回正数。否则就会引起麻烦的连锁反应,加油哦。”
唉,其实想想似乎也能理解嵇允。
嵇家的悲剧,是俞氏一手造成的。
嵇允对冠了“俞”这个姓的人,必然恨之入骨。对她亦然。不会因为她施加一点小恩小惠,就突然感激她了。
将嵇允放在自己的身边,其实是一步险棋。
赢了的话还好。输了的话在嵇允不需要她之前,她应该都是安全的。就怕到了最后,她没有利用价值时,身家性命都要赔在他手里。
但是,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如果最终结局她会死在连烨的手里,还有什么比那更糟糕的呢
现在她应该忧心之后如何与嵇允相处。
有了上辈子做比照,如果她的态度突然变化,他一定会生出疑心。
想想看,一个人前世打断了他的腿,后世却无缘无故救了他跟转性了似的对他好,嵇允肯定会怀疑的吧
她得找一个理由。
俞鹿苦恼了片刻,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有了
浴房之中,嵇允脱下了衣裳,只穿一条裤子,露出了精瘦苍白的身躯。
与穿衣时给人的清瘦感觉很不同,他其实并不是排骨身材。身子是精瘦而薄有肌肉的。
沐浴过后,披上素白的衣袍,憔悴之气被一洗而空,只是望向镜子时,英逸里却染了几分阴沉。
俞鹿让他沐浴之后去见她。
离开浴房,外面果然有下人在等着,引他去了。
在避暑楼阁中,俞鹿正靠在了美人椅上吃水果。瞧见他,便擦了擦手“洗好了过来吧,不用行礼了,我有话和你说,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我带你回来是有原因的。”
嵇允的面色冷了一些,恭敬道“郡主请说。”
“前段时间,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俞鹿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上,那厚厚的一叠书本,理直气壮地说“国子寺的课业我落下了不少。新换的直讲,我也不喜欢,总听得想打瞌睡。所以,我是买你回来替我做功课的。”
嵇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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