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副导演带着一个面庞黝黑的汉子来到唐琼华面前,相互介绍后才知道,这位是剧组请来的武术指导,姓左,山东人。
他饰演的范凌是身负绝顶武功的侠客,武戏也是看点之一,马导对作品很严格,他的演员必须亲身上阵,除非高危动作,否则绝不用替身糊弄,唐琼华也同意,早在签约前就定好了,打戏这部分本人上,而且还要单独加课。
唐琼华:“左老师。”
武指老师说话带一点乡音:“别,别那么文绉绉的,叫我老左就行。”
唐琼华笑了笑,“那我叫您左师傅?”
“这个中!你先跟我学几个动作,俺看看你基础。”
唐琼华:“好。”
他刚下戏,正好身体还热乎着,他脱下外袍交给助理,在空地先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左师傅一看他的身板就称赞:“这个体格好啊,一看就好!”
唐琼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阳光下,他额头和鼻尖沁出几粒汗珠,黑色长发几缕贴在脖颈处,他随手拨开,仅着单衣的他体型优势暴露无遗,宽肩,窄腰,钢板一样的腰腹,他感觉到自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但余光里却没寻到那个长身玉立的影子。
“行,看好了!”那边左师傅大喝一声,做了个起手式。
唐琼华神色一凛,再不敢分神。
从这天起,唐琼华正式接受武打训练了,除了套路化的几招,左师傅还安排弟子与他对练,虽然他学得很快,但体力精力和时间也被压榨到极致。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要跟着剧组拍文戏,余下的空档再抽出一到两个小时上武打课,每天一沾枕头只想睡觉,连候场的十几分钟里都能坐着睡着。
随着拍摄,更多演员进组,其中咖位最大的是落雁秋,有古偶剧女神之称,但这部剧是由一个个悬疑奇案串联,每一宗案件牵引出一到两个重要角色,却没有传统的固定女主,而以落雁秋的咖位会接下这部剧,有人说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落雁秋暗恋林阡陌!”小刘刷到一则八卦。
“真的假的?”原本趴在床上躺尸的唐琼华一下弹起来。
小刘含糊道:“真真假假咱也不确定,反正是粉丝们自己分析的。”
“分析出什么了?”
“说有一段时间落雁秋老跟着林阡陌跑,林老师去哪个剧组她就跟去,探班什么的……”
唐琼华露出费解的表情,“棺材板似的,还挺招人。”
小刘道:“我理解啊,我觉得林老师很帅啊,连我这个爷们都觉得他很有魅力,就是那种,越不爱理人越叫人想接近的……高岭之花,对,就是这个形容词!有个歌怎么唱的来着,悬崖上的花~越芬芳约无常~~唐哥,你这么看我干吗?”
“没什么,看你挺有才的,当助理太委屈你了,我回头跟公司说说,看看文案那边还缺人不。”唐琼华说这话时不带情绪,也看不出喜怒,倒叫小刘后背发凉。
“别啊哥!我就随口一说,林老师再帅也没你帅!你才是老少通吃的那一款!”
“我帅我自己知道。”唐琼华再次躺倒:“那这么说,这只雁子真是冲林阡陌来的?”
“不好说,”小刘合上电脑,双眼放光:“反正明天就知道了,终于有大美女进组了嘿嘿!”
唐琼华砸过去一直枕头: “擦擦口水,别给我丢人。我要睡了,走时把灯关上。”
“得令!”
………………
随着飞贼案的告破,白琳琅名声大噪,就连周边县市的疑难奇案都找来,但是通过主簿的粗略筛选,百姓口中的所谓疑难奇案无非是张三家的鸭子突然不会泅水啦,李四家的葡萄今年没结籽啊,诸如此类,终于这日,来了一对老夫妇,沈记绸缎铺的东家。
沈员外做丝绸生意起家,生得一女,唤沈如兰,老夫妇格外疼爱此女,按照大家闺秀教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女儿十三四岁起就替她相看夫家,终于在沈如兰十八岁这年为她相中一户好人家,风光出嫁。
谁知新嫁娘三天后回门,轿帘一掀,回来的却是另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这女子比自家闺女美貌万倍,言谈间语气神态与沈如兰肖似,老两口不敢相认,女子却坚称自己就是沈如兰,再问起家里私密琐事,皆对答如流。
女儿一直闺中教养,几乎没有外人见过其面貌,街坊邻居也无从判断她到底是不是沈如兰。
随女子回门的夫婿更是一口咬定,当初自家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确是此女无疑。
沈氏夫妇这便将这邪门的美貌女子告上衙门,希望官老爷做主,把他们真正的沈如兰找回来。
这个案子,白琳琅还没觉得怎样,范凌倒先惦记上了,他说:“按理说亲生女儿被无故掉包,应该十分痛恨那个冒名假扮之人,但这两口子就连报案时都不忘强调该女美貌……”
白琳琅从这句话中窥到一丝疑点,灵光稍纵即逝之际,只听范凌接着道:“我倒要看看那个‘沈如兰’到底有多美貌!”
白琳琅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不正经。
落雁秋饰演的正是这假闺女沈如兰。
按照剧中设定,沈如兰家里做绸缎生意,她的造型妆效也都朝这方向靠拢,衣裳,裙饰,包括腰间缀的小小荷包,都是上等的丝绸料子,丝滑的面料包裹曲线婀娜的身躯,落雁秋上完妆,立刻引起众人惊呼。
“果然是个美人。”唐琼华在心里品评。
昨晚初见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便知道为什么她被叫做古偶剧女神了,这华丽古装一扮上,整个人都明艳起来。
林阡陌依然是最后到片场的。
这一幕是在长街上,白范二人接到案情悄悄跟踪沈如兰,看她有无异动,剧组一早便将群众演员集齐、上妆,现在街市清空,长臂摄影机都已就位。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落雁秋对林阡陌有意思,林阡陌一出现,大家同时摒住了气息,空气里弥漫着默默吃瓜的味道。
落雁秋更是站在长街的一头,沈记绸缎庄门口,款款的望向林阡陌,一双翦水秋瞳里蕴含着许多层深意。
只可惜,林阡陌眼里没有任何人,他径直朝自己的机位走去,即与落雁秋相对的,长街的另一头,唐琼华的身旁。
唐琼华跟他打趣:“林老师,没发现今天多了个人吗?”
林阡陌:“这一幕要跟踪沈如兰。”
“那你不去跟沈,不是,跟落小姐打声招呼吗?”
林阡陌皱眉:“不熟。”
“听说她喜欢你?”
“有吗?”
“你不喜欢她?”
“我对女人没兴趣。”
“?!”这个回答信息量太大了。唐琼华的眼珠都要瞪出眶了,刚要接着追问,只听林阡陌又道:“我讨厌绯闻。”
唐琼华哼道:“也不一定就是绯闻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个恋爱也很正常。”
林阡陌:“我不会谈恋爱。”说完他便抿紧嘴巴不再开口。
唐琼华已经摸出规律,这代表他已经把自己冰封起来了,合作这么些天,能跟他聊上这么几句已经非常难得,不应该再贪心。
但忍不住深想,他说他不会谈恋爱,这个“不会”很值得玩味,是说他不擅长谈恋爱,还是不可能谈恋爱呢?
那些被小刘硬灌的八卦废料此时冒出边角,其中一条就是林阡陌可能是无性恋,因为迄今为止,没人发现他和哪位异性走得近,同性也没有。
但是上次邹什么的人提过霆豪的老板,说他俩关系很近……
“唐!发什么呆?!”马导坐在高处,举着大喇叭喊道。
“Sorry!”唐琼华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再乱想。
沈如兰压根就没有被掉包,沈氏夫妇之所以谎称女儿被掉包只是想引起注意而已,这件案子激起讨论无数,连带绸缎铺的生意都红火起来。
白范二人跟踪沈如兰,发现她回门之后的路径只是从家到绸缎铺而已,但每日都打扮得极尽鲜妍,家里卖绸缎,自然好衣好穿不在话下。
沈氏夫妇的纰漏出在,白琳琅命他们口述真正的沈如兰样貌,由画师入画,但他们口中的女儿五官特点并不如何细致,说到衣物配饰倒是十分仔细,袍带是如何的,袖口滚边是如何,领口花样又是如何……
白琳琅将他夫妇二人分开询问:“眉眼高低,可有痣否,胖瘦几何?”
沈夫人答小女不胖不瘦,尖下颌,没有痣。
沈员外却答小女白白胖胖,身形圆润,眼下有一粒美人痣。
重新将二人带回堂上,冷不丁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该死刁民,到底要装到几时?愚弄本官,可知罪否?!”
只见那少年官员,一身湛蓝色官服,一顶乌纱官帽,衬得他面白而神清,似朗朗皎月,又似皑皑冰雪。
沈夫人哎呦一声双腿酸软,委顿于地:“大人明鉴,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沈员外抢道:“绸缎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南边蚕户交不出丝,没有丝就织不出好料子,价格还比以往的贵,年初朝廷又大批砍伐桑树,让改种官家喜欢的红果树……实在没办法啊!”
白琳琅面色稍霁:“你们这般闹法,不怕女儿夫家闹意见吗?”
“意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大家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肯定是要商量好一起行事的,我女儿又那般美貌,他们怎么会有意见?”
白琳琅又问:“女儿的脸面呢?悉心教养十余载,养在深闺人未识,现下却教她抛头露面,若本官没能查出真相,你们待要如何?”
沈夫人嗷的一声哭出来,这话显见刺到她的心坎上,沈员外斥了声:“妇道人家!”再转向白琳琅时,面上神情已近癫狂:“脸面?饭都要吃不上了,要脸面何用?大人!查不查得出真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现在我们沈记绸缎又红火起来了!”
这次不用白琳琅吩咐,两旁的侍卫将仍在滔滔不绝的沈员外拉了下去。
拍完这段,林阡陌有些疲累,坐在桌案后迟迟没有起身。
这一幕暂告一段落,至此,沈如兰的戏份全部结束,但是落雁秋与林阡陌的时间才刚开始。
大家识趣退去,把空荡的大堂留给他们二人。
“值得吗?”林阡陌轻轻捏着眉心。
落雁秋来到他面前,隔着一张公案,低声道:“有什么值不值得,你不也是这样吗,有的角色哪怕只一天的戏份,你也巴巴的赶去。”
“我不是说这个。”
落雁秋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轻轻咬住下唇,不吭声。
“我不值得,别再犯傻了。”说完,林阡陌站起身。
“为什么?”落雁秋抓住他的袖口:“你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哪怕我们从朋友开始试着了解呢?你没有伴儿,对吧?”
“……”林阡陌盯着那只抓住自己袖管的手,那是一双保养极好的美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也特意修饰过,指甲原本的肉红色被遮住,覆着一层哑光的贝壳色,但林阡陌欣赏不来,那种裸色偏白的指甲尖和修长的手指几乎融为一体,看起来毫无生气。
“我不是逼你,我的意思是……”感觉到对方的迟疑,落雁秋的手从他的袖口上行,继而攀住他的手臂,那柔若无骨的手指带着一点力度,既是安抚,也是勾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偏偏被这样的你吸引……”随着话语,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上行。
就在落雁秋感觉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时,一股大力猛的把她甩开,林阡陌把她推开了,力气之大,以至于落雁秋收不住脚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桌案,衣裙冗长,自己踩到裙角又差点摔倒,等她再抬起头时,只看到林阡陌远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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