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在沙滩上静坐了一整晚,直到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彻夜捕鱼的渔民们满载而归,她意识到天将破晓。
手机早已经没有了电。
白若从随身手提包中找出充电宝,让手机正常开机之后,看到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
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敏齐”这两个字。
白若只是随意看了眼未接来电,并没有挨个回拨。
手机响了。
万世琨打来的。
“你回海豚村了?”电话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白若闻言微皱眉,怀疑这人在她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头男人低低地笑了,“你既不在市区,那便是出了城,除了渔村,还能回哪里去。”
白若听到了电话里车子颠簸的声音,像是走在山道上。
她挂掉电话,心脏砰砰跳。
他肯定来了。
白若动作迅速地穿好鞋子,打算在万世琨开车抵达之前,先行离开。
她不想再跟这人有纠缠,那天晚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个错误,是她昏了头了,那时候她的母亲刚落葬,她茫然四顾,觉得这世间仿佛再无可依靠之人,才会头脑发热给出那张房卡。
惹来这后面诸多事端。
可是避无可避,她才刚走出沙滩,还没等到去叫车,就已经被一辆奔驰SUV堵住去路。
熟悉的车牌号,车子冲着她鸣笛两声。
驾驶座上的男人探出脑袋,叼着根烟,“上车,阿若。”
白若咬了咬唇,有些迟疑。
但她还是坦然上车了。
白若并非害怕万世琨,她连鬼都不怕,更遑论人。
她只是非常单纯的,不想要与这个人再产生交集。
可是这人非是不饶她。
“你的那个好弟弟,可真是会找女朋友。”万世琨将一个文件袋丢给她。
在她上车之后,他的目光便胶着在她的身上,一只手默默地将烟捻灭。
“你什么意思?”
白若接过文件袋,打开来看,全是些照片,好几十张,照片的主角之一,正是她弟弟的女朋友,一个叫阳云袖的姑娘。
照片中小姑娘浓妆艳抹,衣着清凉,却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她出入各种高档会所,好几张照片上,身边的男伴都没有重样。
自然,男伴肯定不是她的弟弟。
“这些照片哪儿来的?”白若皱眉。
“哪里来的不重要,你看看这张。”万世琨抽出一张给她。
宋敏斯?
“我听宋敏齐说起过,他大哥和母亲,回来给宋致诚扫墓。”白若紧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宋敏斯一手揽着小姑娘,两人形容亲密。
”但我猜那个男人一定没告诉你,宋家大少爷,是冲着什么回来的。“万世琨睨着她。
白若冷眼,“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样子我今儿来得不是时候。”万世琨一手耷在方向盘上。
“他怀疑我。”白若沉声说,“他是冲着我来的。”
“看样子你是想通了。”万世琨道。
“我没杀人。”白若说。
“可人就死在你跟前。”万世琨倾身逼近,用语言刺激她,“阿若,他死的时候,你就在车上,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有没有跟你求救过,你有没有想过饶了他?”
白若脸色分明丝毫未变,她那双漂亮似夜空繁星的眼睛就这样跟他对视。
“我饶不饶他不重要。”她说,“是上苍不饶他。”
万世琨喉咙中发出低沉的笑声,笑不可抑。
“我的阿若什么时候也会信上苍了。”
他从驾驶座上凑过来,带着烟味的唇紧压在她的唇上,用了很重的力气。
白若呼吸都被瞬间夺了去。
她挣扎,他便任由她的挣扎,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长驱直入。
“唔!”
她重重咬了他一口,万世琨尝到了血液的腥咸味。
“这么恼羞成怒干什么。”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渗血的唇,还在笑,目光幽深仿佛紧锁住猎物的狼,“不过是,提前收取点利息。”
白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声音发狠,“没人可以威胁我。”
万世琨不置可否,并不想要在这时候继续惹怒她。
半晌,他说,“做两手准备吧,让铭峰三天之内出国,他那个女儿奢侈惯了,警方一旦开始调查,就会发现阳铭峰有很多财产来历不明,一摊子审查下来,你又要被警察光顾了。”
“若是他不肯走呢?”白若问。
“都说了两手准备了。”万世琨意味深长。
白若心中咯噔一下,蹙紧了眉头。
万世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手触感凉且软。
他凑近咬她耳朵:“坏家伙,又想什么坏水儿呢。”
“他要是不走,就先把她女儿弄出国去。”他继续道。
白若表情顿时如释重负:“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男人眸中带着促狭,“以为我要你,杀-人灭-口吗。”
白若迅速敛下了眼皮,避开了他的眼神,心脏砰砰狂跳。
手机又响了起来,宋家二少爷打来的。
白若此刻正心恼,无暇敷衍,便任由它响。
万世琨重新发动车子,一个摆尾,朝着回城的方向。
“怎么不接,最近不是跟二少爷你侬我侬,正火热着吗。”万世琨笑不达眼底。
“没你说的那回事。”白若不耐烦。
“哦?那肯定是我误会了。”万世琨抽空瞥她一眼,“我的阿若,他哪配。”
白若接起来电话。
“你跑哪儿去了?一天一夜不接电话。”宋敏齐的声音扎耳。
白若将手机移开了一点,“回了老家一趟。”
“那你现在回来了吗?”宋敏齐问。
“回城的路上。”
“我来接你。”
“不用了。”白若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小声说,“我有自己开车。”
宋敏齐顿了一下,低低说了些什么话。
因为声音很小,驾驶座上的万世琨并没有听清楚,只是觉得白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
“你说什么?”白若对着电话,“敏齐,你别把我对你的容忍当做取之不尽,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宋敏齐竟然说,让她回宋家,跟他妈妈一起吃个饭。
白若跟图兰女士,聊天吃饭?
聊什么?
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曾经都嫁给过同一个男人。
宋敏齐声音低低的,带着些为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不是故意给你难堪,只是我的母亲她——”
“我不会回宋宅。”白若斩钉截铁,“虽说我们共处过一段时间,但你并不了解我,敏齐。”
她挂断了电话,宋敏齐再打就没接了。
白若是什么脾性呢?万世琨是知晓三分的。
她欠别人一分,必还三分,别人欠她三分,她必索三分,一分都不能少。
能让她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看样子此番是受气不少。
“原来,是在宋家委屈了。”万世琨道,“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图兰女士回来了,宋敏齐让你避嫌吧?”
白若一下子抿紧了唇角。
那就是说中了。
白若带着满身郁气回了公司,却不曾想,她不就山,山却来就她。
图兰女士已经等她颇久,就在公司会客室。
白若心知是宋敏齐的安排,打算秋后再算账。
“你肯定就是白小姐,我见过你的相片。”图兰女士微笑着说,“你比照片上更好看。”
“谢谢,抱歉让您久等,敏齐也没提前跟我说。”白若给图兰女士倒了杯水。
两人自沙发上坐下。
落座之后,图兰女士毫不掩饰自己对白若的打量,自上而下,她用那种带着点挑剔的,但是却又全无恶意的目光,彻彻底底打量着白若,似乎是想要透过这短短的一次照面,就将她看透。
“我其实想不明白。”图兰女士说,“虽然你有容颜绝色的资本,但他并非那种昏聩到被美色蒙眼的男人。”
白若知晓她说的是谁,并不搭腔。
图兰女士问:“他死了,你伤心吗?”
白若回答得很官方:“起初是有伤心的,后来慢慢的就淡了,生活还是要过。”
“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他活着的时候?”图兰女士又问。
“从未。”
白若的声音透露着一种无以言喻的凉薄,让听的人无端生寒。
“他死了之后呢?”图兰女士继续说。
白若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随后低声说,“没有。他生前或者死后,我都未曾替他做过些什么。”
图兰女士眼中竟流露出悲凉,不知道是为已经死去的自己孩子的父亲,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女人。
“是你害死了他。”图兰崩溃出声。
她将自己脚边一个旧箱子拿起来,摔在白若面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是你害敏斯和敏齐失去了父亲,只有你有绝佳的杀人动机,和杀人的机会。”
白若看着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没有送出的信件,和两本记事本。
正是宋致诚的遗物中,缺失的那两本。
她的心跳迅速了起来,面上却依旧沉寂无波。
白若对图兰女士说:“我想您如果有充分的证据,可以移交给警方处理。”
图兰只是含着泪摇头。
“他只愿你好。”
图兰女士说完最后一句话,推门离开,脚步早不复来时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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