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氏神情不变, 但一瞬间瞪大的眼还是落入了仔细观察她的纪父眼中。
纪父眼睛一亮,继续道“你这些年时常提醒淑颜要记得你的恩情,谨记自己的身份。何尝不是另一种打压让我的女儿给你女儿做配, 时时刻刻被你女儿压在头上, 若不是我对淑颜还算上心,只怕会郁郁寡欢,早已经死在这纪府后院了。你想要让我自己害死我的女儿, 如此,就算他日我得知真相, 我也不能把此事全怪罪在你身上。是也不是”
全氏闭上了眼。
苏允嫣对此早有怀疑, 但她如今是纪淑颜, 不好先提出这个想法,还盘算着若是纪父没想到,她就旁敲侧击提醒几句。
这压根也不需要她提醒嘛
“你这样歹毒的心肠,我竟然让你养尊处优十几年, 实在后悔。”纪父缓缓靠近“你说, 我要怎么才能散了这股被你愚弄的怒气呢”
全氏霍然睁眼“你不能杀我我留了你女儿一条性命, 我放了她生路,一命换一命,你也该留我一条活路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也是未雨绸缪, 若她与人苟且的事被查出。就拿纪府嫡出孩子的下落来保命。如果瞒不住,就说孩子被送到了周家。
如果纪父信了,那纪府偌大家业就都是周钦的。而她这个让周钦得到大笔家财的表姨母,就是周家的恩人, 照样养尊处优。若纪父查出真相, 她还能用自己当初放了孩子一条性命来保住自己的命。
这一环扣一环, 需要十几年的铺垫, 一般人可想不出。全氏果然聪明。
纪淑荷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全氏这会儿正生死攸关,紧紧盯着纪父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再不信,看到母亲一句没反驳,纪淑荷也只能相信,她回头看向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养妹她是父亲亲生,自己则成了父不详。就算自己真是纪府血脉又如何
母亲是妾室,又和人暗中苟且,如何比得上养妹的身份
她的眼神里渐渐地生出了几分嫉妒来,但是,现在的她不能恨“淑颜,无论如何,总归是我娘救了你。你能不能帮她求求情”
再不想承认,纪淑荷心里也明白,现如今能够影响父亲决定的,也只有妹妹了。
“她救了我”苏允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是嫡出女儿,若是时间上没错,我比你还大几天,我是嫡长女。她把我换成了纪府的养女,多年来刻意鄙薄贬低,让我谨记自己身份,不许我与父亲亲近,更别说你们母女俩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让下人轻视我,若不是父亲一意将我们一视同人,现如今的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她害得我这么惨,现在你竟然要我救她你们母女当真是脸大换一个人,都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不止没求情,话里话外还在告状,纪淑荷看到父亲难看的脸色,顿时急了“妹妹,无论如何,当初你在襁褓中,我母亲若要杀你,不过抬抬手的事,但她放了你。为了她那份善良,你便也该帮她求情。”
全氏做了这么多事,早够她死好几回了。当初她就是想到了今日,所以才放了纪淑颜一条生路。
纪父眯了眯眼,眼神里冷如寒冰,沉声道“不就是想我放了她么何必这么逼迫”
他看向凳子上已经又要昏过去的全氏,冷笑道“你想活着也容易。把你女儿带走,我就让你和李招序相守。”
全氏霍然抬眼,眼神里满是狂喜“当真”
纪父讥讽地笑了笑“当然是真。但是,临走之前,你得签下契书,承认自己与人勾搭生下孽障,现在把孽障带走。”
纪淑荷浑身发软,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
纪父口中的“孽障”二字 ,着实打击到她了。更让她难受的是,父亲压根儿就没有追问她的身世,直接就要把她赶出门
全氏满脸的惊诧和惊惧“你不怕丢人”
大户人家出了这等丑事,谁不是藏着掖着
他可倒好,休了她不说,还要她写下契书带着女儿离开要知道,全氏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觉得纪父不会把这些不堪的真相传出去。她们母女的名声也不会因此有损。
简单来说,就是全氏认为纪父要脸面,所以她们母女的脸面也得以保存。
但是,这男人他不按常理,他不要脸如此,她们母女的名声也保不住了。
恰在此时,有管事过来禀告“老爷,外头罗秀才和母亲上门拜访,还带了礼物,说有要事想要见您。”末了,又补充道“小的看那些礼物都成双成对,兴许是为了大姑娘而来。”
来求复合的
大概是罗子沣得到了纪父逛茶楼的消息,所以来接纪淑荷回去。
本来嘛,纪父都能逛茶楼了,病肯定养得差不多。他才四十岁左右,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还争什么
就算是想再让纪父生病,也得从长计议。
说到底,罗子沣并不放心离纪淑荷太远,万一她改了心意不回罗家了,他找谁去
纪淑荷一直悲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脚下往前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住了。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立刻就奔出去见情郎。
纪父冷淡地扫她一眼,示意管事退下。然后看向全氏“你写不写”
全氏面色青白扭曲,比鬼还要难看。她艰难地问“那我名下的产业呢淑荷的嫁妆呢”
折腾了这么半天,苏允嫣余光看到纪父的面色也开始发白,吩咐道“搬张软榻来”
她扶纪父坐了,转身看向母女二人“接下来我跟你们聊,为妨你们不甘心,父亲就在这儿看着。”
她看向全氏“你以为我爹是大善人么你背着他偷人,换走她的女儿,又想误导他混淆纪府血脉,前些日子我爹的病和你脱不开关系吧你女儿和离归家是为了接手家业吧搞出了这些事,你哪来的脸要东西留你一条命,是我爹大度善良,你们别得寸进尺。”
全氏母女二人死死瞪着她。
这些话说出来,这情还怎么求
苏允嫣一点不惧“你们搞出这些事又不是我让你们做的,瞪着我做什么我被你们害了十几年,我还没恨呢,你们凭什么很少拖延时间,就说愿不愿意写吧。”
全氏趴在凳子上,前前后后已经一个多时辰,她浑身疼痛,巴不得立刻就请大夫。纪府如果铁了心要她死,不用多做别的,就这么拖着,拖到晚上她发起高热,当真就凶险了
眼看全氏意动 ,纪淑荷急了“娘,不能写”
罗家母子就等在外面接她,如果得知她真正身世,又被纪府赶出门去,那罗母肯定不会再迎她进门
想到此,纪淑荷眼神哀求“娘,咱们过两天再写,好么”
等她回了罗家之后再写
到时候,就算罗家人得知真相。她已经被罗子沣求回去,读书人名声最要紧。二人和离又复合,罗家就算不满她的身份,也不敢立刻就把她赶出门。
纪淑荷对罗子沣是有真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想接手家业后还和他一起了。
她盘算得好,全氏满脸不可置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等两天”只怕两天之后,也用不着写什么契书了,直接让她入土为安。
本心来说,全氏也想要一个秀才女婿,可这不是等不及吗
最要紧的是,纪父都撑不住了还在这儿熬着。很明显,今日他就要得到答复。如果她不写肯定是一个死
不写她会死,写了她还能留得一条命,至于女儿的婚事,来日方长,可慢慢绸缪。想到此,全氏再不迟疑“我写”
边上的管事已经写好了两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全氏和纪淑荷的罪名,全氏看了一眼,懒得争辩,抬手就摁指印。
实在是她与人苟且十几年,名声就彻底毁了,至于别的,还在乎什么
主要是全氏这会儿眼前阵阵发黑,身上还发冷,她觉得自己兴许已经在发高热,再耽搁下去,也是她自己受罪
两张契书一摁,纪父摆摆手“送她们出去,记得把那孩子也送走。什么纪佑,没有这回事。以后不许再提。”
两个婆子拖着半身鲜血的全氏在前,另两个婆子“扶”着不情愿的纪淑荷,直接把母子二人扶出了门。
门外,罗家母子正忐忑的等着纪家人接见,眼看门房眉眼冷淡。去禀告的人一去不回,罗母忍不住责备儿子“你们也是,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先跟我透口风我又不是那分不清轻重的人,也不会往外说。现在倒好,淑荷肯定生我的气了。把我们晾在这儿,太丢人了。”
罗子沣知道纪淑荷对自己的感情,就算要变心,也没那么快。闻言不以为意“她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不会不见的。我们早就说好了,无论事情成不成,都要相守一生。”
闻言,罗母微微松口气“那就好。你放心,娘绝不拖你后腿,如果淑荷真的是因为我而跟你闹别扭,大不了我给她斟茶道歉。”
“不用。”罗子沣不赞同“淑荷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话音还没落,偏门打开,四个婆子拖着母女二人出来 ,直接丢在地上。
然后,门重新关上。
从头到尾,就跟没看见母子二人似的。
罗母看到了地上血葫芦一样的全氏和面色惨白的儿媳,顿时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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