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文在陆念曦五岁时领回来一个养子,外人皆传卫离是陆怀文的私生子。
卫离进府的那一日,陆念曦的母亲杜夕玉因为难产大出血而亡,带着腹中的孩子一道离开世间。
陆念曦几乎哭的昏厥过去,然而听见身边人说了一句“养子”,她像是突然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猛得冲到前厅,将刚刚进门的卫离推了一个趔趗,双眼通红甚至带着恨意看着卫离,“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明明是怒极的话,可陆念曦早已哭的没有力气,一句话说的并没有什么气势,但是那浓浓的厌恶谁都能看清楚。
自那日起,陆念曦几乎没有再见过卫离,只在家宴上才能偶尔看见他两次。
陆府的人都知道,陆念曦和卫离关系不好。
然而在陆念曦难产濒临死亡之时,却是卫离保下她一命。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卫离不是陆怀文的养子,而是皇帝失踪多年的第二子,燕王谢景离。
陆念曦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窗边的谢景离。傍晚灿烂的晚霞透过窗子洒落在谢景离身边,那样尊荣,却又那样孤寂。
陆念曦垂下眸子,发现自己还活着,心里竟觉得有些可惜。
她不发一言,谢景离却像是知道她醒了,转身对上她的目光。
“陆四姑娘,你这样死了,对得起你母亲生前为你的筹谋吗?”
谢景离的声音很冷,质问的话直直扑到陆念曦脸上。
谁都没有看出来,陆念曦有了死志。偏偏谢景离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陆念曦求生之意已无。
陆念曦垂下眼睛,一时无话可说。
杜夕玉生产之前好像就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算着时间写了信给远在陵县的大哥杜宏盛。
杜夕玉难产而亡第二日,杜宏盛就到了京都。
陆念曦不知道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她病好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陆怀文不会让卫离上陆家族谱,杜夕玉带过来的所有嫁妆在陆念曦及笈之前,谁都不能动。名册放在杜宏盛京中一个铺子掌柜的手中,只要杜夕玉嫁妆有任何异动,消息就会传到杜宏盛耳中。
要是陆府敢不要脸动这些东西,杜宏盛就敢和陆府闹开。
杜家,成了陆念曦最后的后盾。
而这一切,都是杜夕玉早先计划好的。她不能陪着自己女儿长大,就只能尽力为她谋划,予她后盾。
谢景离的话像是当头一棒,彻底让陆念曦清醒过来。
谢景离走时,留下王府的令牌。有了那道令牌,陆念曦便能随意进出燕王府。
昌国公府的人明白,谢景离这是在给陆念曦撑腰。
自那日后,陆念曦的院子外围着重重的人,谁要进来必须经过她的允许。
少了那些恼人的干扰,陆念曦很快养好了身子。然而她明白,这只是表面上的养好。
难产那次,已经伤了她的根本。
陆念曦养好身子之时,正是外面朝局动荡的最厉害的时候。三皇子谢景逸因为母家薛家被卷进风波中,岌岌可危。
那些原先支持三皇子的人纷纷倒戈,倒戈不及的大多都被牵进其中,不得善终。
巧的是,昌国公府原先就是支持三皇子。
等风波平定的时候,圣上下了决断,昌国公和裴子默等人被判流放。
士兵进府抄家的那一日,陆念曦自难产后第一次出了院子。
一进小院被人牢牢守着,士兵并不往陆念曦住处去,甚至还避着些。
那时陆念曦已经拿到了裴子默的和离书,她与昌国公府,毫无关系。
陆念曦看着目眦尽裂,恨不得扑上来的裴子默,想象中的痛快解气都没有,反倒是久违得松了一口气。
就像整日里绷紧的心神,现如今终于得以放松。
陆念曦坦然承认昌国公府有如今的下场,有她的手笔在其中。
不论裴子默在后面如何愤怒,陆念曦都不再回头,孑然一身地离开昌国公府。
她远离京城,居于江南,在第一场雪落之时,看着满院的红梅,闭上了眼睛。
*
鼻尖似乎闻到红梅特殊的香味,陆念曦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是绣着祥云的帷幔,这是锦辞院,不是江南。
陆念曦揉了揉眉心,正要坐起来,白薇已经听到动静进来。
“姑娘,要起吗?”
陆念曦点点头,套上外衣起身,“父亲回来了吗?”
“侯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与人议事。姑娘今日想穿什么衣裳过去?”
陆怀文回来时,陆念曦病情正反复着,连接风宴都没参加。陆怀文来看她时,她也是迷迷糊糊的。
是以,这父女俩还不算真的见过面。
今日陆念曦一早就让人盯着前面,等陆怀文回来就让人通知她。
许是事情多,陆怀文直到中午都没回来。陆念曦小憩一会儿,不想就梦到那满院的,开得热烈的红梅。
陆念曦坐到绣墩上,倒了一杯热茶缓缓喝着,看着白薇拿出各式的衣裳来。
白薇拿出的衣裳大多偏粉,许是想要陆念曦看着娇俏些。
陆念曦的目光从那些衣裳上一一略过,最终停顿在一件宝蓝色的马面裙上,“就这个吧。”
白薇一顿,看向那件马面裙,有些犹疑道∶“姑娘,这会不会太耀眼了?”
宝蓝色的马面裙鲜艳明亮,乍一看上去有些扎眼。
“无碍,先试试,若是不好再换。”
白薇应是,服侍着陆念曦穿上那身衣裳。
上身是雪白的袄子,下身的马面裙透着宝石一般的蓝色,裙摆处绣着的花纹随着人的走动如水纹一般漾开。
陆念曦本就肤色白皙,宝蓝色的裙子更是衬得她莹润如白玉。第一眼便是惊艳。
白薇几乎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念曦走到梳妆台边坐下她才反应过来,“姑娘选的这件很是衬姑娘肤色,倒是奴婢太小心了。”
还怕姑娘压不住这明媚的蓝色,可到底这蓝色也是做陪衬的。
陆念曦不言语,只是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才十五六岁的模样,远没有两年后的憔悴和低落。
眉眼精致,唇畔不点而红。面若白玉,下颌的线条柔和完美,修长的脖颈仿佛天鹅颈一般,带着一股高贵的美。
一头青丝披散其后,乌黑柔亮,看得出保养得很好。
白薇用木梳缓缓梳着头发,心里思索着今日该挽什么髻。不过几息之间就已经定下,着手开始挽髻。
白薇梳完正要挑选几件首饰装点,陆念曦却自己拿起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入发间,“就这样吧。”
白薇看着陆念曦素淡的装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姑娘风寒病愈后性子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种明显的怯弱,但整个人又显得过分冷清。如今更是说一不二,她也不大能看出姑娘的心思。
不过,她觉得这是好事,总好过以前事事听别人的,还是自己拿主意好。
陆念曦在正屋门口披上厚厚的斗篷,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
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一个丫鬟出现在旁边,“姑娘要去哪里,可要奴婢陪着去?”
说话人正是前几日被杖责十个板子的春婵,这几日她一直在屋内养伤,以往她在院子里仗着陆念曦的亲近嚣张跋扈,和其他人相处得并不好。
如今她落势,别人自然一个接一个落井下石。春婵也是实在待不住了,才想出来搏一搏。
陆念曦脚步微顿,轻轻看了一眼春婵,“你刚说什么?”
春婵一冷,下意识地重复∶“奴婢问姑娘去哪儿,可要……”
后背一凉,春婵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跪下,“奴婢知错。”
身为丫鬟怎么能打探主子行踪,这是逾矩。
陆念曦理了理袖口,轻笑一声,“看来我往日里的规矩立得不够严,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逾矩,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吗?”
陆念曦语调很淡,院子里的下人却都一个个停下手中的事,低头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春婵在前,孙婆子在后,我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
陆念曦说完,径直出了院子。
春婵跪在原地,身子一歪,心中一股浓浓的恐惧弥漫上来。
她怎么觉得,姑娘好像知道了什么?
另一边,陆念曦缓步往锦宜院去。白薇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姑娘,我听说春婵受罚的消息传到锦春院了。”
陆念曦看着廊檐外正在缓慢化开的雪水,不在意地道∶“我知道。”
她等的就是消息传出去。
当所有伪善的面具都撕去后,有些事情就太容易看清了。
春婵曾是锦春院的人,她为何屡屡会和裴子默撞上,结论太过显而易见。
就连刚刚,春婵都是下意识地在打探她的行踪。
锦宜院是陆怀文专门办公接待外客的地方,平日里少有女眷涉足,陆念曦更是从未来过。
锦宜院的下人见到陆念曦进来,也是讶异,赶紧向陆怀文通报。
陆念曦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一个老奴出来笑着对她说∶“四姑娘,外面冷,快进来吧。侯爷听说您来了,正高兴着呢。”
陆念曦浅笑示意,跟着他往里走。
那老奴停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示意,便退到一旁。
陆念曦听到里面“进来”两个字,才缓缓推开门,抬眼的一瞬间便和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刚刚还梦到的人,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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