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榭温声提醒她不要忘记当年是怎么求她。

    宋连枝这辈子最狼狈时光就是在那两周, 求门无路,低声下气, 卑躬屈膝,哪怕面对等着看笑话死对头,也得强撑着笑脸,低三下四说好话, 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她奔走多日, 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闭门羹。

    当时即便是家里出了事,在外也不想露怯,出门在外也要精心打扮, 不能让自己最狼狈一面让别人看了去。

    低头求人吃了很多苦头。

    为了见一位能帮得上忙叔叔, 硬是等了一整个雪夜, 后半夜佣人风轻云淡地说“宋小姐, 我们先生累了, 您还是下次再来吧。”

    寒冬腊月, 她四肢被低温冻冰冷,脸颊被冷冷冰碴打微微泛红, 饿了一天肚子,浑身都实在没有力气。

    随便一个佣人都能给她脸色看。

    宋连枝还不能有怨言, 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体面转身,绝对不能给宋家丢仅剩脸面。

    她要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哪怕脚后跟已经被高跟鞋磨通红, 疼快要没知觉, 也要挪着沉沉双腿往前走。

    行至半路。

    她看见她死活进不去院门里, 佣人毕恭毕敬把尊贵客人送到门口。

    江榭那天穿着黑色羊绒大衣, 坐上汽车,司机开到她身边时候,停了下来。

    车窗缓慢降落,江榭侧过脸,对她说“宋小姐,我送你一程吧。”

    如非必要,宋连枝本来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

    但那一刻,她上了车。

    因为知道江家背后代表权势地位,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要不要开口求江榭抬手帮帮忙。

    到了家门口,她都还没有说出来。

    宋连枝撑了很久,直到律师告诉她父母在狱中情况不是很好,案子也没那么好解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宋连枝才决定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不要为了那么点自尊心,失去一个机会。

    她去找了江榭。

    很打脸。

    从酒店离开那天,宋连枝自信满满说想清楚了,不需要他负责。

    才过了多久啊,就回过头去求他帮帮忙。

    那时宋连枝还很脆弱,经不起吓,红通通眼睛可怜可爱,她忍着要哭冲动,请江先生帮这个小忙。

    江榭和她说“宋小姐,我是个商人,不做无本生意。”

    所以他们结了婚。

    到了今天,宋连枝都能描绘起当时每分每秒,包括她心境。

    一种释然、解脱、随便心态。

    嫁谁不是嫁呢江榭英俊又有钱,脾气又好像还不错,她不亏。

    宋连枝说完不爱了几个字,她面前男人一种被雷劈表情,脸色极其白,手指头都要被自己给掐断了。

    得有多疼啊。

    江榭是疼。

    说不出口剧烈疼痛,折磨着他身躯。

    宋连枝和他说话都没了脾气,“江榭,你当时说你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生意,我们婚姻,对你而言是一桩生意而已。”

    对那时候宋连枝而言,也是一段等价交换生意。

    江榭错不在该说爱她。

    不该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不该用对付小女孩手段对付她,哄骗了她真心,厌倦之后弃之如履。

    江榭不和她谈爱情。

    她也不会傻傻付出同等爱情。

    不会把最多、最浓烈感情都毫无保留只给他一个人。

    明明是你先说爱。

    却也是你先离开。

    小女孩爱情,难道真一文不值呢江榭践踏毫不留情。

    如果她没有爱上他。

    她到今天依然可以是那个可以和丈夫过各自不打扰豪门夫妻生活,不会过问他任何事,只管好自己分内事。

    可她爱过。

    还是江榭精心设计爱情。

    江榭脖子上青筋很明显,整个人都紧绷着,“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说,你不清楚吗”

    宋连枝点头“我清楚,真心话嘛。”

    江榭说不是。

    宋连枝只笑笑不说话。

    没意思。

    真没意思。

    做夫妻做成他们这样,已经是丢人现眼。

    离婚后还成了这幅样子,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榭轻微颤抖手用力合上车门,巨响震耳,他冷着张脸,命令司机开车。

    宋连枝就这么看着他,“你带我回去,是要干什么呢”

    江榭做事一贯狠绝,当年对付她家没有手软,见她四处求人也没有心软,为了达到目,狠心事,做不难。

    “我说了,复婚。”

    “我也说了,我不爱你。”

    “你在骗你自己。”他言之凿凿,仿佛比宋连枝本人还要了解她。

    江榭被她冷淡眼神刺激脑仁疼,太阳穴一跳一跳,他忍耐克制时长太久。

    人总会失控。

    江榭抬起她脸,嗓子非常沙哑,“来,说你爱我。”

    宋连枝唇瓣柔软湿润,仿佛上面刚过湿润雨季,湿湿透透,颜色正好,很想轻薄一口。

    此刻却抿成了一条没有温度直线。

    江榭耐心低声诱哄着她,好像听见这句话,才能安心。

    “宋宋,说一句,就说一句,好吗”

    能从江榭口中听见好吗这种询问句,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宋连枝与他眼睛平视,乌黑眼珠,像一汪深不可测海,她看着他眼睛,如他所愿,开口了“嗯,我爱你。”

    语气词。

    形容词。

    表达词。

    听不出丁点感情。

    从她眼睛里也看不见一丁点爱意。

    三个字,说稀疏平常,无关紧要。

    平淡里平淡。

    绝情里绝情。

    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说这句话还要没有感情话了。

    和说“睡觉吧”“我困了”“我饿了”之类话,没有任何区别。

    车子往他们之前常住别墅开去,中途改了好几个道。

    宋连枝继续说“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满意了”

    江榭扯着胸腔里令他发疼气儿在笑,笑容惨淡,他手上力气逐渐散去,“别说了。”

    宋连枝目光跃向远方,“是你非要听。”

    常年打扫别墅、照顾主人起居阿姨还没下班。

    院子里汽车灯开了又关。

    宋连枝下车,江榭紧随其后。

    江榭让她睡主卧,“早点睡,明早九点去复婚。”

    宋连枝“你是聋子吗是不是要我说一百遍不可能你才听得懂人话”

    江榭置之不理,当着她面脱衣要进去梳洗,“我就逼你这最后一次。”

    凭什么他像怎样就怎样。

    人生十之都不如意,为什么江榭就想事事顺心。

    宋连枝一夜隐忍,到此刻爆发。

    她抬手狠狠地给了江榭一个耳光。

    早就想打了。

    总算付诸行动。

    江榭被打偏了脸,迅速浮现出五个巴掌印。

    宋连枝打完之后,不后悔。

    脑子里跳出一个硕大字爽。

    江榭浑不在意扯扯嘴角,“打完也还是要去复婚。”

    宋连枝抱着手臂,冷冷一笑,“好啊,婚姻对您江总来说是生意,是绝对不能吃亏,你要复婚,就提前把婚前协议列清清楚楚,一笔笔账都算明明白白,你想清楚,花多少钱买我这个老婆,才划算。”

    “对了,做牲口买卖生意。就要按斤两算,这样吧,你给个价格,多少亲一斤。”

    宋连枝刻薄恰如其分。

    每一笔都是扎在他心头利刃。

    江榭咬着牙齿狠声道“我没有把你当成牲口。”

    宋连枝嗤笑了声,只管自己继续说下去“做买卖之前,也要打听好之前主顾,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前男友短暂死灰复燃了一段时间,亲过了抱过了,床也上过了,江总不介意吧”

    江榭脸色都不能用铁青来说,过了好久,好像才恢复重新说话力气,一字一停顿,非常吃力“你说什么”

    宋连枝反问“很奇怪吗我和别男人上过床了啊,单身成年人,你情我愿,水到渠成,江总你很难相信吗”

    江榭真分不清她说是真是假。

    哪怕是假话,都像烈火足够灼烧他心。

    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

    这是他女人。

    吃穿用度都是他,一手包办。

    想到有人在她身上做过和自己同样事情,江榭怒火噼里啪啦烧旺盛,他杀红了眼睛似,看着非常恐怖,“宋宋,你最好不要拿这种事,来和我开玩笑。”

    宋连枝说没开玩笑。

    她就是和别人睡了。

    离婚还要当活寡妇吗没这个道理。

    她说完扎心话,决绝不留就要走。

    江榭强行扣着她手腕,“你还想去哪儿”

    嗓子深处冒出嘶哑声音,低吼悲鸣。

    江榭衬衫褶皱都乱了,镇定从容风姿不再,滴血双眼,出格举动。

    宋连枝手腕落入他掌中,男人和女人之间力气悬殊,她没能成功挣开。

    忽然之间。

    宋连枝笑了。

    她将江榭拉到一面镜子前。

    在这面镜子里,她曾经被迫直面自己最丑陋最失态泼妇模样。

    尊严扫地,自尊全无,沦为笑柄。

    宋连枝原封不动把他话一字一字还了回去“江榭,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难看。”

    怎么每个字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当时太痛了。

    痛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光想起来都会做噩梦可怕程度。

    江榭如遭重创,一下子嗓子里连个声都出不来。,,,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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