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烟在沈皇后的宫里当差时,是七品的女官。被送到王府后,虽是顶着下人的身份,身边却是有丫头服侍的。
那丫头名叫云知,脸上长着青春痘,一直冷着脸很是不耻墨九的谄媚行径。她觉得墨九着实有心计,分明是冲着她家姑娘心善,跑到她们雅素院来讹吃讹喝的。
“我家姑娘本就是有福气的,这还用你说。你说什么福报,那些都是虚的,你怎么不说你会报答我家姑娘?”
“这位姐姐说得极是,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应该要报答的。”
她说得极是认真,云知反倒弄得没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姐姐姐姐,你叫得倒是亲热,你算我家姑娘哪门子的妹妹?”
“云知,休得无理。是我认阿九做妹妹的。”素烟笑道:“一些吃食而已,说什么报答。你以后多过来陪我说会儿话,就行了。”
墨九猛烈摇头,小脸坚定,“不行,我一定要报答姐姐。”
“行啊,我看你怎么报答。”云知道,“可别光说不做假把式。”
墨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素烟对她的几分真心她能感受得到。世人予她一分好,她必回报三分恩。
素烟的脸色略微泛黄,眼底下还有些许青影,一看就是多思多虑之人。思虑太多的人,夜里必是睡得不太稳,睡眠质量较差。
她花了几天的功夫精心采集竹叶上的露水,加上自己的独家配方与竹叶一起萃取出两瓶精华送到雅素院。
云知开的门,才要摆臭脸,就被她左一声云知姐姐,右一声云知姐姐给叫得没有半点脾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上回看到姐姐脸色不太好,想是夜里睡得不太踏实。这是我自己做的安神水,睡前喝上几滴能清心宁神,一夜睡到天亮。”
云知怀疑,“你做的安神水,管用吗?”
她拍着胸脯,“当然管用,要是不管用我任凭云知姐姐处置。”
云知这才狐疑地接过东西,引她进门。
她从袖子里取出另一瓶东西,神神秘秘地塞给云知,“云知姐姐,这是我做的玉肌膏。用了过后能消除脸上的痘子,皮肤变得又滑又嫩。”
云知惊讶地停下来,脸色变得很是怪异。说不出来是惊喜还是愤怒,脸上的青春痘一个个红得滴血。
“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云知姐姐。你要是用得不好,尽可以怪我,我又不会跑。”
云知将信将疑,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把东西小心地接过去。
素烟收到安神水很是高兴,直道她有心。原本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这一下更是觉得她贴心懂事。
见她穿得素,头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忙让云知把自己喜欢的几匹好料子拿出来,一一在她身上比划着。
云知有些眼红,这些料子都是皇后娘娘赏给她家姑娘的。姑娘自己都没舍得做衣裳,反倒要给阿九姑娘。
还有那些首饰,有好些也都是皇后娘娘赏的。平日里姑娘宝贝得不行,眼下却不心疼地往阿九姑娘头上戴。
她不敢给自家姑娘脸色看,只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墨九,像防贼似的。
墨九是人精,还能看不出这里的道道。
“姐姐,您的东西我不能要。我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我对您一片真心。如果我要了您的东西,别人还以为我有所图。”
云知闻言,瞪她一眼。
她像是无所觉,满脸懵懂又认真。
素烟笑了,“哪有那么多的在意,我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姐姐这么说了,那我就挑一样自己喜欢的。”
她挑的是一支精巧的碧玉簪,簪子上镶一颗白玉珍珠。在所有首饰中既不是最名贵的,也不是最便宜的。
云知松了一口气,暗道她还算识趣。
等到主仆二人时,云知在素烟的耳边吹着风,“姑娘,我瞧着那位阿九姑娘是个会来事的,只怕是个心眼多的。”
素烟感慨道:”你看她那样,像心眼多的人吗?她自小卖到那样的地方,只怕是除了学一些以色侍人的奇淫巧技外,在人情方面比许多人都要单纯。”
“姑娘…”
“她不是还送了你一瓶东西,你且先试试,指不定真有用。”
云知闭了嘴,到底拿人手短。夜里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打开那瓶玉肌膏,清清淡淡的香气,质地透亮又细腻,让人一眼就生了好感。
她一边往脸上抹,一边嘟哝,“最好是有用,否则我可不饶她。”
夜里素烟也喝了那安神水,一夜天亮后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许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好气色和淡了许多的眼下青影,心情十分愉悦。
“想不到那安神水这么管用。”
云知偷偷地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她发现脸上的痘子颜色似乎淡化许多。口不对心地道:“算她知道姑娘您对她好,知道报姑娘的恩。”
等过了几日,素烟的精气神一日好过一日,云知脸上的青春痘慢慢在消褪。主仆二人对墨九是越发的亲近,墨九成了雅素院里的常客。
墨九找到靠山,千如那里也不敢再拿一些清汤寡水打发她。她吃得好住得舒心,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捏捏长了一些肉的腰,她思量着主子什么时候才会召见她。她一个临时工,还没有荣幸见过自己的主子。
人经不住念,这厢才闪过念头,便见一个太监领着四名宫女浩浩荡荡来到她的幽隅小院。领头的太监应该是个小管事,四名宫女捧着衣物。
她望了望天边即将散去的云彩,暗道主子不愧是主子,喜欢把下属养肥了宰。
四名宫女把她洗得喷喷香,再换上轻薄的桃红色纱衣。里面是翠绿色的抹胸,若隐若现很是撩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大片的肌肤,再一看这羞耻的打扮,思忖原来瑞王喜欢这个调调,和其他食色俗男没什么区别。
出门的时候,外面罩一件银红的披风,遮住一身的风情万种。
终于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她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的。这一身打扮很是轻浮,希望上司念在她任务在身,不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天渐黑,从西府到东府路程不近,走路需费时约一个时辰。她还当王爷皇子们召人侍寝,是把人抬去的,没想到要靠两条腿走。
这万恶的皇权富贵,送上门侍个寝都这么累。
“这位姐姐,王爷性子好不好?会不会打人?”她问左边的宫女,宫女目视前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她腆着笑问右边的宫女,“你们在王爷身边当差,是不是很辛苦?”
右边的宫女给她一个凉凉的眼神,表情刻板。
走在前面的太监冷哼一声,“话这么多,是想交待遗言吗?”
遗言就不必了。
墨九立马闭嘴。
好在她习武之身,否则走这么长一段的路早就累得倒地不起。换成其他真正后宅里身娇肉贵的女人,命都要去半条,还谈什么以色侍寝讨好男人。
瑞王院子极大,夜色中像一只横卧于天地间的巨兽。那飞翘的檐角像巨兽的翅膀,那大开的门像巨兽的口鼻。
明明往来有宫人,却寂静得像空无一人。
那太监和宫女们送她到殿门外,便不再跟进去。她裹紧披风,在太监的示意下独自一人进入殿中。
大殿空旷,唯有烛火相迎。
她一步步穿过正殿,没有一人出来拦她。心道瑞王必是在后殿,这是把自己当成心腹不设防,还是一种考验?
后殿还是无人,唯有开着的殿门。
殿门后面是瑞王的寝殿,满目的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各种玉石雕刻的异兽。有张牙舞爪的、有振翅欲飞的。其中最中间摆着一只断腿的长牙怪兽,用断腿将另一只虎形异兽踩在脚底下。
这个主子,身有残疾心有猛兽,只怕心理不太健康。
她望向不过处的珠帘,瑞王应该就在那后面。
“妾阿九,给王爷请安。”
似乎有风吹过,殿内的烛火往一侧倾倒,然后恢复正常。
珠帘后无人应声,她感受不到那里有任何的气息。暗忖着难道瑞王并不在里面?或者说是躲在别的地方观察自己?
一刻钟后,她又道:“妾阿九,给王爷请安。”
“过来。”
很冷漠很空洞的声音,没有一丝丝人应该有的情绪。
她紧了紧心,慢慢朝那珠帘走去。近到珠帘这才看清后面的些许布置,如同想象中的一样冰冷黑暗。
暗色的家具,暗色的床。
还有黑暗中的一尊影子。
影子呈轮椅状,上面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挺直的背以及高高的发冠。心里暗暗惊诧,方才她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难道瑞王也是个高手?
“知道怎么做吗?”
“是。”
她垂眸,缓缓解开披风的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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