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殊色

    那个女人有着雪白的肌肤、碧绿的眼睛,身段妖娆丰满,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但长得再美,也掩盖不了她的出身。

    一个地位卑贱的外族女奴,若无法得到主人的青睐,便注定了这一身只能是个人人可践踏的奴隶。

    这便是师桓的生母。

    她长得美、身段好,会跳舞,幸运的被主家选上,当做礼物送给了彼时刚袭爵的卫国公师容凛。

    为了更好的活着,她费尽心思朝上攀附,终于爬上了师容凛的床。

    可惜,等待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肮脏可怕的奴隶营。

    一个貌美的女人想要在奴隶营活下来,能干什么呢?无非是用身体去换来苟且偷生。

    不久后,她便怀孕了。

    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出生在奴隶营中的孩子,注定悲苦,几乎没有孩子能活下来。可许是师桓命硬,他竟然挣扎着长大了。

    他没有名字,他的母亲憎恶她,是他的存在让她过了很长的一段苦日子,也毁了她耐以生存的美貌和身子。

    那些人叫他狼狗儿。

    可他活得还不如狗,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那个女人虽然厌恶他,时常打骂他,但到底是没有赶走他。她心情好时,会把食物分给他,那是师桓难得能饱餐的日子。

    当然,她的心情大多数时候不好。

    于是,师桓大部分时间是饿着肚子的。

    女人勾搭上了一个管事,他们得以住在一间单独的棚子里。只是后来,她年纪大了,没了美貌,还得了病。

    那管事没多久便厌了。

    时隔几十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梦中,那些人的脸却格外清晰。

    简陋的小棚子里时不时传来鞭打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惨叫声,瘦瘦小小的孩子趴在门框上,小脸木然的看着里面的一切。

    她快死了。

    她的皮肤不再白皙,碧绿的眼睛不再璀璨,缠绵不断的鲜血从干裂的唇里流了出来。

    那么艳,那么红。

    那挥鞭子的管事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倏然回头,看到他,突然舔着唇笑了。

    “小崽子长大了。”

    他又瘦又小、身上还脏兮兮的,但是没有被泥土遮住的地方却是胜雪的白。

    床上的女人睁大了眼睛,张着嘴,似在说:“快跑!”

    男人的手却已经朝他伸了过来。

    黑瘦肮脏,像是从地狱而来——

    ***

    “呀!”

    师桓倏地睁开了眼睛,伸手狠狠一抓,随即一道软糯糯的惊呼声响起。

    “痛痛痛,哥哥,你快放开我!”

    眼前终于清明。

    入目的是精雕细刻的木床,以及一双含着泪泡儿的猫儿眼,正可怜兮兮带着控诉的望着他。

    身体的感受永远比意识更直接。

    他粗糙的手心里正捏着一只娇嫩精致的柔荑,那手小得可怜,他随意便能把其握在其中,尽情把玩。

    仿佛他微微一用力,便能轻易把它折断。

    师桓无意识的用力摩挲了几下。

    那滋味,煞是美妙。

    “嘶……疼!”

    女孩的呼痛声终于惊醒了快要被恶潮淹没的理智,师桓陡然惊醒,掌心的小手试图逃离,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师桓脸色微变,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抽回了手。

    师施的手终于得以解脱,泛着火辣辣的疼,都被捏红了。她心痛的把手放在唇边吹了吹,心里后悔死了。

    她方才见师桓睡得不甚安稳,似是在做噩梦,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秉承着好妹妹的原则,师施拿出手帕贴心的要为他拭去冷汗,谁知手还未碰到,便被师桓给用力拽住了。

    不但如此,醒了后,还暴力捏了捏。

    “哥哥,你这是做的什么梦啊?”也太狠了吧,差点把她手给废了。

    明明方才吃了痛,但吹了吹手后,感觉不怎么痛了。她又不记痛,坐在了床边,好奇地问。

    非常的自来熟。

    她离得实在太近,一股子独属于女儿的馨香幽幽飘进师桓的鼻间。

    手心里似乎还残存着方才那嫩滑的触感,比之豆腐还要嫩,是用金钱富贵才养得出来的娇贵。

    与他,云泥之别。

    见师桓不说话,师施伸手就要去戳她。

    只是手还未碰到,便见师桓倏地朝后仰,厉声道:“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吓了师施一大跳。

    尤其是师桓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警惕和嫌弃,弄得师施好受伤。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般嫌弃她呢。

    尤其是男人!

    谁不想得到她的青睐和靠近?这师桓倒好,仿佛她是有毒的蛇蝎,若不是床的空间有限,怕是要立时跑得更远。

    “哥哥,你好凶!”她委屈巴巴的控诉,把自己被捏红的手在师桓面前晃了晃,小声呢喃,“不都说你是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吗?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她声音虽小,但师桓天生五感敏锐,又习过武,耳力远强于普通人。闻言,眼神闪了闪。

    上一世,他确实是很多人称赞的如玉君子。

    可那已经是他回到国公府,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他方回来不久,师施为何会说这些话?

    说起来,自他醒来后,他发现他这个妹妹的态度确实奇怪得很。不但没有如上辈子那般排斥欺辱他,对他温柔了不少,甚至还有点讨好。

    手心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理智也慢慢回归。

    师桓收回了自己锁在那小手上的目光,抬眸,带着歉意的笑了笑道:“对不起,弄伤你了。我不习惯被人触碰。”

    他长得极好,不笑时便已经是人间殊色。

    如今一笑,好似积雪消融、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师施看直了眼。

    在心里酸溜溜的想着,倒是真长了一副好皮囊,不过还是她更好看!不接受反驳!

    况且,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啧,中看不中用。

    上辈子,她虽然死得早。但灵魂未曾消散,而师桓又是个大名人,她倒是听说了这人不少的八卦。

    其中最大的八卦便是,师桓他有病,他不行!

    长得好、家世好,又是乱世枭雄,身后有无数的追随者,不知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

    然而,直到师桓登基,他都是孤身一人。

    听说,曾有人把绝色美人脱光了送到他床上,他都无动于衷;还有人给他下过药,结果这位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带兵打了个胜仗。

    这就有点奇怪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师桓他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应该没有那方面的功能!所以,后来大家都在私底下传师桓不行。

    想到此,师施有些同情的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放柔了语气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说是不喜人碰触,其实真实原因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缺陷,保护那仅剩的自尊心吧。

    这么一想,怎么觉得师桓更惨了。

    她那是什么眼神?

    师桓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自认为是个聪明人的他,竟然看不懂一个草包。

    “对了,哥哥,我给你擦药吧。”作为一个知心好妹妹,怎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哥哥的伤口上撒盐呢?

    于是,师施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并准备展示自己的妹妹爱。

    给他上药?

    不知怎的,师桓喉咙莫名地微微有些发干。

    他轻咳了一声,正要再强调一次他不喜人碰触。

    却听师施突然开口道:“对哦,哥哥不喜欢人碰。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也没等师桓回应,转身便小跑着离开了。

    一阵风起,带起了阵阵飘香。她身上的白色轻纱在他的脸上滑过,轻轻的、柔柔的,像是一片轻羽带起了淡淡的痒。

    师桓微怔,回过神来,面色有点阴。

    自从昨晚重生回来,让他措手不及的时候似乎有点太多了,而大多都与师施有关。她突来的亲近非但没有让师桓感动,还让他更加警惕。

    是偶然,还是……蓄谋已久?

    做一个好妹妹?

    呵。

    师桓自是不会相信这拙劣的谎言。

    高高在上的公主之女、国公嫡女、长乐县主,怎么可能甘愿做一个奴隶之子的妹妹?

    思及之前师施的一些话,师桓眸色微暗,想到自己的情况,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正思索着,门便被推开了。

    是师施。

    因为跑了一会儿,少女粉白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珠,眉间的朱砂痣越发殷红。尚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绽开了一朵笑靥,嘴角两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甜腻得让人心弦发颤。

    “哥哥,你看我拿了什么来。”

    她摊开手掌,在师桓面前晃了晃。

    是一双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

    “这是我特意让人做的。用天蚕丝织成,又轻又薄,带在手上很是服帖紧实,特别方便。世上只此一双,独一无二哦!”少女眯着眼邀功,“我知道你不喜人接触,这双蚕丝手套送给你可好?你喜不喜欢?”

    她昨日才回来,自然不可能这么快让人做出来。

    这蚕丝手套其实是偶然所得,是她幼时救过的一个游医所赠。对师施来说,这蚕丝手套并没有多珍贵,她之所以留下它,还是因为这是她救人所得,具有珍贵的纪念意义。

    放在库房里许久,若不是因为师桓,她还想不起来呢。

    当然,她自然不会傻乎乎的把实话说出来。否则,如何能体现她这个妹妹的真心呢?

    这点小细节就不用在意啦。

    这份礼物这么棒,师桓该是很感动吧?

    听嬷嬷说,她这个哥哥以前过得特别惨,想必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必会回十分吧!

    师施激动地想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床上的少年。

    这时,沉默了片刻的师桓终于开口了。

    “是妹妹让别人做的?”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碧绿的眼睛暗淡了些许,“我还以为是妹妹亲手给我做的。”

    师施:“?”

    这个反应,怎么与预想中的不一样?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妹妹这般好,若是妹妹亲手做的该有多好啊……”他喃喃自语,俊美的脸上生了落寞和期盼,幽幽地看着师施。

    师施吞了吞口水。

    作为一个好妹妹,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师施试探性的问:“那我亲手给你重做一双?”话一出口,师施便想拍自己一下,傻了嘛,她根本不会做!而且她也从未想过亲手做,她的手这么精贵,若是被扎了可怎么办?!

    然而,后悔已晚,师桓已经听到了。

    “真的吗?”少年眼睛倏然亮了,声音里都轻快了不少,“那为兄就先谢过妹妹了,妹妹可真好,你真是个好妹妹!”

    师施:“……”

    不知为甚,她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被坑了?

    师桓从床上下来,他身上终于穿上了衣衫,

    白色的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显得他越发清瘦。可师施知道,衣衫下的身体却肌理分明、结实有力。

    他面带浅笑,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他弯腰,贴近了她的耳畔,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那肉乎乎的白玉耳垂上。

    师桓眸色变深,喉头上下滚动。

    “那为兄就等着妹妹的礼物了。”他目光锁定在如遭雷击的少女脸上,满意的看着那猫儿眼中飞快地闪过的懊恼。

    他唇角上翘,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师桓上一世看了太多那些贵人们折腾人的法子。

    师施态度转变得这般快,应是换个方式折腾他罢了。先假装对他好,获得了他的真心,然后再把他踩在脚下,看他露出痛苦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他便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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