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贾甄甄,在春风楼一夜春风后,因未付嫖资,被小倌告到大理寺的事情,两刻钟的工夫就传遍了盛京。
按说皇女犯了事,大理寺是无权审问的,需交由宗正寺处置。
但鉴于贾甄甄这次是因嫖资引起来的,再加上那小倌说,他身份卑贱,如何能去宗正寺,若是大理寺不肯受理此案,不肯为他伸冤,那他就一头撞死在大理寺门口,让全盛京的百姓为他伸冤。
大理寺卿一个头有两个大,六公主他开罪不起,可这个小倌要是真死在大理寺门口,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大理寺卿不敢托大,当即就进宫去面圣了。
陈帝听闻此事,气的砸了砚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大理寺卿放开手脚审,若胆敢徇私舞弊,定严惩不贷!
大理寺卿得了这话,当即派人请贾甄甄去大理寺应审。
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等贾甄甄到大理寺时,大理寺门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侍卫将道清开,贾甄甄下了轿,就看见一个绯袍公子哥儿,没骨头似的抱住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全然不顾周遭的窃窃私语,睡的正酣。
除了闵思琢那个脑袋缺根弦的,还能是谁!
贾甄甄都被气笑了,没好气踹了闵思琢一脚,“你来干什么?”
“谁?!谁他娘敢踹爷?”
“爷你个头!”贾甄甄抬手就要敲闵思琢。
闵思琢抱头躲开,打了个哈欠,道:“来看戏,顺带想听听我掏银子买的人,怎么就被你白嫖了?”
围观群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个个眼里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
闵少爷这意思,是说六公主昨夜当真没付嫖资?!
“闵少爷慎言!”林姑姑冷着脸,道,“我们公主昨夜一直在宫中。”
“嗐!瞧我这嘴,口误,纯粹是口误。”闵思琢笑嘻嘻赔不是。
贾甄甄没理他,转身朝府衙走,闵思琢快步跟上来,以扇遮面,小声道:“哎,你宫里人靠得住吧?”
贾甄甄猛的停下,扭头,眼神锐利看着闵思琢,“你心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虚了?”
闵思琢梗着脖子,最终在贾甄甄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嗫喏道,“那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俩被人套上了,那个雌伏的玩意儿,知道你是公主,还敢这么胡乱攀咬,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贾甄甄盯着闵思琢看了一会儿,终于打算开口了。
闵思琢立刻狗腿靠过去,以为她会说谁是幕后黑手,却没想到贾甄甄一本正经纠正道:“不是我们,是我,你不配。”
闵思琢崩溃了,这他妈的还讲究配不配?!
大理寺办过无数的案子,但唯独没办过因嫖资因发的纠纷案,更别说其中还牵扯到公主。本来就头大,看到混世魔王闵思琢也来了时,大理寺卿觉得自己偏头疼都要犯了。
“我就来凑个热闹,大人不用管我。”说着,闵思琢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堂而皇之就在公堂上睡着了。
大理寺卿擦了擦汗,冲贾甄甄行过礼,这才坐到公案后审问。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大人要为小人做主啊!”那个小倌身子一软,开始跪地哭诉。
“小人是春风楼的孟柳,昨夜申时,六公主女扮男装来春风楼点了小人伺候。六公主先同小人说了一炷香的话,又听小人弹了两首曲儿……”
“捡重点的说。”大理寺卿打断了孟柳的话。
“原来大人也好奇别人的闺房之乐啊!”
“闵、思、琢。”贾甄甄磨牙嚯嚯。
大理寺卿脸瞬间白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问的有歧义,将惊堂木敲的震天响,“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说这些污言秽语,你说六公主点了你伺候,你可有证据?”
“小人,小人……”
“你撒谎!”林姑姑护犊似的站在贾甄甄身前,疾言厉色道,“六公主昨夜早早就安寝了,根本没踏出寝殿半步,我们揽华殿所有宫人都可作证。”
“我没有,我……”
“构陷公主,按律当斩!”
林姑姑这句话说的杀意十足,孟柳缩了缩身子,但想到那些黄澄澄的金珠,又猛的向贾甄甄磕头求饶。
“六公主,您是贵人,那些银子对您来说不值一提,可那是小人的血汗钱啊!您就可怜可怜小人……”
孟柳本就长得孱弱,再加上宿妆未洗,一哭起来,整个人更显得娇弱可怜,围观的众人小声议论着。
“这孟柳真是可怜。”
“嘿嘿嘿,这可真是血汗钱啊!”
“不能吧!我听说这六公主不是放言非甄大人不嫁的吗?怎么会看上这孟柳?”
“可甄大人没看上她啊!不仅没看上,据说还十分厌恶……”
“嘿,我说你这个……”
“闭嘴。”闵思琢刚想替贾甄甄解释,就被贾甄甄打断了,“你继续说。”
贾甄甄平静的让孟柳有些害怕,想到那人交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囫囵道,“能服侍六公主一回,是小人的福分,那银子既然六公主不想给,就算了。”
“算了?!”贾甄甄比围观众人的反应还大,“你不想要你的血汗钱啦?”
“既然六公主不愿意给,小人……”
贾甄甄叹了口气,“不是本宫不愿意给,而是本宫想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掏这个银子?”
昨晚她连这个孟柳的手都没碰过,哪儿狎他了?!
反倒是他摸了一把自己脚踝,现在想起来,贾甄甄都还有些泛恶心。
“你说本宫昨晚狎你没给钱,那你倒说说本宫是怎么狎……”
“六公主!”林姑姑拽了贾甄甄一把,警告瞪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当堂说狎这种字眼。
贾甄甄只好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就你这样的,远看还有点姿色,近看脸上粉掉一层,里面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你说本宫点你伺候我,本宫图什么?是图你这棺材板一样的身材,还是图你那张丝瓜攮子一样的脸?”
孟柳脸瞬间涨的通红,底气不足辩驳:“他们都叫我‘小甄让’,六公主你对甄大人爱而不得,所以才点的小人。”
一年前,贾甄甄在琼林宴上对甄让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倒追,这件事盛京人尽皆知。
“哦,原来本宫图你是个听话的赝品啊!”
闵思琢跟贾甄甄厮混久了,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一听这话,就知道贾甄甄要开始反击了,又是搬太师椅,又是递茶的,还亲自给她打扇。
贾甄甄被伺候舒坦了,才慵懒开口。
“你这种姿色,就别碰瓷我们甄让了,要不然别人还觉得,我们甄让也是个歪瓜裂枣呢!”
甄让光风霁月,年纪轻轻就一举摘得状元桂冠,有才有貌,在盛京众人心中那可是谪仙般的存在。
现在谪仙被一个小倌碰瓷,围观的人当即不干了,有激动的甚至当堂骂起孟柳来。
孟柳被气晕了头,张嘴就道:“长得再好看,你对他还是爱而不得!”
贾甄甄往椅子上一靠,笑的张扬又放肆,“什么叫爱而不得,那是本公主愿意宠他,尊重他慢慢发展的意愿,要是本公主真急不可耐,强了他,他甄让还能反抗不成?”
说到此处,背后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贾甄甄也没在意,继续说。
“要是他不听话,一碗药灌下去就老实了,到时候本公主想让他怎么伺候,他就得怎么伺候!”
“公主想让臣怎么伺候?”一道微哑清冷的声音蓦的插过来。
“嘭——”
上好的白釉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贾甄甄转过头,就看到一身雪色白衣的甄让立在堂外,伞檐微抬,露出一双月照积雪的眸子。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上辈子,贾甄甄在这双眼睛里,看到最多的就是厌弃。
成婚后,这份厌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视而不见。
那时贾甄甄才知道,让一颗心死,什么都不用做,视而不见就好了。
上辈子,贾甄甄还傻兮兮以为,终有一日,她能捂热甄让这块寒玉。
现在她只想,可去他娘的吧!
谁爱暖谁暖,她体寒,暖不起。
寒风裹着繁花,扑簌簌滚了贾甄甄一袖。
甄让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发白,他眼尾泛红看着贾甄甄,声音哑的厉害:“公主想让臣怎么伺候?”
贾甄甄似被人打了一闷棍,狼狈俱现。
“方才,方才我开玩笑的,甄大人可千万别放心上。”
贾甄甄本打算借自己仗势压人可以强了甄让这一点,撇清自己不可能看上孟柳这个赝品,更别说狎妓不给钱这种扯淡话了,可现在甄让这个正主来了,她不敢再扯着虎皮做大旗了。
便哆哆嗦嗦起身,道:“既然你不要钱了,那我就走了。”
闵思琢瞬间急了,“走什么走?你的清誉不要了?”
要个屁!清誉有命重要吗?!
再说了,倒追甄让这么久,清誉这玩意儿她早就没了。
“你闭嘴!”贾甄甄狠狠瞪了闵思琢一眼,正要走时,却被甄让伸手拦住,“公主且慢。”
看到广袖里探出的那半截清瘦腕骨,贾甄甄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甄让微愕,旋即轻声道:“公主稍等片刻,臣请的人马上就到了。”
人,什么人?!
贾甄甄一脸呆萌抬头。
甄让握拳低咳,“春风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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