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洞府内。
元承风看见了叶娆腰间的玉佩,惊讶道,“你这玉佩……”
“你说这个啊。”叶娆伸手碰了一下玉佩,正儿八经道,“月使临别相赠,深情厚谊,不忍辜负,我便日日带在身上。”
元承风想到弟弟,本就有失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出口却道,“我跟逐月现已不再是无极魔域之人,但因仇家过多,应对乏术,是以才冒昧来到漪云峰,望峰主怜悯收留。”
叶娆没有立刻回复。
少年心中忐忑,根本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他冒险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要碰一碰运气。
半晌,他闻得一道清凉声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包容:“风使性格孤傲,能够对我说出这番话,想必内心也是极度煎熬。”
元承风一愣,垂下的眸子中有骇浪翻腾,竟一时忘了反应。
只是他握着剑的手骨节泛白,想来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出乎意料的,叶娆半点没有为难他。
她只是简单道,“既是这样,风使便留在我这漪云峰吧。”
“此为‘峰主令’,有了它,你可以在御水宗自由出入。”
叶娆给了他一块散发着灵光的令牌。
既没有多加询问,更没有趁机刁难。
元承风忍不住道:“峰主就不怕在下有所图谋?”
“嗯?”叶娆似乎是惊讶地轻哼了一声,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
她挥挥手无所谓道,“阴谋阳谋,随你本事了。不过——”
想了一下,叶娆补充道:“我对风使心生喜爱,自不愿你枉送性命。在这漪云峰内,你想做什么都可,可若是去了另外几峰,还是低调小心一些——我那几位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们,脾气不大好。”
元承风有些不明白此人到底为何要对他如此示好。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轻点了下头,随即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接下来的好几天,叶娆都没有听到过少年的消息。
恍惚她都以为对方又离开御水宗了。
直到某天凌晨,初云急匆匆而来告诉她消息,说是那前来投靠的魔域少年被抓起来了。
“什么?被抓起来了?谁干的?”叶娆吃惊。
“哼,那也是他活该,竟然去到舟合神君的“铄清峰”,私闯剑冢试图偷窃屠云剑。”
“他好端端的去偷剑干什么?”叶娆莫名其妙。
“谁知道呢。”初云幸灾乐祸,“结果被司徒掌门抓了个正着,按规矩处以雷鞭之刑。”
雷鞭之刑。
叶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道,“那你还巴巴的跑来跟我说什么,赶紧去掌门那里把人给带回来。”
初云说:“那可是掌门,岂是我一个小小弟子能招惹的?再说了,他按规矩受完了九九八十一道雷鞭,若是还有口气在的话,掌门自然会放了他,并且还会让他如愿带走屠云剑。”
叶娆心道这人是疯了不成,好端端地去偷什么剑。
等到傍晚,少年带着屠云剑踉跄着回来,倒在紫云洞府口的时候,初云、朝雨被他那浑身血淋淋没一块好肉的模样吓了一跳。
叶娆赶紧让两人把他抬到了她的寒玉床上,取出各种灵药让二人给他用上。
可是那少年性子古怪,明明已经意识不清却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推拒,似乎是不让任何人碰触。
差点伤到初云、朝雨二人不说,还浪费了她好多价值连城的灵药。
最后叶娆忍无可忍,只能挥退了两人,自己亲自上阵。
她一个瞎子,上药的手法自然十分简单粗暴。
叶娆先是使了个定身术让他没办法乱动,然后直接将他的衣服全部扒拉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各种灵药往他身上倒去,最后再上手一顿猛揉。
过程中只闻得对方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最后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叶娆鼻翼间都是血腥味和各种药草味。
被占据了床,她只能一屁股坐在洞府内唯一的一张石桌上,等着少年醒来。
可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人即便是在昏睡中都仿佛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口中胡言乱语,不得安宁一般。
叶娆见此状,指尖轻撑着额头,在心中苦恼地暗叹一声:罢了,谁叫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她上前坐在床沿,伸手轻握住了少年的手,防止了他动来动去撕裂伤口,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少年的手背,放低了声音耐心哄道,“好了别怕,没事了,做梦而已。”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乖啊……”
元承风感觉浑身骨头碎裂了一般,灵气被一阵阵抽走,皮肉没一处完好,身体上下是烈火灼烤般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叶飘零的扁舟,在这种滔天的剧痛中浮浮沉沉,用尽全力都没有办法靠岸一般。
直到他被人一把拉住,一个轻柔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碎碎说着些什么话。
他听不太清楚,但是却在那声音中缓缓平静下来。
等到他有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首先就看到了眼前一个浅绿色的身影,趴在他身边似乎是在浅眠。
他动了一下手,发现自己左手正紧紧拽着她的,赶忙火烧一般将手抽离,面有异样。
叶娆被他这一抽手弄醒了。
“是你一直守着我?”少年开口,声音哑哑的。
他身上的伤全都已经被上过药,衣裳也换成了清爽的御水宗弟子服,倒是眼前的女子,发丝凌乱,一副没休息的样子。
“是的呀,你一直做噩梦,抓着我的手不让走呢。”叶娆回道。
“胡说。”
少年面色泛红,有气无力反驳道。
语毕他四下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是不是在找屠云剑?”叶娆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
素手一挥,她掌心便多了一把配剑。
她不甚在意地把剑递给他,淡淡道,“屠云剑被称作是‘嗜魔之剑’,你们魔修会想要得到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竟然敢明偷,也是太不把我御水宗放在眼里了一些。”
“难怪舟合师兄都动了怒,对你处以雷鞭之刑。“
若非是司徒沄沨在执法的时候,看到了少年身上的漪云峰主令牌,刻意手下留情,这少年恐怕是多少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了。
寒玉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紧抿着唇角,目光幽深,半晌才冷冷出声,“我需要屠云剑,我要杀了魔主,救出阿月。”
他提到弟弟,叶娆倒是想起了什么来,问道,“月使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元承风这才将实情和盘托出。
原来,无极魔域的风月双使,确实是魔域大长老何必邪的弟子,何必邪也就是那日灰飞烟灭在她手上的白发老头。
但是双胞胎二人却是恨不得将他们这个“师尊”挫骨扬灰。
元承风道,“我跟阿月因出生于千年难逢的‘阴月’之日,体质特殊,那个妖道在我们刚出生就残忍杀害了我们的父母,将我二人带回了无极魔域,并在我二人身上中下’聚灵咒’,把我们当作是取之不尽的灵力来源……”
‘聚灵咒’是什么叶娆不知道,但是她大概也听明白了:双胞胎体质异常,具有先天的修炼优势,哪怕是最低等的劣质灵脉,他们也能够将之炼化提纯成自己的修为。
可是那个名叫何必邪的老头却是个无耻修士,杀他们父母不说,还依靠聚灵咒,从他们身上抽取灵气气运为己用。
这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采补“。
此法不仁,有违天道。
叶娆心想:难怪当时一见那老头真气波动,她便觉得此人修为虽至渡劫,但是却华而不实,落不到实处。
原来一切都是从双胞胎二人身上”偷“来的。
叶娆道:“现在那老头死了,‘聚灵咒’应该就对你二人起不到作用了吧,你又为何还要来夺屠云剑?”
“并非如此。”
元承风苦笑了一下道,“无极魔域之主名唤何必妫,乃是那妖道的亲姊,聚灵咒正是以魔主的心头血中下,利于她姐弟二人。如今那妖道惨死,何必妫震怒,誓要灭掉御水宗报仇,于是便起了念头,欲吸干魔域多位金丹以上修士的灵力来增强实力,阿月便是……”
叶娆大惊:“月使已经身故?”
元承风摇头,“并未,她或许觉得留着我二人性命更为划算,只是将我二人抓了起来。是我冒险逃出,却又无处可去,才来了这漪云峰。”
叶娆听完这些,一时间没有回复。
少年见到她面色淡淡,又想到对方对他的关照,诚恳道,“承风感激峰主收留,又彻夜悉心照顾,峰主大恩,若是承风此番还能从魔域活着回来,必会报答。”
说完,他竟起身,握着剑似乎打算就此离去。
“风使且慢。”
叶娆叫住了少年。
元承风回过头来,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少女眼盖轻纱,虽身量纤纤,似弱柳扶风一般,体内却仿佛蕴含无尽的能量,令人心折。
他从前虽有听过御水宗漪云峰主的传闻,却从来未曾想过,就是这样一个讲话都柔软似清风拂面的少女,竟然能够越级虐杀了何必邪那个老怪。
而在此刻。
他胡思乱想之际,隐约听到那少女似乎轻笑了声,嗔怪道,“风使果然高风亮节,明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却是宁愿去白白送死,也不肯开口求我一句。”
元承风闻言,面有异样。
他握着屠云剑的手微微收紧,只觉得身上被涂抹过灵药的地方全都微微发热起来,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咬一般。
半晌,他才出声道,“峰主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几面之缘。没有义务、更没有必要为了我以身犯险。”
“犯险?怎么会。”
叶娆装怪地啧了一声。
她随即挥挥手不甚在乎道,“本座竟是不曾觉得,有哪个地方是龙潭虎穴,是我闯不得的险境。”
元承风闻得这狂妄之语,一时间怔愣,随即便又觉得似乎是理所当然。
好像她多嚣张都值得如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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