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玄众低头,不咸不淡地看了干蛇一眼。
干蛇立刻歇菜。
巫玄众将它放进坛子,盖上盖子,再用随身携带的黄符纸往上头一贴,今天这事儿就算结了。
夫妻两支付了驱邪费用。
大约是高个子那番卖力的表演起了作用,他们所支付的费用几乎是一开始商定价格的五倍。
经过一番假意推脱,高个子终于勉强同意,和巫玄众各拿一半。
二人离开。
巫玄众拎着泡菜坛子走在前头。
高个子一瘸一拐落在后面。
他是真受伤了,只是方才在信众面前,他将伤势进行了艺术化加工,表现得稍稍严重了一些而已。
“粉友,可否稍稍等我片刻?”走到一间公厕旁时,高个子这么说道。
巫玄众也想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听见他的话,也就没拒绝。
高个子飞快跑进厕所,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套装束:光秃秃的毛领羽绒服,发白的牛仔裤,大脚趾敞篷的运动鞋。
巫玄众看见他,蓦地就感受到了生活艰难。
高个子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喜滋滋地走在巫玄众身侧,摸出手机看着账户里的余额,感慨说:“今天可多亏了你啊,否则这一趟,人财两空。”
“应该的。”
“这觉悟。”高个子拍了拍巫玄众的肩膀,爽朗道:“愚兄姓巫名又志,敢问粉友尊姓大名?”
“巫玄众。”
高个子心说,跟众爷同名同姓?
当然,这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众爷是全民偶像,粉丝儿一心想向他老人家靠拢,所以这年头叫“玄众”的多了去了,什么张玄众,李玄众,王玄众。
哦对了,隔壁区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巫玄众。
不过传闻中,那人就是一打着玄术师招牌实则半点真本事没有的草包,都上了玄术协会黑名单了,跟眼前这位肯定不是同一人。
虽然他跟粉友才认识不到一天时间,但不论是此人一招制敌的本领,还是其对工匠魇魅术、解秽汤方的了解和运用,都表现出他在玄术上的超高水准。
要是能将他吸纳到门派中就好了……
“玄众弟年纪轻轻就能有此能力,想必是门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吧。”
“门派?我无门无派。”
“哦?”
巫又志有些惊讶,无门无派却能习得这等非同寻常的巫术,看来不是天资过人就是机缘了得了。
他诚恳道:“玄众弟是否有加入门派的意愿?愚兄与你志趣相投,不若到愚兄的门派来吧!”
巫玄众还真的思考起来。
他一直在琢磨重生的缘由。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他那本书对华国玄门运势产生了不良影响,天道需要他补偏救弊,这才把他送了过来。
这些天,他也在努力改变现状。
但就像今日一样,耗费一天时间也不过帮到一个人,费时费力不说,所产生的影响也甚为微小?长此以往,他得猴年马月才能扭转局面?
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影响尽可能多的玄门中人,开宗立派是最好的方法。
但据他了解,如今办学也需要审批,否则就会被批为邪教。
他初来乍到,于这个时代难免存在认知盲区。
加入门派,或许比创立门派更加快捷容易。
他有自信,不管加入哪个门派,都能凭借自身实力掌握绝对话语权。
届时,再借助门派这一平台,开设课程,广招弟子,由弟子们将所学巫术向外传播,岂非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有事半功倍之效?
思及此,他打量巫又志。
这人观察力不够强,业务水平有待提升,还有点贪财。
但于生死关头能首先想到解救他人而非自保,且于贫穷苦难中依然能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可见品性不错。
管中窥豹,他所在的门派也当门风清正。
既如此……
他正琢磨着,不经意间听见巫又志提到了“爷爷”,他没听清楚,于是问:“什么?”
巫又志哈哈笑了两声,手中比划。
“用那招制服邪崇看起来很飒,其实挺累的吧?你注意力都不集中了。刚才我说的是,玄众弟莫要觉得愚兄的提议唐突,实在是愚兄觉得与你渊源匪浅。因为愚兄的爷爷,也叫巫玄众。”
“你爷爷?”
“不错。”
巫又志竟然有点羞赧,“实不相瞒,愚兄的爷爷,正是受万千玄门中人敬仰的存在,《玄众爷爷巫术大全》撰写者,巫玄众是也。”
巫玄众:……
上辈子他一心问道,对象都没有就嗝屁了,哪儿来的大孙子?
难道这年头认祖归宗都成了追星新形式?路子是不是稍微有点野?
巫又志说完,没有等到巫玄众的任何反应,偏头一看,便见巫玄众也正看着他。
瞳孔放大,嘴唇微张。
居然震惊成这样了?
这不是全玄门都知道的事情吗?
哦,大概是因为玄众兄没想到,传说中的爱豆他孙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吧。
他体贴地留给巫玄众消化的时间,片刻后,老大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镇定点,别太激动。”
巫玄众:“……我大概没法镇定。”
“理解。换做是我也一样。”
巫玄众欲言又止。
巫又志落落大方,“有问题尽管问。”
“你爷爷真是巫玄众?”
“那当然,这种事还有假?”巫又志补充道,“准确地说,众爷是我爷爷的哥哥,我们一般叫他老人家大爷爷。所以,你要不要加入爱豆他孙的门派?”
巫玄众:……
“先去看看吧。”
他疲惫地抹了把脸,好歹得弄清楚,他这个孤家寡人的亲戚到底打哪儿来的。
路上,巫玄众从“大孙子”口中了解了门派的基本情况。
巫又志所在的门派,位于东阳县寸土寸金的核心口岸王陵街,名为王陵巫氏。
掌门人乃巫玄众,由于掌门人长年不在(其实按照他的理解,掌门人已经仙逝了几十年,只是爷爷一直不肯承认),现在是由他爷爷巫玄妙担任代理掌门。
门派自创派之日起到现在,经历了七十六年,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
巫玄众默道,地址在王陵街,刚好是他上辈子住的地方,创派七十六年,也能跟他死亡的时间对应上。
是巧合吗?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并不是巧合。
“玄众弟?玄众弟?”
巫玄众回神,便见巫又志正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看你又走神了,要是实在不舒服,先休息会儿?”
“不用。”巫玄众摇摇头,随口接了句,“贵派门人数量如何?”
巫又志看他是真没什么问题了,才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现存弟子三名。”
“三名?”
巫玄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说是超级爱豆巫玄众的门派吗?弟子居然只有三个?
巫又志解释,“哎,我们门派虽然是众爷创立的,但他老人家从来没出现过啊,几十年来一直是我爷爷在管理。我爷爷吧,很努力,但他在玄术方面天赋不高,都退休了,也还是个五品巫师。”
华国将巫师分为五个等级。
由高到低分别是一品、二品、三品、四品和五品,分别对应黑、赤、青、黄、白五色徽章。
巫师若要加入一个门派,首先考察的必然是传承,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看这个门派中品级巫师的数量和段位。
巫又志的爷爷为五品巫师,其实也就是比不入流好那么一点点而已,确实不足以吸引其他巫师投靠。
再加上……
巫玄众的目光从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大脚趾上飘过。
他们的经济条件也差,不能用钱财供养巫师,门徒少得可怜也就很正常了。
只是,那到底是打着他名号的门派,沦落至此,总觉得不是滋味。
巫玄众跟着巫又志徒步前行。
穿过一条条开阔笔直的街道,走过一幢幢簇新的高楼大厦,最后停在一间样式古朴的四合院前。
瓦片顶,青砖墙,高度不过三丈三,夹在两栋现代化的百米高楼中间,突兀又可怜。
这就是巫又志口中的王陵巫氏了。
巫玄众怀抱着异样的心情打量门扉,他总觉得这里传递出一种熟悉感,可是又不确定这熟悉感源自什么。
几十年来,此处的变化可说是移山填海,翻天覆地。
熟悉的人没了,熟悉的物也没了,他已经找不出在这里生活过的半点痕迹,就连曾经住过的小木屋,都不知道在何方位。
他正缅怀过去,门内忽然传出道不善的声音。
“没人能比?那就主动认输吧!这宅子归我了!”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巫又志神情骤变,愤然推门冲了进去。
巫玄众稍稍思量,也跟着进去。
门内是个百来平米的院子,此刻,院子里正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马。
右边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人。
瘦子的胸襟上明晃晃地别着黄色徽章,是个四品巫师。
左边的是个五六岁的胖娃娃,以及一只小奶狗。
胖娃娃抿着嘴巴,眼睛里水汽氤氲,显然是强撑着没哭,看见巫又志回来了,立刻泪水决堤地扑进巫又志的怀抱,委屈极了。
小奶狗也汪汪叫着跑过来。
巫又志小声安抚了胖娃娃,又摸摸奶狗的脑袋,瞪视两个中年男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胖子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
“昨儿我可都说的清清楚楚,你们问王道长借的那五万块的借条,他转给我了。所以我是你们的债主。我大人大量给你们机会,只要赢了我兄弟,那五万块就算了,否则这老宅子归我。怎么,一天时间就忘了?”
他的兄弟,也就是旁边那个瘦子,四品巫师。
巫又志铁青着脸,强忍怒气,“只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能……”
胖子打断他,“我是债主,什么时候还自然是我说了算。”
“可你用宅子做赌注,分明就是看我们斗不过四品巫师!”
“斗不斗得过是你们的事。”胖子不怀好意地笑着,“但要是斗不过,这宅子……”
“谁说斗不过?”
胖子一噎,便见那个跟着巫又志进门的少年放下泡菜坛子,慢条斯理挽起衣袖。
“我来做你们的对手,想比什么,尽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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