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盘棋

小说:黑心天子朱砂痣 作者:陈十年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到除夕跟前却停了,众人皆觉得是个好兆头。在年关忙活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喜气。

    江恒并非京中人士,对于除夕夜的庙会却逛过几次,知道的十分齐全。

    孟知语穿了件大氅,在小摊贩跟前买了一枝红梅。

    江恒嘲笑她败家:“不过呢,本侯有家给你败。”

    孟知语嗅了嗅红梅,低着头回他的话:“家中的红梅,同此处的,还是不同的。”

    江恒似乎被她的话取悦,笑道:“家里自然一切都好,不是吗?”

    孟知语抬眸瞧他一眼:“想来侯爷每年都是同不同的女子过的吧。”

    江恒失笑,走在她前头。

    阿幸跟在身后,孟知语怀抱着红梅,跟在江恒身后。

    虽是除夕,这会儿的人竟然也挺多。

    “为了生计,这也不算什么。”江恒从旁边小贩手里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

    孟知语看着他片刻,没接。两个你在又往前递了递:“夫人请。”

    孟知语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山楂有些酸。她只吃了一口,便吃不下了。

    一路走,一路逛。

    江恒在这几条街道竟然还有些名气,时常有几个摊贩能叫出他的名号来。不过看向孟知语的目光有些意外,想来是没见过这位侯府夫人。

    江恒是情场老手,这一点孟知语早就清楚。不过这一路走下来,她对这事才是深有体会。

    江恒会买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还会说好听的话,更是有些细枝末节的绅士风度。

    他同陈祝山,其实很不同。

    但是孟知语不可避免地想起陈祝山来。

    大抵是因为他们都在同她做戏。

    同一场戏,同不同人演,还不许人对比,未免太过苛刻。

    同江恒走到邺江的时候,刚好江边的烟火起。

    怦然的烟火声炸开,江恒忽然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这一刻亲密到差点看清眼底的真心,但是,稍纵即逝。当烟火从眼底熄灭,便进入长夜。

    江恒在她耳边说话:“益州的花真的开得很好,倘若有机会,还是要去一去。”

    孟知语抬头看他,被他强行拉入怀里,脸都遮挡住,叫旁人看不清。

    数尺之外的长松自然也看不清。

    ·

    那一夜的雪一直下到傍晚,王芙是第二日从栖霞宫出来的。

    皇上亲自叫李元送出去的。

    这实在是天大的荣宠。

    一时之间,连温慈公主都被人遗忘。消息很快便传到各人耳中,贤妃,皇后,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王芙回了自己宫里,紧跟着皇上便送了许多东西来。

    小蝉是极为开心的,她当时被差遣出了殿中,并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娘娘被宠幸了。

    并没有人知道王芙同陈祝山下了一夜的棋。

    连王芙自己都没想到。

    她在一日之间经历了大起大落,这当然是她一个人的大起大落。

    她见到了江恒。

    尽管江恒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他径直地走过去,路过了她。

    不过这依然是值得开心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件事几乎成为了不可能。

    而后,江恒抱着温慈公主离开了,一对璧人消失在雪地里。

    皇上留下了她。

    她甚至以为,不,她甚至做好了准备。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松了一口气。

    李元送王芙回来的时候,陈祝山还在栖霞宫坐着。他眼下有些黑青:“回去吧。”

    李元垂着头点头,见皇上起身,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仍然空着,叫人好好打扫。”

    李元应声:“是。”

    ·

    从庙会回来,已经很晚。孟知语原想回自己房间,被江恒拉住,说要小酌两杯。

    江恒叫人送了一壶雪茶过来,上好的白瓷茶杯两只。江恒拿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夫人请喝。”

    孟知语仰头饮尽。

    小酌几杯,一杯又一杯,江恒也不说别的,只是说一些很平常的话,譬如说,益州如何如何。

    孟知语醉眼朦胧,撑着头看他:“嗯。”

    江恒似乎有些醉,又似乎没醉,他在孟知语的醉眼里显出一种温润之气来。

    她垂眸:“侯爷为何,会选我呢?”

    江恒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撑着她的头,掰到自己肩上:“陈祝山难道没告诉过你,你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孟知语的脑子转得有些慢,陈祝山自然说过。他那时说:

    “江安侯有一位死去的爱人,你同她生得七八分像。”

    她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脸,头微微垂下去:“说过。”

    江恒目光落在前方,没什么动作,听见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问:“真的很像么?”

    江恒仍旧看着前方:“像,也不像。”

    屋内的炭火很足,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舒适感来。他想起那个人来,竟然这么久了。

    她同孟知语,除了脸像,别的没什么像的。

    世人都喜欢找相似的东西弥补失去的遗憾,江恒却不喜欢。他总是十分清楚,死了的人,便是永久死了。

    当她的气息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心跳温度脉搏全都消失不见,面容逐渐变成青灰色,到最后,变成一堆白骨。

    永远不会再有了。

    在这点上,陈祝山属实是愚蠢。

    孟知语从出现在他视线里那一刻,便是孟知语。

    孟知语永远不可能是江忱。

    因为江忱在益州,永远在益州。

    孟知语盯着他的眸子,试图从中瞧出些不同的东西来。

    但江恒同陈祝山最相像的一点,便是没有真心。

    她复垂下头去,靠着江恒的肩膀,微微侧了侧身,酒意在一瞬间上头,她闭上眼睛,思考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

    但是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睡了过去。

    江恒就着这个姿势许久没动,直到夜深了,风吹过来。江恒才起身,抱孟知语回房间。

    他俯身,在孟知语额头轻吻了一下。

    不远处的墙头上,一团黑影一闪而逝。

    长松从江安侯府的房顶上退下来,又飞入红色宫墙。

    年轻的天子还未入睡,正坐在上书房中批改奏折。外头伺候的奴才深夜总是稍有懈怠,长松进来得很轻易。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告知陈祝山,陈祝山批改奏折的动作未停,收尾的那一笔却收得过火。

    “下去吧。”陈祝山道,放下手中的奏折,又拿了一封新的。

    长松点头,退出去。

    雪不下的时候,风也吹得人难捱,这便是京城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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