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你脑袋再往栏杆下面一点,一二三,咱们一起使劲儿往出拔。”
“…往下不了,卡死了已经。”
“那试着往回去行不行?不要往外走,整个身子到里面。”
“不行,往里肚子卡着,我刚刚喝了一大杯奶茶…”
路灯的光线昏暗,别墅区的栅栏这边,俞之飏仍旧在帮方想想拔脑袋。
距离他过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真的是很艰巨的一项任务了。
作为受过专业培训的救援人员,俞之飏之前也遇到过很多次比较棘手的情况,比如小孩子卡在楼梯的缝隙里面,又比如有人会在坐手扶电梯的时候陷住脚踝。
但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费劲儿。
一般上了工具的话,很快就可以把障碍物拆除,成功的解救被困人员。
他后备箱其实就放着简易的电锯,但是怕把方想想给吓到了,就放弃了。
更何况小姑娘的状态也不怎么好,自从他拍完那张照片之后,她的脑袋就耷拉着,一副不可置信,生无可恋,而又任人宰割的样子…
偶尔撩起眼皮瞅瞅他,眼睛里面的情绪也很复杂。
左边儿是:‘爱咋咋地吧’,右边儿是:‘不活了,太丢人’。
…史上第一个可以用眼神儿说话的人。
像一只蔫巴巴的小动物似的,连平时呲着牙凶人的劲头都没有了。
俞之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特像那种上学时揪人家小辫子的男孩儿。
拿出手机稍微操作了一下,他就举到方想想面前:“看着啊,照片删了。”
下一句有些无奈:“所以你配合一下,行吗?”
“哦,那行的。”方想想这才精神了些。
她现在是非常郁闷的,因为平时性格就是那种不喜欢受气的人,所以一看见俞之飏拍照,她就立刻就想用眼睛斜楞他,义正言辞的提出批评。
又觉得这人辜负了她刚刚那一番夸赞,心里蛮委屈的。
但是不行的,毕竟她现在还卡在栅栏里,还有求于人家…
万一俞之飏走了,她不得卡一晚上?说不定还会上本地新闻。
这叫啥?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觉得自己可真理智啊,都这情况了,还有时间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呢。
这会儿看见俞之飏竟然肯删掉照片,她才决定暂时原谅他一会儿:“你没有骗我吧?自己偷偷做了备份。”
“…没有。”俞之飏反问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还真不一定…
方想想内心里暗暗嘀咕两句,一脑袋又往前面拱去,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顶上的马尾辫儿忽然让人给捉住了。
“先别动。”男人的声音低沉,帮她把头发解开:“皮套那里会勾到铁皮。”
而后他又用大手捉住栏杆的两端,使劲儿的掰了掰:“再试。”
方想想于是努力的双脚蹬地,气沉丹田…还是不行。
所以她当初到底是怎么钻进去的?俞之飏算是彻底服气了,栏杆的缝隙这么窄,就能勉强伸进他两个胳膊。
再这么下去脖子迟早充血,不能再磨蹭了。
不过在一般情况下,既然能进去,就说明她蛮瘦的,一定也可以自己出来。
他便挑挑眉:“那边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看你,是不是你爸找过来了?”
“啥,我爸?我…”方想想一听就急了,下意识也想转身看看。
耳朵那里疼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脑袋已经从栅栏里出来了…
抬头看见男人脸上隐约的笑意,她才觉得自己被骗了,摸摸耳朵:“你…”
又看见俞之飏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便更近了些。
男人身上照旧是很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出来的匆忙,外衣的拉链并没有系,松松的套在身上,里面是一件棉布的衬衫。
他的个子很高,夜色中面部的轮廓线条更加深刻,鼻梁高而挺,很有男子气概,微微弯下腰向她俯身时,无形中就带着一种压迫感。
方想想吓了一跳,不自觉就想侧着身子躲避。
下一秒,却看见他只是凑近了仔细查看了一下她耳后,就是她刚刚一直喊疼的那个位置,片刻后便又站直身体。
“没有肿很厉害,还疼的话,回去拿冰块敷一下。”单手插在裤兜里,俞之飏淡淡的嘱咐了她两句。
“…哦。”方想想眼睛瞪得很圆,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方想想真觉得自己现在特矛盾。
这男人因为一通电话就特地跑过来救她,这种行为本身是非常值得感谢的,但他之后又是拍照,又是假意吓唬她,这就令她非常不爽了。
她这个人又特别记仇,小学时候的事儿现在还时不时记起来翻旧账呢。
眼睛忽然扫见男人外套里面的衬衫纽扣,她却又开始止不住的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小姑娘的长发柔软的垂在肩膀上面,路灯下的侧脸上带着些许小小的绒毛,此时眉眼都是弯弯的,看起来心情是完全恢复了。
俞之飏挑挑眉,刚要说些什么。
不远处的那栋楼前忽然有灯光冒了出来,应该是有人打着手电筒。
乱轰轰的一堆人在说话,又有人大声在喊:“想想,方想想!你在哪儿?我是爸爸,听到了回答!”
…刚刚俞之飏说得话居然成真了。
高卫星同志真的找了出来。
方想想真的是服气了,这人是乌鸦嘴吗?
眼看那帮人越来越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看到这边的人影,到时候她和一个男人站在这儿,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怎么解释?
跑是来不及跑了,她急忙转头看了一眼俞之飏:“要不你蹲下,在草丛后面藏一下?”
男人仍旧直直的站着,看了她一眼,淡定的很:“为什么?”
“诶,就当帮个忙好不好?哥,大哥,俞哥,求求你!”方想想就更急了,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往旁边拖。
别看那手很小,不过力气还是蛮大的。
俞之飏被她拽得身子歪了一下,心里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躲藏呢?两个人清清白白,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娇气,听在耳朵里柔柔的,有种撒娇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必须要这样吗?”
神情虽然有些不爽,但他还是靠着草丛屈膝半蹲下去。
脊背挺得很直,标准的军训蹲姿,只是因为个头太高的原因,还露了半截脑袋,多少显得有点儿憋屈。
方想想二话不说就过去往下一按…
夜色里男人抬头盯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十足,多少又有点儿无奈。
方想想才不怕呢,坦然的瞪回去:咋滴?刚刚你拍照时不也挺嚣张吗?
正好这会儿高卫星和保安也走了过来,她赶紧也迎了过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爸爸,你怎么来了?”
“是想想啊?你在那边干什么。”看见女儿很安全,高卫星这才松了口气。
他便又继续说道:“刚刚隔壁楼的业主群里有人丢了孩子,后来又在楼下找到了,小男孩儿说他丢了皮球不敢回家,后来有个姐姐给他捡球,头卡在栏杆里出不来,我担心是你,这不就下来找找。”
…果然是她亲爹啊。
这么奇葩的事儿都能联想到她头上来,方想想也是十分佩服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不承认:“谁卡头了,我不知道呀?我刚刚在市中心那边逛夜市,回来就稍微晚了点儿。”
“那就好,麻烦这几位保安小伙子了,怪不好意思的。”高卫星也就没追问,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狐疑道:“刚刚那草丛后头,好像有一团黑影?”
“估计是谁家的狗走丢了?”方想想脸不红心不跳,拉着她爹快步走了。
父女二人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俞之飏这才从那草丛旁边站起身来,一眼看见旁边停着的车子,他都觉得自己脑袋简直有毛病。
手臂上有些许的痒意,那是刚刚小姑娘离开时,裙摆擦过的痕迹。
深蓝色的丝绸布料,触碰到皮肤时,像是蝴蝶震颤的翅膀。
看了眼时间,都快晚上九点了。
他直接发动车子,一路上不再加速,回到家的时候,用了将近三十分钟钟。
四合院的灯还亮着,打开锁进去,树上挂着的两只鸟就叽叽喳喳嘀咕了几句,他平时在家不怎么喜欢讲话,所以就没教过这鹩哥儿说话。
俩鸟就只是偶尔听着英文电影的中文配音学上几句,语调听着很怪。
去偏房改造的洗漱间换衣服时,他偶尔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衬衫的前三个扣子都系错了,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很滑稽。
淡淡的盯了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的一一解开。
结果院门外忽然又有汽车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敲门:“之飏?在家么,飏飏!快开门啊!”
听那嗓音,还是个蛮正常的年轻男人。
俞之飏眉头皱得死紧,出去直接把大门的门闩打开:“有病吗你?”
严霄笑眯眯挤了进来:“我不这样叫,你能这么迅速就开门啊?”
他是方想想的表哥,两家血缘还蛮近的,所以长相就有一丢丢相似,都是大而有神的眼睛,只不过严霄的身材更高更壮,穿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看着人模人样的。
俞之飏一看他手里拎着行李,就觉得不对劲:“你来干什么?”
严霄笑眯眯的:“我不是在公司连续开会一星期吗?家里的密码都忘了,先来你这儿借住一晚啊,明天就出差。”
俞之飏也没管他,径直进了正房里面。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严霄轻车熟路的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擦着头发大摇大摆往沙发上一瘫:“怎么样,兄弟,最近顺利吗?”
作为大学时候的室友,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算是能够交心的兄弟,只不过这严霄的性格有些贱嗖嗖的,还话唠,俞之飏就总是懒得搭理他。
这会儿他就点点头:“还行吧。”
“那就是不错,哥们儿我可就惨透了。”严霄就开始大吐苦水:“我也不知道,我爹妈啥时候愿意把家业传给我,非得让我在外面苦哈哈打一辈子工吗?好歹也是个富二代…”
说了一会儿他家里的那些事,严霄话题一转:“对了,上次谢谢你去找我妹妹啊,想想那丫头是个路痴,平时总让人操心…不过她性格很好啦,又乖又可爱。”
作为十足的妹控,一说起自己这个唯一的表妹,严霄就来了精神:“我妹妹真的特别好,你之前也看到了吧?从小到大都很漂亮,我以前还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不过最近倒是物色到了一个人选,小伙子家世很好,样貌也不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是仰躺在沙发上的,姿态特别随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又拿出手机来玩儿。
忽然身后就空了一下,垫着后脑勺的一个靠垫被人抽走了。
偏偏那沙发又是实木的,很硬。
严霄一个没留神,脑袋就枕空了,咣当一下磕在那木头上面,疼得‘哎呦’了一声,再抬头时,俞之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前头。
偏偏那沙发又是实木的,很硬。
严霄一个没留神,脑袋就枕空了,咣当一下磕在那木头上面,疼得‘哎呦’了一声,再抬头时,俞之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前头。
“我家住满了,没位置,要不你换个地方?”男人表情平静的拿着靠垫儿,语气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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