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正德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司内的三位姑姑抢走了掌事夫人的钱财,第二日早早逃出城,如今跑得找不到踪影。
连秀娥在前厅找到被绑在房柱上的掌事夫人,这才知道昨夜发生在掌事夫人身上的危险,慌乱的她又是报官又是找大夫,忙的满头是汗,心中苦涩的知晓银子多半找不回来了。
徕城官府庸碌无能,这事报上去多半是不了了之。
掌事夫人又惊又怒,即心疼银子,身上又被恶婆子拿她的发簪刺了一下,自那之后一连病了几日。
司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多亏了傅三娘的安置费宽松了一段时日,现今这笔银子被三人抢走,如今生计又成了问题。加上掌事夫人这几日生病,请医开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几日下来,掌事夫人原本的老底便只剩下了五枚铜板,吃食也从精细一改再改变成了白粥青菜,菜少盐淡。
傅三娘这些年被养的对吃食要求比较高,对于近日的饭菜虽是没有说过一句不好,但人却眼见着清瘦了几分,原本就单薄的身体这会儿瞧上去瘦的有些吓人,特别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时候好似一具没有生气的干瘦尸体,让人看着着实心惊。
她自己到不觉紧张,正在改变自身去适应新的环境,一门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那三人偷走钱银的事上,奇怪的想着就算她们拿着银子离开这里,但是之后的路引之事可不是乔装躲避就能解决的……她想不通这点,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愁的一旁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她身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正德司对面的茶馆最近换了主人,新来的东家姓蔡,是位总扳着一张脸的中年男子,自打接手了这间茶馆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正德司,或者是带着一群伙计坐成一排一起盯着正德司。
最近,这位行为奇怪蔡掌柜特别上火,嘴上一连起了三个大泡,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整个人忧郁到连嘴边黑痣上的一根毛都显得格外悲伤。
一上午的功夫,他一个人喝了六壶茶,焦躁的用手指不停地敲打桌面,恨不得将手下的桌子捅出个窟窿。
靠在窗边站立的伙计吊儿郎当的叼着根草,瞧着他紧张焦急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你还在想什么?三娘子身子不好,你要是在多想两日把人给饿出个好歹回头侯爷不得扒了我们的皮!”他将嘴中的草一吐,看着正德司紧闭的大门,没有好气道:“那两个人也是的!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友全无,跟谁都没有来往,前两日我进去认亲,打算送点银子还被那不懂事的小娘子当做不怀好意的人轰了出来……要我说,你干脆直接把钱扔大门口让她捡去算了!”
蔡述不耐烦的瞪了谷学一眼,直接拒绝了谷学的点子,“你就不能说点有脑子的话?”
他自认为是看护三娘子一行人中的智囊,像谷学说的这种办法他听都不爱听,只觉得无脑聒噪。
谷学不服气道:“怎么不行了!临走前侯爷不是吩咐过我们,告诉我们要让三娘子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她,现在正好有个告诉她的机会,你还在犹豫纠结什么!”
在傅三娘出京之前靖安侯已经在徕城安排好了人手,并且还吩咐过他们要让傅三娘知道侯府的人在保护她,但不准他们亲口承认是谁的人,不准去给傅三娘找大夫。
这个要求弄得蔡述是一头雾水。
他猜想侯爷将三娘子送出来是想让她避一避,是想要磨练一下三娘子,但做出决定后又慈父心肠作祟,担心她一人远走对京中双亲心寒,于是才下了这么一个矛盾的命令,拐着弯告诉她京中父母并未放弃她。
不过,其他的都可以解释,不给请大夫这是为什么蔡述想不通。
他们奉命前来,心中有个分寸尺度,这些日子那位戚大夫时不时会被他们请来喝茶,不过问出来的事情有些古怪,令他们不敢轻易放心,也不敢让她累到苦到。
谷学说三娘子躺在院子里的样子就像快死了,而如今正德司没有钱,请不起大夫,他们去找了戚大夫,但这次傅三娘说什么也不在让大夫靠近,每日吃的东西越来越少。
蔡述看这样子下去实在不行,要是三娘子在他们的看护下出了事,这罪他们可承担不起,所以钱银必须赶快要送进去。
但是……到底该怎么送?
蔡述想到这里有些心烦,想他堂堂一个……竟被人派来看护一个品行不端的后宅女子,还得无时无刻替这个拉了一身仇恨的女孩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实在憋屈。
谷学挠了挠头,面上也有些无奈,“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
蔡述皱着眉头,“我再想想,我再想想,等我想出个好点的办法。”
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完美办法。
……
“啪嗒!”
一小袋银子被扔到了傅三娘的门前。
勉强能够靠着月光视物的小院内多出了一道身影。
在深夜前来,身穿夜行衣的蔡述一脸麻木的注视着脚下的银子,久久未曾离去。
脚下的银子看起来是那么多,
多的是他无脑的指责。
一旁的银票看起来是那么的重,
重的是他打脸的声音。
思索了一日,蔡述万万没想到他最后想出的办法是趁谷学入睡偷跑出来,悄悄按谷学所说的去做……
蔡述瞪着那袋银子,依旧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是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送钱方式,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听从了古学的话,并在扔下银子后心情低落异常。
他觉得等会儿回去可以写一封书信,叫侯爷把崔谋士送来……
蔡述站在门前胡思乱想许久,风起过后,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蔡述眯起眼睛。
——有人来了!
他气势一变,眼睛往左侧一转,一个快步藏到了墙角的阴暗处。
夜色笼罩的小院除了他这个来客外又迎来一位新客。
黑色的身影动作轻盈地翻墙进来,身上穿着跟蔡述一样的夜行衣。
来人身材娇小,不难看出是位女子,她入院之后先是停在墙角没动,等着确定了周围无人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前,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
她刚打算把手中的银子放下,低头却瞧见了一个钱袋就在她脚边。
这人举着钱袋沉默半响,随后捡起蔡述留下的钱袋解开一看,发现里面是银锭子和银票……
突如其来的光芒闪得她睁不开眼。
她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子,沉默过后将手上的布袋放在地上,然后面不改色十分淡然的将蔡述留下的银子拎起放入怀里。
一旁躲着的蔡述目睹了全程。
他见她拿出银子,就知道这人跟自己的来意一样,肯定也是被谁派来照看三娘子的。
而侯爷不会告诉外人他将三娘子送到了何处。他定下这些事情前跟夫人说过,夫人一向信任侯爷,因此不会派人过来。三姑娘在京城没有好友,不会有关系亲近的友人特意照顾她……这么一看,来人多半是皇后或者是林家的人,虽说这两家都不太喜欢这位三娘子,但看在夫人的面上多少也会照拂一二,能派人来倒也说得过去。
蔡述心中存了几分疑惑,眼中有着不敢确准的探究。他继续盯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盯着银子瞧了许久,然后抬手把他留下银子揣进自己的怀中……
“……”
嗯。
然后还拍了两下,好像十分开心呢。
蔡述冷着一张脸。
口中酝酿着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语。
对方捡了蔡述的银子,抑制住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忍不住摸了又摸。
这银子八成是跟她一样负责照顾三娘子的人送来的,至于这个照顾三娘子的人是谁她一想就明白,心道:林老夫人不晓得侯府情况,看侯爷把人送到这里,还以为这位三娘子被侯爷厌恶,怕侯爷不上心照料,怕小女儿唯一的孩子出事,忍不住求了林老爷派人照顾一二。
林老爷虽然不想管一个在他眼中上不得台面的孩子,却敌不过林老夫人的脸色,只得把她派来照顾傅三娘子。
对于这份差事她本来是很不喜欢,可在门前捡银过后,不情愿不开心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了。
三娘子真好!
照顾三娘子使人快乐!
关心三娘子使人富裕!
她举着银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等人快走到墙边,耳朵一动,笑意消失在脸上,一双美目凌厉的向后看去。
——有人来了。
她一个快步转身躲到了左手边的墙后,准备暗中观察一下来人,不曾想这一躲正好碰到了之前的来客。
那人以颓丧的姿态蹲在墙角,见她出现幽怨的抬起头。
她被吓了一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面对面站着,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双方都知道彼此的来意,可以算同一阵营,现在有人正在靠近,他们要是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等看看来人是谁,又是为什么出现的在做打算。
没有动手的打算,蔡述伸出手朝对方要回那袋子银子,女子不情不愿地掏了出来还给了他。两人躲在一旁,见一黑衣男子从蔡述和女子翻墙的位置出现,用差不多的姿势翻墙入内,然后朝着傅三娘的房间走去。
一样的步伐,一样的套路。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低头时意外看见了地上的另一袋银子,将女子留下的银子捡了起来。
这三个人折腾一番,来意竟然都是一样的。
蔡述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是该吐槽这相似的步骤,还是吐槽彼此的无脑程度。
时间悄然走过,第三位黑衣人捧着银子站了一会儿,打算将两袋银子一同放在地上。
他弯下腰,手中钱袋还未落地,耳中却忽闻有人靠近的声音。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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