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试衣间里，周匀正在试第八套衣服。

    保镖大哥动如脱兔，借口上厕所，已经跑得没影了。王营还在外面等，跟他说不用着急，外面布景还没弄完。

    所以，周匀……真的不着急。

    这款今年打算主打的男香，品牌方准备了八套衣服，最后选一套拍摄即可。因为之前不愉快、外加根本没觉得周匀这次会拍好，态度十分敷衍，连造型师也没派。周匀打算自己先全部试穿一遍，最后认为其中两套最为符合主题。

    一套是清新日常，白衬衫牛仔裤，和他身上穿的有点像。但袖口细节处多有精致纹绣，造型生动活泼，像刚走出校园的青春男神，配上香水前调的前调清新自然，对年轻人有很大吸引力。

    一套风格优雅，契合中调愈创木的典雅精致，纯白西装还带着几分小浪漫，穿上后衬得他像一棵挺拔修长的小白桦树，充分展现出他流畅的线条。

    剩下几套，都不是很合主题，不过也各有千秋，不算一点儿不沾边。

    周匀之所以在此处犹豫，一是因为他本身的选择困难，二是因为这些衣服他都能很好驾驭，也都能用它们来表现。

    所以，他穿了这套换那套，像满心期盼要出门约会的人，迟疑着那套更好、更合适。

    就在他犹豫不决，对着镜子左摇右摆的时候，贺弈年到了。

    在下楼的这么一会儿时间里，贺弈年强大的自控能力已让他恢复平静——简单来说，他开始思考周匀的目的。

    对贺弈年来说，人们本身的目的比他们的行为更值得推敲。

    但是，一连串念头在他脑海浮现，又被他一个又一个否决掉。

    周匀拒绝越君昊三人，周匀在他家里住下，周匀做出许多资料上没有的古怪行为……都是他思考的一部分。

    现在，他确实有种事情正在起变化、或是说逐渐脱离控制的感觉。

    ……这让他不怎么愉快。

    试衣间门口，王营正玩手机消消乐呢，噼里啪啦消灭一对又一对。忽然黑影笼罩，周围也瞬间安静到针落可闻，他后知后觉抬头，就看到刚才离开的保镖大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人。

    贺弈年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绝大多数的瞩目。王营几小时前才在贺家见过，自然认识。他咕咚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站起来，让出位置。

    贺弈年直接推门而入。

    穿着优雅白西装、体态优美的漂亮青年回过头来，顾盼神飞——“贺先生？”

    周匀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太好了，他正发愁呢！

    贺弈年：……

    总觉得他这个高兴劲儿，不像装出来的。

    但要确实不是装的，那就更微妙。

    他危险拧眉，视线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房间是标准的化妆室，两边是挂满衣服的衣架，中间是落地大镜、化妆台，灯光明亮，一侧还有贴心准备好的单独小试衣间。

    此时，椅子上摆了几件衣服，都是试穿过刚脱下来的。

    周匀就站在椅子旁边，用惊喜加期待的目光瞧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睛里几乎在放光。

    “贺先生。”周匀果然嘿嘿开口：“能帮我个忙吗？”

    贺弈年冷冷道：“我不会帮你。”

    他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选择？

    如果是故意的，贺弈年绝不会放过他。

    周匀听他这么说，立刻有被打击到。但很快的，他抬起头来，心里还安慰自己，没关系，他慢慢来。

    大不了，继续用数字那个办法，随机选。

    于是，周匀继续在抉择。

    他看看左边这套，清新自然；又看看右边那套，优雅别致，顿时陷入左右为难。

    香水是面向年轻男士的轻奢款，不然也不会找到周匀做代言。在系统提供的事业线剧情里，这个广告若是拍摄成功，将会引起新一轮的轰动，并引发后续一部电影的角色试镜。

    可那位海王任务者撩人第一名，演技倒数第一，后续剧情也跟着被破坏——也因此，周匀争取到的第二次机会，必须要做到完美。

    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没有这样精益求精、力求完美的态度，他也不会拿到影帝桂冠。

    也是时间还充足，周匀纠结半天，越想越是难下决断。偏偏贺弈年好整以暇就坐在旁边，一点儿也没有出声相助的意思。

    周匀只好不看他，当他不存在。

    左边还是右边？右边还是左边？左边还是右边……

    另一边，贺弈年眸色愈发深沉。

    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此时的周匀是真的在犹豫不决。

    漂亮青年眉心拧成一道小山川，站在镜子前，时不时左看看、右看看，仔细观察任何对比点。

    衬衫牛仔的他清爽干净，白西装的他优雅迷人。哪个都不错。但他就是想在好和好之间选个更好，追求完美中的完美。

    看着看着，贺弈年就暂时忘却自己的怀疑。他情不自禁越看越烦躁、越看越有火。

    就像一个洁癖患者，完全不能忍受眼前的一点点灰尘；或者一个强迫症的人，不能看到一片绿色中出现不和谐的红。

    他做事向来控制有度，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贺弈年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曲起，指甲难以控制刮蹭到油漆表面。下一秒，他霍然站起身，几个跨步走到周匀面前——

    “你是故意的？”

    “……什么？”

    高大男人近在咫尺，目光冷厉审视他，周匀冷不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抵住椅背，呆呆反问：“……贺先生？”

    青年眼眸黑白分明，清澈澄明，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撒谎。他疑惑与贺弈年对视，贺弈年从他眼眸中，看到自己。

    贺弈年忽然僵住。

    他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深深看他，生硬移开视线：“既然是香水广告，不如再穿一套。”

    香水分前调、中调、后调，是动态，三套也未尝不可。

    周匀微微一怔。

    他方才思维局限住了，只想到要如何尽量完美表现，却忽略了表现的方式不止一种。

    贺弈年这般一点拨，他一点就透，立刻喜上眉梢：“贺先生，您说得对！”

    他顾不得别的，当即绕开贺弈年，直奔衣架，拿上几件迅速钻进小试衣间。

    周匀换衣服需要时间，贺弈年深深皱眉，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助理还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以为是要离开，上前问道：“贺先生，半小时后有商务会议，副总说……”

    贺弈年打断他的话，干脆命令：“让副总去。”

    助理茫然：啊？这个会议不是很重要吗？

    贺弈年此时不想开会。不仅如此，他径自向前，一路走到设置好的摄像机后，抱臂站住，不动了。

    这意思，是要看周匀拍摄。

    不远处的王营，又咽了口唾沫。

    他总觉得，周匀新招惹上的这位大佬，比前三位还让他心悸。多看一眼，就冷风嗖嗖的。

    周哥果然厉害，这也能扛得住。

    而另一边，身为大Boss，贺弈年出现在下面楼层，是不多见的。他气场生人勿进，但耐不住消息传得快。不多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公关部的负责人忙不迭小跑过来，一边额头擦汗一边谨慎问指示，被助理李川劝散开，没敢靠近。但这么一弄，本来拖延的广告拍摄，瞬间成了头等大事。

    不出十分钟，所有摄像、道具、音响、灯光悉数到位——于是周匀出来后，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的拍摄组。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周匀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终于准备好了。他先是穿着那套白衬衫，从容走到场地中心。

    而后——

    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周匀的个人ShowTime。

    姿容清秀、修长挺拔的漂亮青年出现，妆容亦无懈可击。自场外步入场内的一刹那，他唇角扬起清朗笑容，露出标准洁白的牙齿，在场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是白衣飘飘的学生年代，少女写在日记里的偷偷心事；是林荫路上蝉鸣声声，自行车后座的种种心思；是斑驳的老教室中的喧闹、黑板擦下的簌簌粉末……

    是周匀，又不是周匀——准确的说，这是年轻了几岁，还在上学的周匀。

    又或者说，这是所有人心目中当年的那个他。

    王营听到旁边小姑娘哇的一声！

    “天啊，我好像看到了我当年的高中校草！”

    “我也是我也是，这是什么演技！太强了吧！这神态、这动作，好轻盈啊！根本就是学生的样子！”

    “还有脸！这张脸说十八岁我也信！真没想到……周匀资料上不是都二十多了吗？”

    摄影师目眩神迷，拼命按下快门！然而仅仅一分钟后，青年白皙手指，忽然拿起小西装的外套，穿上身的那一刻，再度焕然一新！

    是优雅迷人的新锐艺术家，兴之所至、灵感迸发，他轻巧拿起道具小提琴，就这样即兴表演，乐曲悠扬，竟是一首很有难度的《天鹅湖》。

    曲调每个旋律、每个节拍，甚至每一次琴弦上的来回推拉，都扣人心弦，牢牢吸引全场瞩目。

    一曲结束，众人来不及沉醉，他紧接着换下西装，将衬衫下摆稍做更改，更显随意洒脱，以指作梳，额发凌乱，又第三次变了样。

    他眼神饱满，更流露出几分自信昂扬——正应和此款香水的后调。

    即使再挑剔、再苛刻，在场所有人，也都为他折服。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款香水最佳的代言人。

    周匀微微扬起下巴，黑眸熠熠生辉。好巧不巧，他最后姿势定格，刚好与贺弈年目光交错。

    四目相对。

    贺弈年忽然绷紧身体，强行压抑心头颤动。

    有什么事，正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