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本就繁华富庶,七夕节更是热闹非凡,街上到处都是穿着考究、妆容精致的女子,她们或是三三两两挽手而行,或是数人聚在一起,有的在小摊前随意挑选着,有的围坐在河边放着荷花灯,还有的相互嬉闹着,可无论如何,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坦率明媚的笑意,让人不忍心打扰。
街上早装点了喜鹊样的花灯,有巧思些的小贩还搭了葡萄架子,吹了牛郎织女的糖人,吸引着顾客的目光。
谢莞用力闭着眼睛,呼吸着属于汴京城的早晨所独有的熙熙攘攘的气息。她虽是在西京长大的,却也喜欢汴京的这份繁华,它不是富贵浮华,反而更像是人气,是生活,是普普通通的人在普普通通的一天里,所能过出的最真的滋味。
宋姝、宋嬛和宋昭走在前面,谢莞和宋媪紧跟在他们身后,几个人一时停在小摊前看看,一时又向前走走,倒是难得的脸上都带了笑,没了平日里的拘谨。
谢莞瞪大了眼睛四处搜索着,想瞧瞧周围有没有像是谢氏旧部的人。若是实在没有,她便只能想法子溜到沈府那里去瞧瞧,看看有没有线索了。
忽然,她看到面前有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她不觉心头一跳,直直的便朝着那黑影的方向跑去。可那人动作极快,她还没追出去几步,那人便没了踪迹。
她正蹙了眉焦急的四处查看着,便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尖锐的声音。那女子“哎哟”了一声,好像柔弱无骨似的,可嗓音却尖利的紧,尾声高高的上扬着,划破了大街上的喧嚣。
四周的人们都不觉停下了脚步看着,就连周围摆摊子的小贩,也都忍不住探出了一颗脑袋来。
谢莞不由得回身,只见宋昭正白了一张脸,急急的给那女子赔着不是,大约是他方才走得急了,冲撞了那女子。可那女子却倨傲得很,颇有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她身边跟着的侍女更是仗着主子在,大声的啐骂着,连口水都要唾到宋昭的身上去了。
宋姝是大家闺秀,从小学的便是礼仪规矩,却没人告诉过她该如何应对这样泼辣的女子。她见那女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当即便红了一张脸,却踟蹰着不敢上前,只任由那女子骂着宋昭。
宋嬛本就不愿沾手这些,她见那女子难缠的紧,便悄悄的瑟缩在宋姝身后,只等着她骂完了,自然也就可以走了。
倒是宋媪眉头紧蹙,下意识的走上前去,护在宋昭身前。她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便被那女子的声音压了下去,她再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半晌都插不上话。她死死的盯着那女子,急了一头的汗,恨恨的咬着唇,道:“你……你……”
谢莞见状,担心宋媪吃了亏,便顾不及去找那人的身影,只匆匆赶了过去。
她猛地扎进了宋媪和那女子中间,骄傲的扬着头,从战略和战术上鄙视着对方,冷笑道:“这位夫人,便是我弟弟冲撞了你,也是无心之失,你骂也骂过了,他赔礼也赔过了,你又何必这样不依不饶的?”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家夫人何等金贵,岂是你草草赔个礼便能算了的?”那女子只冷冷一笑,只一个眼神,她的侍女便张口骂起来。
谢莞凝着眉,眯了眯眼睛,道:“能有多金贵?整个汴京城里的贵女,再没有似你家夫人那般的教养的,高门大族也绝不会用你这般疯狗似的丫头。依着我看,所谓的夫人至多不过是……”
妾室两个字在谢莞看清楚那女子容貌的一瞬间,哽在了她嗓子里。
她怔怔的望着那女子,半晌,犹疑着道:“盈袖?”
那女子的背瞬间僵了僵,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全身微微的颤抖着,她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来:“放肆!”
她身旁的侍女有些害怕谢莞的威势,可见那女子气成这样,只得硬着头皮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唤我家夫人的名讳!”
谢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紧紧抿着唇,就这样盯着那女子的脸。
不对,这女子分明就是盈袖,可是当年谢家满门抄斩,盈袖又怎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见谢莞看着自己,那女子不由得从脚底生出一抹寒意来,直蹿到脑门里去。谢莞看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熟悉,可自己分明是没见过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竟会觉得害怕,甚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那女子硬声问道,她看着谢莞的眼睛,不觉就生出了怯意,话说到一半,舌头便绞在了一起,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谢莞只是微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那女子见谢莞不回答,只当谢莞是知道了她的底细,瞧不上似的。她心中倏的升起一股子邪火,再顾不得许多,只提高了嗓门,恨不得让全汴京城的人都听见,道:“你们几个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今日的事也就罢了。否则……”
宋昭年轻气盛,他握紧了拳头,忍不住道:“否则如何?”
那女子轻笑一声,转眼便有四个彪形大汉围住了宋昭等人,他们各个身材魁梧,长相凶悍,好像毫不费力的就能把宋昭等人捏死似的。
“萧家,只怕你们得罪不起罢?”那侍女幽幽道。
宋姝和宋嬛听说这女子是萧家的,早已吓得茫然无措,几乎等不及的便要和谢莞、宋昭等人撇清关系,她们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惶恐不安的盯着那女子看。
“哪个萧家?”宋昭不死心,忍不住问道。
那侍女并着四个大汉都嘲弄的笑起来,道:“汴京城里有几个萧家?”
萧家……原来是萧家么?谢莞苦涩的想着,痛苦瞬间充斥了她的全身,若不是她咬紧了牙关,只怕都要倒下去,可她还是护在宋昭和宋媪身前,轻笑着道:“萧家又如何?”
可她心里却明白,今日若是不打一架,只怕难以收场了。可若是当真打了,只怕明日宋同就要被萧家拉去责骂,最后倒霉的只怕还是宋昭。
谢莞正为难着,便听得人群外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孤倒不知道,萧家已经只手遮天至此了。”
谢莞回过头去,只见那男子倒背着手,一身玄色衣衫打理得纹丝不乱,连一丝褶皱也无,他眸子清冷,配着凉薄的唇、飞扬的眉,却宛如春日胜景,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迟?”谢莞有些惊异。
那女子一见之下,已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
可她的侍女却是个不开眼的,她强撑着一口气,道:“你又是何人?”
顾迟周身气息凛冽,淡淡道:“让你主子来问,你怕是不配。”
那女子已是急了一头的汗,见侍女还待继续问,忙低声叱道:“没眼力的东西,快跪下!”
侍女当下便回过味来,急急跪了下去,将头低低的埋下去,连声喊着“奴婢万死!”
顾迟懒怠理她,只看向那女子,只见她已战战兢兢的跪到在了地上,规规矩矩道了声“殿下“,全然没有了方才泼辣的样子。
顾迟掠过她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很快的收回了目光,沉声道:“盈袖,别以为做了萧映寒的外室便如何了,若是孤要你死,萧家也护不住你。明白么?”
“妾身明白。”盈袖双目含泪,娇声回答着,人已是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滚!“顾迟言罢,便见那侍女急急把盈袖拽了起来,她们正要离开,便听得顾迟清冷的声音,利如刀刃:“做萧家的狗未必比做谢家的人容易”。
而活着,未必也就比死了容易。
*
围观的人们见盈袖等人走了,也就渐渐的散开来去,只剩下宋家姐弟还站在原地。既是顾迟救了他们,若是不道声谢便离开,似乎也不合礼数。
宋姝走上前去,刚要开口,便见顾迟略过了她,直直走到了谢莞身前。宋姝面上有些讪讪,恨恨的看着谢莞。
宋媪见谢莞低着头,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便只得走上前去,屈膝道:“多谢殿下相救。”
顾迟冷着一张脸,只略略颔首,目光却越过宋媪,凝到了谢莞的脸上。他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光,长眉微微蹙着,淡淡道:“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话分明是个问句,既是问句,便由着我拒绝了。顾迟,这可是你自找的。
谢莞眼中划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她装作无辜单纯的模样,张了张口,犹豫着看了宋媪一眼,道:“这……大可不必罢。”
宋媪会意,也急忙赔笑道:“殿下恕罪,实在是不合礼法,男未婚女未嫁的,怕是不好。”
顾迟没说话,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一顿,便转过身去,大步朝前走了。
谢莞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庆祝“劫后余生”,便见侍卫三九已出现在了她面前,他伸出手来,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姑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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