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都入席坐好,朝阳长公主方笑着问肃国公:“有容那孩子怎的还不见出来?”
肃国公一脸宠溺的望着她,道:“就来了。有容虽顽皮,却也不敢让你这个寿星等着。”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掌心,只见众人头顶上搭好的凉棚转瞬便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绸布,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却并不觉得憋闷,想来是用料不菲。
人们见骤然黑了下来,不觉惊异,有胆子小些的贵女,几乎忍不住惊叹出声,又连忙捂了嘴,免得在长公主面前失仪。
周遭都是黑的,只在远处的湖面上出现点点烛光,就像是漫天的星光,游走在银河之中。映衬着湖面上粼粼波光,隐约可见一艘木舟朝着岸边缓缓的划过来。那木船上玉立着一个女子,她身姿纤瘦窈窕,虽看不清容貌,却也知道是难得的佳人。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女子吸引,只见她从木舟上款款走下来,手中捧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一根根彩色的小蜡烛插在上面,散发着如星子般的光彩。
不知从哪出现的侍女们装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簇拥在那女子身后,一边拍手,一边清唱着“祝您生辰快乐”,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歌谣,竟是大楚没有的,但旋律却是悦耳上口,没唱了几句,全场的人便也都跟着轻哼起来。
那女子在朝阳长公主面前停下,盈盈一拜,将那圆形的东西举到长公主面前,笑着道:“母亲生辰快乐!”
长公主顿时便红了眼眶,感慨万千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生日蛋糕,有容有心了。”
肃国公轻轻抚着她的背,笑着安慰道:“你整日念叨着想吃生日蛋糕,还想听人家给你唱生日歌,如今都实现了。”
长公主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啊。有容真是个好孩子。”
原来,方才那女子便是长公主和肃国公的独女,徐有容。
长公主仔仔细细的看着那蛋糕,似是舍不得,半晌,徐有容才催促道:“母亲若再不许愿,只怕蜡水就要流到蛋糕里去了,倒没法吃了。”
长公主这才许了愿,又一口气将蜡烛吹灭了。
周遭瞬间暗了下来,徐有容轻轻拍手,便有人将凉棚上挂着的黑色幔帐取了下来,转眼便从深夜走到了白昼。
众人都忍不住惊叹,啧啧的感叹着徐有容的巧思。
谢莞也不觉勾了唇,有容这丫头一向是古灵精怪的,能想出这样一遭,也在她意料之中。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容便常和她念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男女平等,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做官读书、经营买卖;或是男子不许纳妾;夫妻二人只生一个孩子便很好,就算是不要孩子也没什么;再不然就是天上有可以飞的鸡,很大,人都可以乘坐,无论你想去哪里,转瞬便能到之类的。
她当时觉得颇为新奇,每每听得津津有味,拉着她再多讲些东西。据有容说,这些都是她母亲朝阳长公主从小给她讲的故事,潜移默化的,她便全记下了。
长公主告诉她,男女在一起只有两情相悦才能结为夫妇,不拘那个人身份地位如何,要的便是相爱二字。若是她一时半会碰不到那样的人,便可踏踏实实在家里待着,就算是养她一辈子也成。
对于这一点,徐有容深以为然。这些年来都未曾听说有容成亲,想来是她还未遇到那个对的人。
徐有容为人克制冷清,看人看事都带着三分冷眼旁观的冷静,与谢莞那样火热的性子全然不同。
谢莞本以为她们是合不来的,只是因着徐有容是顾迟的表妹,才与她多走动些。却没想到,她们二人会结为密友,如果不是她死去,只怕她们会是一辈子的知己。
谢莞正想得出神,便听得萧瑶光柔软亲和的声音:“有容妹妹当真巧思,世人将我们姐妹二人并称为’汴京双姝’,有今日这一遭,姐姐才知道我竟是不配的。”
徐有容杏眼微瞪,冷笑道:“侧妃娘娘客气了,父亲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并没有什么姐姐。”
肃国公无奈,打圆场道:“哪个要做你亲生姐姐了?你唤太子殿下一声表哥,侧妃娘娘便是你的表嫂,你还不该唤声姐姐么?”
徐有容冷着一张脸,淡淡道:“这么说来,我的确有个姐姐,只可惜,阿莞已经去了。”
这话显然是说萧瑶光是侧妃,并不配做她表嫂,更不够格唤她一声妹妹。
若是给了旁人,怕是早已面红耳赤、羞愤难当了,可萧瑶光涵养极好,她只是浅浅笑着,连眉头都没皱,很自然的说道:“郡主说的是,只有谢姐姐才配称郡主一句妹妹的。”
徐有容的唇紧紧抿着,眼里闪过一丝悲恸,半晌,方强忍着不满,淡淡道:“只怕阿莞若在,也不愿意你唤她姐姐。”
她言罢,也不管萧瑶光是何反应,便径自走到了长公主近旁坐下。
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徐有容虽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可萧瑶光的出身也并不差。她父亲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姑母是皇后,即便在谢家最鼎盛的时候,萧家也是可与谢家分庭抗礼的。而她自己不仅是萧家嫡长女,更是太子侧妃,自是尊贵无比的。
徐有容这样,貌似有些过分了。
肃国公见萧瑶光怔在当场,忙赔笑道:“小女无状,自小被宠坏了,还请娘娘勿要介怀。”
长公主却只是浅淡的笑着,道:“都是孩子们的事,你个老头子掺和什么呢。”
长公主只轻飘飘的一句,便将此事定了性,若是萧瑶光因此而不悦,也不过是孩子气罢了。
谢莞暗自感叹,长公主果然厉害。她曾经听徐有容说过,长公主本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她是二十多年前才来到这里的,原来是什么世界五百强的白领。
谢莞虽不知道什么是世界五百强,更不知道什么领子的颜色有什么讲究,但听上去是挺厉害的了。以前她觉得长公主说自己不属于这里,听上去挺奇怪,现在想来,大约也和她的境遇差不多了。
果然,萧瑶光面上有些讪讪,强笑着道:“郡主快人快语,我自不会放在心里的。“言罢,便回身坐了下来。
她轻瞥了顾迟一眼,只见他泰然自若,仿佛刚才受辱的根本不是他的侧妃一般。萧瑶光不觉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半是怨愤,半是无奈的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只是一瞬,她便又恢复了温婉的笑容。
谢莞感念徐有容对她的维护,便一直目光灼灼的跟随着她,只盼着能找到机会,和她说上一两句话。可直到宴席结束,徐有容都没有抬起过头来,她一直靠在长公主身侧,眉眼之间都是寂寥,好像提不起什么兴致似的。
谢莞知道,有容一定是想到了她们从前的日子,心里难受。其实谢莞也难过,可有容是郡主,可以肆意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却不行。她现在只是庶女,若是在长公主的寿宴上表露出不悦的情绪,只怕是要为人指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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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谢莞敛了心绪,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媪身后,快要出长公主府的时候,她听见周遭有贵女忍不住小声问着: “素来听闻太子殿下与侧妃是青梅竹马,想来情分不同常人。可今日侧妃受辱,太子殿下竟一句话都没说,真是奇怪。”
谢莞静心听着,感慨这贵女八成是还未出嫁,不懂得夫妻间的情趣。料想大约是他二人吵了架,正生着气也是有的。
有人犹疑着道:“三年前我曾有幸见过太子殿下与侧妃一道出席宴会,那时他们倒全然不似如今这样,虽不算亲热,却时常说几句话的,听说是因着太子妃的事,他们生出了嫌隙……”
嫌隙?顾迟看着萧瑶光和眼珠子似的,能生什么嫌隙?
谢莞腹诽着,未及细想,便又听到有人问道:“有容郡主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他们从前不是关系很好的么?怎么今日当众却让侧妃下不来台?”
有知道些皇家秘辛的人抢着回答道:“你不知道,自从太子妃薨了,郡主便和太子撕破了脸。郡主和太子妃是闺中密友,据说当时太子妃出了事,她还亲自去东宫里闹了一场,后来便不再与太子说话了……”
再后面,谢莞便听不真切了。她紧咬着唇,肩膀忍不住微微耸动着,有容竟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而她当年那样决绝的自尽,却没有考虑到有容会有多痛苦,她还是太自私了。
正想得出神,便见她们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谢莞一抬头,只见她们已走到了长公主府外,原是李氏见到了忠勇侯夫人,便停下来笑意盈盈的和她叙话。李氏拉了宋姝在身侧,离谢莞她们几人有十步远,只能看到她们在笑,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当然,谢莞对于她们的谈话内容也全然不在意。她心里想着的只有有容一个人。等到下一次见面,她一定要想法子告诉有容,其实她还在。
“四表妹!”
谢莞听到有人唤她,便回过头去,只见燕离本是站在顾迟身侧,似是见到了她,便急急的跑了过来。
谢莞的目光越过燕离,停留在顾迟身上,只见他沉着脸,静静的看向这里,可不知怎的,谢莞却觉得,他看的人就是她。
莫非因着上次的事,顾迟认出她来了?可是不应该啊,上次她掩饰的很好。
她正觉疑惑,便见萧瑶光出现了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站在顾迟身边,望向顾迟的目光满足而快乐,散发着炯炯神采。
一对狗男女,看了辣眼睛,还折寿!
谢莞嫌弃的白了他们一眼,匆匆避过头去,见燕离正站在她身前,便挤出一抹笑来,道:“表哥寻我何事?”
燕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目光清澈坚毅,望向她的时候,一如当年那个温和的少年,道:“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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