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带着一行人甫一到家,便将宋嬛和谢莞带到了宋同面前。
李氏气得根本坐不下身,她一手叉腰,一手直直的指到了宋嬛的鼻尖上去,道:“蠢钝的东西!旁人不提四丫头做的丑事,你倒先提起来了,你是怕咱们宋家丢的脸不够么?你就算是自己不要前程了,也为着你大姐姐想想,她是要议婚的年纪了,若是因着此事被人家嫌弃了,你让她怎么办?你又能落下什么好?”
宋嬛红着一张脸,咬着唇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狡辩着,道:“母亲,四妹妹做下丑事在前,若是要责罚,她也比我的罪过重些。”
“哪个说不罚她了?若是不罚她,我会叫她来?“李氏梗着脖子,用手略顺了顺气,道:“真真是气死我了,我就说,不该带你们一道去。若是只带姝儿去,定生不出这么多事来。”
她说着,狠狠的瞪了谢莞一眼,只见谢莞正眯着眼睛,幽幽的打量着她。
李氏只与她对视了一瞬间,当即便败下阵来,将目光避开了去,只囫囵着道:“老爷,您若不好好罚了这两个丫头,我可再不肯带她们出去了。”
宋媪心疼谢莞,见她这样说了,便跪下身来,急道:“母亲,四妹妹虽是错了,可之前已然罚过了,今次的事分明是三妹妹挑起来的,与四妹妹有何相干?”
宋姝冷眼瞧着,见宋同面上有些犹疑,便走上前来,柔声宽慰道:“母亲也别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好。今日三妹妹错了,错在不该提这起子事情,四妹妹也错了,错在不该回嘴,若是悄无声息的,也许三妹妹说一两句也就完了,也不至于在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面前失礼了。可事已至此,也无从挽回,只小惩大诫便罢了。”
宋同本不当回事,如今一听连长公主和太子都知道了,脸色立刻便黑了下来,沉声道:“姝儿良善单纯,不懂其中的厉害。夫人说的没错,若是不严罚,只怕会坏了我们宋家的名声,将来你们谈婚论嫁,也要受不小的影响。三丫头莽撞,的确该罚,四丫头的气性也太大了些,言行无状,更不能免。”
宋媪心里着急,直直的便站起身来,刚要开口,便见谢莞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冲着她摇了摇头。
谢莞不过闲闲一听,便懂得了李氏和宋姝的心思,她们今日是一定要罚她的,倒不如自己先认了,省的麻烦。
她想着,眉眼轻抬,淡淡道:“这样罢,就罚我们两个去祠堂里跪上一夜,如何?”
她言罢,只略觑着宋同和李氏的脸色,见他们二人呆呆的怔在原地,并未反驳,便一把将地上跪着的宋嬛拽了起来,冷声道:“走。”
宋嬛哭丧着一张脸,连眼角的泪都没擦干,便被她拽着走了。
宋媪一怔,便也紧跟着她们一道走了出去。
“父亲,这会不会太轻了些?”宋姝有些惊异。
宋同没说话,只斜睨着李氏的脸色,战战兢兢的看向李氏,道:“夫人,你觉得如何?”
李氏涨红了一张脸,只觉得胸口里堵着一股子气,上不来下不去的,理都理不顺。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有些发颤,道:“这个四丫头,太嚣张了!”
宋同点点头,试探着问道:“要不把她抓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见李氏瞪着眼睛用力瞧他,便忙住了口,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
李氏冷哼一声,眼眸划过宋同的脸,恨道:“我没本事抓她,你去?”
宋同忙不迭的摇了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就当小惩大诫了,自家的姑娘,怎么罚不是一样……”
宋姝见宋同和李氏一脸无奈的神情,不觉咬了咬唇,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根本没人治得了宋婉,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
樊楼二楼的包厢之中,顾迟与燕离议完了事,见燕离踟蹰着久久不肯走,不觉抬眸,淡淡道:“你有心事?”
燕离敛了一贯玩笑的神情,他拧着眉,目光紧紧的凝在面前的玉质茶盏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着案几,半晌,方一脸凝肃的抬起头来,道:“殿下,您是不喜欢宋婉的,对吧?”
顾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他一时有些惊异,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来,还好他一贯冷静自持,很自然的将那口茶水吞了下去,又云淡风轻的擦了擦唇角的茶水,很快便将一时的失神隐藏了下去。
他半阖着眼,似是满不在乎的答道:“自然。似她那样贪求富贵又野蛮无理的女子,孤嫌恶她还来不及,怎会喜欢她?”
燕离倒没想到顾迟会说这样长一段话,毕竟顾迟平素冷淡,说话总是言简意赅,这样说完还解释一句,倒真是少见。
他想着,有些狐疑的打量着顾迟,见他神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抬头看向顾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殿下,若是臣再遇到心悦的女子,若是她肯与臣在一处,臣便一定不会让给你了。”
顾迟的手指微动,面上却容色不改,冷声道:“何须你相让?”
燕离苦笑着摇摇头,是了,在莞莞的事上,顾迟总是要强的近乎偏执。
明明是他先认识莞莞的,却因为莞莞与顾迟有着一纸婚约,而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终于等到莞莞与顾迟相识,他本以为莞莞会因为讨厌皇家的规矩而拒婚,却没想到她竟对他一见倾心,誓死追随,而自己,也因为愿意成全她,而最终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想来,莞莞的确不算他让给顾迟的。莞莞死了之后,他虽然后悔当年没有带走她,却也知道,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会跟自己走。她的眼里只有顾迟,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
燕离自嘲的笑笑,道:“是臣失言了。”
燕离走后,顾迟才微微垂了眸。他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茶盏的边缘,唇却一寸寸的抿得更紧,这么说,燕离心悦的女子便是宋婉了?之前倒没听他提起过。
这个宋婉,还真是不简单……
顾迟思忖着,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黄昏的余晖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在他脸上,虽只有微末的一抹光束,却也使他的眼睫都沾上了一层类似金箔的光亮。
一旁站着的三九不觉感慨到,殿下真是神仙似的人物。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乍然看见他,仍然觉得他是那样耀眼,使人不敢直视。
见顾迟看向自己,他忙将头略低了些,迟疑着道:“殿下,您对宋四姑娘似乎很是不同。”
顾迟抬起头来,极冷清的道了声“哦?”
三九以为他不悦,便不敢再说,只将头低低的埋了下去。
“如何不同?”耳边响起顾迟如松竹般沉静的声音。
三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只见顾迟面色如常,仍是一副冷峻漠然的模样,只是他的眸光如寒刀利刃,像是能穿透他似的,仿佛他下一刻再不答,他便会让他这辈子都答不出话来似的。
三九不敢再犹豫,忙开口道:“您近日对宋四姑娘很是上心,而且一提到她,您好像就会……”
“嗯?”顾迟手指微蜷。
“就是话会多一些,让人觉得有生气……”三九打量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安的闭了嘴。
顾迟听了,神色一点点的凝重下来,像是眸子中升起了一层冰封的雾气,让人看不透也触不到他的心。
半晌,他终于淡淡开口,道:“宋婉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三九听他问起,郑重道:“殿下,已派人查过了,这些日子宋四姑娘并未接触什么可疑的人。”
“是么?继续跟着她。她的神态、举止都与阿莞如出一辙,必是有人在背后指点。”顾迟说着,抿了一口茶水。
“是。只是太子妃自小在西京长大,来了汴京不久便嫁入了东宫,接触过的人并不多,知道娘娘习惯、性子的便更少了。若硬要说可疑的,便只有燕世子……”三九试探着说道。
“燕离不会做这种事。“顾迟将茶盏放下来,眉目间虽仍是淡淡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三九连忙道了声“是”,又解释道:“小的也觉得不会是燕世子。所以……”
顾迟的唇紧紧抿着,是一抹最凉薄不过的弧度。所以,便不可能是有人指使的么?那么宋婉,又如何会知道阿莞的事呢?又如何可以模仿的这么像她?
他神色淡淡的,优雅从容至极,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那盈袖呢?查的如何了?”顾迟略一思忖,缓缓问道。
“回殿下,盈袖自嫁给萧映寒做外室,行事便颇为高调,时常在街上闲逛。据探查的人说,她每个月的确是要去一次城外的鸡鸣寺上香的,说是为了求子。想来碰到宋四姑娘也是有的。”三九回道。
顾迟没说话,只是视线聚焦在茶盏之上,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匕首,一点一点的,连目光也柔和缱绻了许多。
阿莞,难道世上真有人与你如此相像?孤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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