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两支舞(三)

    当海涅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手掌时, 伊恩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从那血液之中,他感受到一种无法抵抗的,高位血族的威压。

    “我会站在这里让你杀吗?”眼前的人拧住他那一只手, 硬生生地将它从伊恩的手臂上撕下, “你觉得可能吗?”

    “哦,不对。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把握住。”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海涅的声音。

    没有清冷,也没有淡然, 那是轻佻的, 上扬的尾调。

    “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黑雾重新组合,出现在了伊恩的身后。

    “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他笑着说话的语调十分悦耳,完全不像他凌厉的动作。

    此刻, “海涅”的眼睛已经变成恢复了完全的血红, 他笑着, 獠牙从唇下探出。

    “你说, 一位子爵的血液,能不能弥补这些年他节食带给我的伤害呢?”金根本不等伊恩回答, 他也没打算得到他的回答。

    随意的将撕下的手臂丢弃在地上, 金噙着一抹笑容, 咬上了伊恩的脖颈。

    獠牙刺入颈动脉, 中空的牙齿开始不断吸附着周围的鲜血。

    伊恩想要反抗,却被金又一次洞穿胸膛,握住了心脏。

    他也没有立即捏碎那颗早已经停止的心脏。

    伊恩更加惊恐,他隐约猜测, 这可不是什么手下留情,卡塞尔只是单纯的想吸干他的鲜血。

    体内的血液像是受到召唤一样,通过刺入动脉的牙齿涌入金的身体,嗅到熟悉的气味时,享受猎物的金松开了对伊恩的钳制。

    失血过多的伊恩跌在地上,修复的速度也远没有巅峰时迅速。

    元庆进入庭院,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伊恩和他身边的那道身影,与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画面不一样的是,看起来更加不堪的不是长亲,而是地上那个失去了双臂,胸口留在一个大窟窿的伊恩·米切尔。

    金用手背擦去唇角残留的血液,他缓缓地转过身,用不太熟悉的鲜卑语喊出一个名字。

    “阿庆。”

    元庆怔了一下,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呼唤她姓名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是每一天晚上,她从那具棺材起来时候都会听到的声音,只是每一次都恰巧被她忽视,被她忘记了。

    “怎么?”金看着站在原地的元庆,眼角的笑容更加柔和,与猎杀伊恩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忘记我了吗?”

    ——海涅只是个卑贱的小偷。

    “海涅只是个卑贱的小偷。”元庆嘴唇蠕动。

    ——我才是你的长亲。

    “我才是你的长亲。”

    ——阿庆,你看这多漂亮啊。

    ——如果是白昼,会不会更加美丽啊?

    ——阿庆,与我共享这永生的,快乐。

    ——好 。

    “金。”元庆近乎虚脱的念出这个名字。

    海涅这么会在危险的时候向她求助,只有那个,那个坏心思的家伙,才会故意装作身陷危险,再向她求救。

    “嗯。”金绽放出笑容,尖锐的獠牙已经变为尖尖的虎牙,乖巧的藏在殷红的嘴唇下。

    “真乖。”金闪身向前,从一片黑雾之中走出,将元庆拥入怀抱,“虽然晚了一些,但好在没有其他的变故。”

    他的鲜卑语发音很奇怪,但比起汉语,这是元庆更加熟悉的语言,也更加的亲切。

    元庆仍由金抱着她。

    “怎么不说话?”金故意在元庆的后颈吹一口气,元庆缩了缩脖子,但没有太大的反应。

    金皱起眉头:“阿庆?”

    “发生了什么?”元庆抬起头,木然地看着金,“我记得沙漠,记得戈壁,记得一个梦境,记得棺材,还有什么?”

    元庆推开金:“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金唇角含着笑意,“那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体会永生的快乐,你答应了我。”

    “初拥失败了,我死了。”元庆抬起头,“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金的表情空了一瞬,左顾右盼的看起四周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阴影帷幕外的管家莫尔身上。

    拥有他的力量的元庆可以直接走入阴影帷幕,但体内流淌着伊丽莎白·卡塞尔血液的莫尔·格兰特不行,他的“长亲”死去了,无法支撑他继续使用高阶血族的能力。

    “阿庆,你看老莫尔,他一个人站在外面多可怜啊。”金转移话题,“我们出去,怎么样?”

    元庆无视了金的话。

    她昂起头,对上那含着笑的红色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金还是笑着左顾右盼,这一次他问元庆:“你看,我们要不要杀死那个——嗳?”

    “他跑了,阿庆。”

    伊恩趁着金废话的时间,付出一些代价,逃离了爱德蒙庄园。

    他逃离,阴影帷幕自然失去了它的作用,渐渐消散了。

    莫尔的手颤抖起来,从未有一瞬,这位管家显得如此苍老,他慢步而来,每一步都在颤抖。

    “少主人。”面对金,他的称呼有所改变。

    “嗯,莫尔。”金绽放出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的,整整八百零五年,您已经有八百零五年没出现了。”

    元庆皱起眉头,这个数字,也是她沉睡的时间,那个依稀的梦境之中,似乎也提到过,她的沉睡与金脱离不了联系。

    她抬手捂住心脏,扑通扑通,这样的跳动那样鲜活有力。梦境里的金说,这就是她与普通血族最大的不同,她有一颗属于人类的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是的。”金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我沉睡了太久,有一些老东西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也对,他们活得够久了,如果不能有所突破,谁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到见证下一个‘王’的诞生?”

    莫尔没有说话,元庆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可能记起的事情就那么几个残破的画面。

    “阿庆。”金看向她,“不要继续回想了,有些东西,该出现的它们自然就出现了。”

    金转过身:“强行违背规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偶尔顺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虽然这句话接着上句,但显然不是说给元庆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海涅为什么不明白呢?”金想不通,也不在去想,他红色的血瞳看向角落里变异的朱迪。

    她已经完成了变异,重新站了起来,一只手中仍然捏着那个破烂的只剩下一条腿的玩偶。

    “还留给我一个麻烦。”

    伊恩捏碎了那两个用特殊方式从朱迪身体里抽离的原罪,等同于将其放回朱迪的身体。

    吸血鬼是属于黑暗的生物,但可悲的是,它们不是完全归属于黑暗的生物,而是一种夹杂在夹缝之中的存在,拥有人的外表,却没有融入人的能力。

    而完全归属黑暗的,是地狱的恶魔,是炼狱的带罪之人。

    “她堕向完全的黑暗了。”金摇了摇头。

    现在的朱迪,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的形态。

    嫉妒与暴怒,改变了她原本的身体,小女孩额上长出了山羊角,身后张开光秃秃的肉翼。她原本不该变成这种模样,只是因为特殊的手段放大的罪恶一面。

    朱迪原本有活的机会,海涅完全有能力终止这种变化。

    可她没有等来海涅,眼前这个是与海涅共用一具身体的金。

    “父亲?”朱迪歪着头,茫然地看向金。

    “可惜了,我不是你的父亲。”金摇摇头,惋惜道,“你可真是不走运。居然就这样堕落了。原罪嫉妒与暴怒?是因为我的阿庆吗?”

    “那我可不能留你了。”

    元庆突然想起舒芙蕾太太曾说过,海涅曾处理过很多血裔失控的事情。

    “金。”她尝试着向金提出请求,“别杀她。”

    “哦?”金显得有些惊讶,“阿庆,为什么呢?她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嫉妒你,这不是罪有应得吗?”

    他的话让元庆感到别扭,虽然知道金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这样的语气与问题,让元庆很不舒服。

    朱迪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吗?

    她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能说因为她?

    “不是父亲?”变异的小血族消化着那句话,她看着金的样子,“可你明明就是父亲啊。”

    她的视线越过金,落在了背后的元庆身上,然后用因为原罪暴怒影响后不太灵光的脑子将事情串联起来。

    嫉妒也从中作梗。

    “因为你喜欢那个女人,所以不愿意当我的父亲了吗?”朱迪问金。

    “因为错误的推理得出了错误的答案啊。暴怒让人愚蠢,嫉妒让人发狂,这倒是符合原罪的特点。”金若有所思分析着,“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

    “喜欢阿庆的是我,你的父亲是海涅。一定要记清楚。”他一本正经的与朱迪对话。

    怒火奴役了朱迪的思绪,她已经听不懂金的话语,肉骨质感的双翼抖动,她向着金冲刺而来,却在即将靠近金的地方转向,向着元庆冲去。

    黑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金直接出现在朱迪的身后,扼住她的脖颈,一把撕去朱迪的一边变异的翅膀。

    “啊——”小女孩口中爆发出尖锐而惨厉的尖叫。

    “阿庆。”金浑然不顾满身的血水。

    元庆直勾勾看着眼前的一切,满眼都是震撼,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场面。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金依旧保持着笑容,“答应我,我就不杀她。”

    “什,什么?”

    “陪我跳一支舞。”金道,“就像你陪海涅的一样。”

    他仍然在笑,可却这样,森然可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