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
围着海涅与他马车的人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着。
“他说, 他是爱德蒙,是我想的那个吗?”
“那位慷慨的商人?”
“怎么可能?那位大人我小时候就很有名气了,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你在骗人!”一个尖利的女声指责起海涅, “一个毛都没有长起的混蛋小子, 居然敢冒充是爱德蒙大人?”
“他一定是知道爱德蒙大人对我们友好,才冒充他的,试图这样欺瞒我们,达到他的目的。”
“肯定是这样, 我们被那些‘肥人’欺骗的还不够吗?”
“‘肥人’都是吸血的蚂蟥!”
女人的尖啸冲破了层层叠叠的低语, 在这寂静而嘈杂的夜晚。一直以来,被压迫被剥削的怨气都有了宣泄口,工厂的女人们男人们, 张牙舞爪地向着海涅扑来。
莉薇娅带着妹妹莉迪亚离开家前往爱德蒙府邸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海涅站在人群之中, 格格不入。
他极力躲避着工人们的愤怒, 却仍然被波及。
莉薇娅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刚刚听妹妹讲,最近罢工的工人们每日围堵在“肥人”们的府邸附近, 围堵着这些吸血的蚂蟥, 而爱德蒙府邸则因为其主人的好名声, 逃过一劫。可对于大多数的工人来说, 他们只听说过爱德蒙这个姓氏,也许有一些听过海涅这个名字,但他们之中,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位商人。
海涅的容貌千年不变, 永远都维持着一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的模样,哪里符合那些工人想象之中的德高望重为人和善的中年男人模样?
这也不能怪那些工人,爱德蒙的名字在这座城内已经流传的很久很久。
莉薇娅想明白原因,灵机一动,高声喊道:“爱德蒙大人!”
妹妹莉迪亚怀着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听到了姐姐的呼唤,也往人群的中心看去。
“爱德蒙阁下怎么会在这里?”她疑惑道。
“来不及说这些了。”莉薇娅没有回答,她拉起妹妹的,护着她和她怀中的孩子,挤过工人们组成的铜墙铁壁,一边走,一边高声喊着。
“爱德蒙大人——”
“爱德蒙大人,我接到莉迪亚了。”
海涅脸上的表情微变,视线落在莉薇娅身上,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马车去吧。”
莉薇娅轻轻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她转向现场的工人们,厉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位是爱德蒙先生,不是你们口中的‘肥人’。”
她扭头看了一眼莉迪亚,莉迪亚会意,她上前一步:“我,我可以证明,我的,我的丈夫是马尔科。”她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柔柔弱弱站在马车之前,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的莉迪亚说话有些哆嗦,说完这句,莉薇娅就将妹妹挡在了身后。
莉迪亚的话在人群之中引起了讨论。
领头的男人目光落在莉薇娅和莉迪亚的身上,相同发色相同瞳色的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是那户被诅咒的面包房家的女儿?”说着,他将火把往前举,火光照亮了阴影,便于周围的人看清两姐妹的模样。
风信子街尾的面包房家里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嫁给了梳毛工马尔科,大女儿在爱德蒙府邸做工。
但因为那个可怕的诅咒传言,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接触过着两个姐妹,幸运的是,领头的男人多梅尼科就曾参加过马尔科与莉迪亚的结婚仪式,见过这位年轻的妇人,他举起火把,也确实是因为认出了这位少妇,想要更多的人看清她的模样。(注43)
“我见过她!”如同他料想的一样,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喊,“她好像就是那面包房家的女儿。”
“不知道,听说那家人有诅咒,我们都不敢靠近。”
“马尔科和我说过,他最近刚刚当了爸爸,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多梅尼科,你不是见过马尔科的妻子吗?”有人问多梅尼科,“是不是她?”
多梅尼科道:“好像是。”
莉迪亚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变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领头的男人,“和马尔科一个工厂的好朋友多梅尼科?我见过你。”
因为家里的名声不好,莉迪亚想要找到一户好的人家并不容易,就算是之后遇到了马尔科,两人的婚礼还是举行的相当的简单,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人,但这个叫做多梅尼科的高大男人,她还是有些许映象的,他是马尔科邀请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多梅尼科笑了一下,视线落在莉薇娅身上:“那么你应该就是马尔科妻子的姐姐,那位在爱德蒙府邸,为爱德蒙夫人的贴身女佣。”
莉薇娅反应了一下他口中的这句爱德蒙夫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海涅。
海涅微微颔首,默许她继续。
莉薇娅松了口气:“是的。我也可以向你证明。这一位,就是爱德蒙府邸的主人,来自英格兰的海涅·爱德蒙阁下。”
莉薇娅不去理会这群的人的反应,她转过身,看着周围的人群,沉声道:“现在,我需要你们因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海涅依然站的笔直,一双灰色的眼眸古井无波。
多梅尼科率先反应过来,做出了表率,向着海涅鞠躬,表达了自己歉意。
有了他的带领,其他的人左右互相看看,也纷纷向着海涅鞠躬。
“是啊,他刚才让马车夫躲进了自己的马车,自己出来面对,哪有‘肥人’会做这种事情?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真的是爱德蒙阁下。”
“感谢爱德蒙阁下。”
“赞美您,爱德蒙阁下。”
海涅看了一眼莉薇娅,视线又转到抱着孩子的莉迪亚身上。
“你们上车。”他开口对两姐妹说,接着又转身看向多梅尼科,“你们的诉求我很清楚,但很抱歉,我一个人能做的很有限。暂时,马尔科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这样的集会的话,不论是美第奇,还是城内其他的商人,都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下去。”
这是他今晚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多梅尼科听懂了海涅的意思,再一次向着他鞠躬,真诚的道谢:“谢谢您,您为我们做出的贡献,值得全城工人们的铭记。”
“不需要。”海涅回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此丢掉性命。”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什么有用,什么无用,你应该好好思考。”海涅对多梅尼科说道,“无用的事情,不要做,无用的牺牲,不可取。”
为首的男人不住的点头,他听懂了海涅的暗示。
“谢谢您。”
“嗯。”
马车夫走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海涅登上马车,莉迪亚与莉薇娅做在他的对面。
“真的不会有事情吗?”莉迪亚听到了海涅对多梅尼科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会有生命危险。”海涅回答她,“但肯定会受些苦。”
莉迪亚刚刚松了口气,又紧绷起来,莉薇娅在一旁安慰她。
海涅看向这位女佣,“伊莉丝准许你出来的。”
“是的。”莉薇娅回答,但她也只透露了这一句,没有多说其他。
海涅明白了她的顾忌,也没有多问,马车车厢里陷入一阵沉默。
抵达爱德蒙府邸,海涅招呼舒芙蕾为莉迪亚安排房间,在马尔科被释放之前,很难保证不会有其他的富人阶级找麻烦,出于安全的考虑,爱德蒙可以暂时庇佑这对母女。
但之后要怎么处理,海涅还需要思考一番。
若他掺和过度,对于卡塞尔一族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谁都说不清。
—
伊恩提着兔子与山鸡,在林荫之中徘徊,吸食过鲜血,他恢复了部分力量,能够清晰地听到不远处马车里的抽泣声。
手上的兔子和山鸡变重了几分,俊美的血族垂头看了几眼手里的东西,想将它们丢下,可那兔子耳朵和山鸡脖子就像是被涂上了胶水,死死黏在他手上。
“操。”优雅的血族仍不住突出一句平日里绝不会出口的粗俗话语。
莉莉·福克斯这个仗着自己拥有神圣武器和圣物庇佑的女人,用银制的锁链把他像一只狗一样栓在身边八年。
伊恩攥紧拳头,暗自向始祖发誓,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
他伸手抚摸上脖颈上未解开的银制项圈,滚烫的触感腐蚀着他的皮肤,这种疼痛,一定要死死铭记,将他们全部还给那个该被烈日烤上千遍万遍的放逐者。
伊恩闭上眼睛,身形化作无数的黑色雾气,消散在原地。
雾气在马车边出现聚合,他将手上的野兔和山鸡放在车沿上,伸手敲了敲木制的车板,发出闷闷的声音。
之后,伊恩的气息便彻底消失。
必须要赶在被放逐者之前,找到奥尔维兹权杖,只有那样,他才能够拥有报仇的能力。
可传言说,代表始祖至高无上力量的奥尔维兹权杖,只有卡塞尔一族的直系后裔能够使用。
难道真的要去求海涅·奥尔维兹·卡塞尔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43:马尔科和多梅尼科,是历史上梳毛工人起义的两位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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