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亲。”元庆规规矩矩地向海涅打招呼, 她低下头,躲避海涅的视线,走下楼梯, 自觉地站在距离他有一定位置的距离。
自梳毛工人事件落下帷幕后, 两人之间逐渐生出隔阂。
元庆说不出具体变化在什么地方,但她和海涅都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与彼此的距离。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金。
两年之间,金就如同消失不见一样, 再也没有一点点的消息。
那夜, 关于奥尔维兹权杖的一句话,是记忆里金最后一句话。可直到现在,元庆也不知道她在炽眼光芒之中触碰到那个泛着阴冷想权杖, 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存在。
海涅什么都没有透露。
还有一点是那一百六十一人的死亡。
想到这里, 元庆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等待着海涅的开口。
“伊莉丝, 这是莉莉。”海涅简单的介绍一句,“从今天开始, 她和我们一起生活。”
元庆向莉莉问好, 她们曾在莉迪亚的家中见过, 元庆知道她是一位颇有名气医生。
她的视线很快从莉莉身上移动到她身侧的伊恩身上。
莉莉明白了她眼神的含义, “您不用担心。伊恩会遵守契约,安分地待在这里,不会为您添麻烦的。”
伊恩的视线在伊莉丝身上定了一瞬,又移开。
“莉莉是巫师后裔。”海涅适当的插一句话。
元庆突然感到难受, 海涅与莉莉的解释过于生硬,像是专门说给她听一样,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很奇怪。
什么时候,她与长亲生疏到现在的样子了呢?
元庆抬头望着海涅,她的表情显得不高兴,她抬起头,说话的声音却很小:“我知道了。”
幸好,血族的听力出众,海涅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用餐吧。”
元庆行礼,走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对面多了一把椅子,原先那里是朱迪的位置,现在则是莉莉·福克斯的位置。
舒芙蕾太太照常为她准备了可口的早晨,半磅的羊角面包与烤牛柳,作为搭配的,是一半杯天鹅血。
或是因为血裔与长亲之间的联系,那么多种家禽与家畜的血液之中,元庆的喜好与海涅一模一样,都钟爱于天鹅这一生物的血液。
莉莉的早餐与元庆一样,只是她的分量更多一些,这位拥有巫师血统的医生,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伊恩不在这里,佣人带着他前往了提前安排好的屋子。
这是卡塞尔内部的家庭宴会,他作为外来者,尤其是导致一位卡塞尔血裔沉睡的存在,他公然出现在卡塞尔的宴会桌上,可能会被活生生撕碎。
元庆安静地进食,她感受到莉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个能食用人类食物的吸血鬼,会引起她的注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元庆面色如常,优雅地用完属于她的那一份食物。
随着长亲宣布“早餐”结束,元庆站起身,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样,向着海涅行礼。
但她却没有在结束“早餐”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跟着海涅后面,跟随他上楼,跟随他来到书房门前。
海涅转身,元庆立马低下头。
“进来吧。”
得到了她的准许,元庆才迈入书房,她坐在自己曾做过的位置上,显得拘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海涅独处了,发生了从恶魔事件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这样坐在书房之中,面对面的,谈论些什么。
虽说他们之间的谈论多是海涅单方面的教授知识。
桌上并没有日常会出现的账册,海涅已经下令暂时关闭工厂,银行的业务虽然还在继续,但比起之前,也不那么活跃。
现在,他的桌上摆放着一本羊皮卷书册,看起来时分的古老,一侧是一本全新的草纸装订的书册,海涅正在整理誊抄无法继续移动的书籍。
“长亲。”元庆抬起头,尝试着与海涅交流。
“我在听。”海涅看着她,“说出来你会好受一些的话,我会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元庆呆了呆,长亲已经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来的。
也是,也许她早就该来了。
“我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元庆挺起胸膛,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长亲,我想知道这座房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被困在这座房子里太久了,她看到的是屋子一成不变的家具,她听到的是别人口中的传闻,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好像全无用处。
她想为自己找到一些价值,而不是乖巧的待在这座城堡里,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打发时间,日复一日选布料,看着自己的衣柜里多出一件又一件新制的衣裙,却没有可以欣赏它们的人。
“市政厅下令关闭了城门,暂停一切海运交易。”海涅想了想,开口告诉元庆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完全不知道瘟疫的元庆满脸不解,在她的认知里,佛罗伦萨是商业重城,这座城市离不开商业,而海运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海涅道,“从黑海那一边蒙古人那里穿来了一种疾病,已经有几个城市沦陷在疾病之下了。”
“瘟疫吗?”
“是的,一种奇怪的瘟疫。”海涅表情严肃起来,“你应该知道,我进行了一个高位预言。”
元庆垂下眼帘:“我知道。”甚至比海涅知道的还要早。
“伊莉丝,我明白你的想法。”海涅的声音遥远起来,“陆地,工人,阴谋。我预感的太迟了。”
“我知道长亲的顾忌。”元庆低声道,“牵连到这个卡塞尔的安全,您一定有自己的思量。”
“不单单因为卡塞尔,也因为你。”
元庆抬起头看向海涅,长亲的灰色的眼睛望着她,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也不理解他的话语。
“你得知道,我们无法干涉正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海涅耐心解释道,“无论他是好是坏,都与我们无关。”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长亲,我不明白,我们这漫长的生命的价值,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不加制止吗?”元庆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困惑,她没有等海涅的回答,从一开始它就不是为了等到海涅的回答,只是有太多的话郁结在胸口无法说出。
“我想从这间屋子走出去,去用我的眼睛看看外面,无论它好与不好,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曾被困在宫墙之中,做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我不想这么活。”
“伊莉丝,我们漫长的生命,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就算是诅咒,我也要搏一搏。长亲,没有人为我们下定论,我们只是不能在活在阳光下,可从来没有人剥夺我们生的权利。”
“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您告诉我,如果不能再活在阳光下,就在静下心来欣赏月亮的美。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借口,对我来说是,对您也一样,我不在需要这个借口了。”
“您,也不要继续被束缚了。”
元庆一口气说完全部,以至于她的大脑空前的冷静,她看着海涅,想要从他脸上找寻到一丝一毫不同的表情。
“我知道了。”海涅站了起来,他朝着元庆走来。
“我不反对你与人类交往,伊莉丝。但永远记住,你与他们的不同。”
“还有,不要爱上金。”
他停在距离元庆两步的位置,身上清冽干燥的清香将她包裹。
元庆抬起头,看着那张与金一模一样的脸,一时间感到震惊。
她看着海涅,那双常年平淡的灰色眼睛里似乎闪着什么,可他看不清。
“长亲,您是什么意思呢?”她不禁问出口。
她的长篇大论,被他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揭过,只是说了一句,不要爱上金。
爱上金?
“金充斥着随性的魅力。”海涅对上元庆的眼眸,“他很难被拒绝“”
“之后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明白呢?您不如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觉得我会爱上金。长亲,您为什么一直把我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我在深宫之中长大,见识过很多的东西,我还跟随您学习了那么长时间的知识,您告诉我,我能明白的。”
“如果你在一切的开头,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那伊莉丝,接下来漫长的岁月,你又要怎么度过呢?”
元庆昂着头看他,“长亲,您也不知道吗?”
“伊莉丝,我们的生命太久太久了,如果有一天,你发觉一切都是这样索然无味,会怎么那么样呢?”海涅回忆起遥远的过去,“我也曾从你的年龄度过,也很你一样,有很多奇怪的问题。”
“我也这样,带着问题去寻找我的父亲,希望能从长者的身上获得答案。但我的父亲只是说,他希望我自己去探寻答案。我去问我的母亲,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
“直到度过漫长的时间,我才明白,他们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知道答案反而更加清楚,我需要自己探寻一切。”
“我还在探索我希望知道的答案,探索金为什么存在,探寻你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这是我漫长无垠生命中的不同。也是支撑着我坚持至今的理由。”
“如果知道了一切,你还会这样,拥有渴望,拥有好奇吗?”
元庆楞怔住。
海涅很少说这么多话,也从未提及过关于他父亲母亲的事情。
隐约的,元庆觉得现在的海涅很古怪。
他有些失去控制。
因为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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