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干婆子媳妇一个个口沫横飞,还在议论林家当盐政,一年该有多少收入都还没有吹过瘾,就听到外面贾母颤巍巍的道:“好,你们都哄我,玉儿被人欺负了,也不叫我知道。”
然后王熙凤与贾府三春,贾宝玉史湘云薛宝琴李婶娘薛姨妈等都奉着贾母一拥而入,再加上跟着她们的丫头婆子,差不多贾家上层除了爷们儿(贾宝玉是个例外,你就别把他当爷们儿看)都到齐了,顿时把个小小的潇湘馆几乎挤爆。
慌的紫鹃等人奉茶都来不及。
贾母见黛玉这里也是心酸,明明这园子都是林家的钱修的,可谁知道这傻丫头竟然选了这么小个地儿?
伸手搂过黛玉便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有了绛珠将那后来的经历给黛玉看过,她现在对着贾母说不出的尴尬,委屈,愤恨,怨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再被贾母这一搂,当真是浑身都僵硬了。然后再一看到她身边的贾宝玉更是百感交集,那一瞬间,前尘往事如浮光掠影般从眼前一掠而过,她觉得自己竟然把那酸甜苦辣都尝了遍,喉头也噎住了,半日都说不出话来,贾宝玉,你好,你……真真是好得很啊。
总算是清徽和绛珠说,自己与他的孽缘,已经了了,从此之后,咱们就撂开手,各自过活罢。
贾母只道是黛玉这样是因为受了委屈,心里存了气,便抚慰她道:“玉儿,我知道,她们不懂事,胡说八道,嘴碎,我这就把她们打出去。”
贾宝玉听了那些人胡说八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听了贾母的话马上怒道:“就是,老太太,你都不知道,这些婆子刁得很,很该都打出去的。”
他院子里的娇花嫩柳们,可没少受这些婆子的腌臜气呢,他这话,都不知道是为谁说的了。
说起来,贾宝玉一幅替黛玉讨公道的样子。
只不过,这园子里离得了这些人么?他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凤凰蛋儿,贵妃娘娘心尖尖的弟弟,谁敢对他怎么样,自然那怒气,便都冲着黛玉来了。
终于缓过气来的黛玉暗叹,到底是自己以前太蠢了啊,若是不知情,换了以前的自己,只怕又要对这祖孙俩感恩戴德了。
只不过,这一次,老太太你们可就打错主意了。
薛姨妈等尚在笑叹贾宝玉对姊妹们一片赤诚,抚慰贾宝玉:“好孩子,你哪里懂呢,这人在世上,各有各的难处,她们也可怜,好大一家子人要养活呢,哪里能一点儿错处,就让人没了活路。”
黛玉冷笑,原来,她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竟然错了,是逼着人没了活路呢,她就活该逆来顺受?
用力一挣,从贾母的怀中挣脱出来,一捋自己掉在腮边的几缕碎发,黛玉含泪道:“老太太,若是只有这么一次,我也就罢了,何必闹成这样?显得我林氏女没风度,自贬身份跟些个下面的人计较。委实是,”她的小脸上也是一脸的委屈,“这种事,实在是一言难尽,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或是在我要过的路边说,或是专门在我背后说,就好像特意在那儿等着我要我知道这些一般。说我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说我一草一木皆用着贾家的。”说到这里,哪怕是做戏,也由不得一阵悲从中来,她哽咽着拿手一指紫鹃等人,“先前,她们听了气不过,想要和这些人理论,我还拦住她们,与薛姨太太一般,觉得是她们不懂事,难道我也不懂事么?我也懒得跟她们斤斤计较。”
拿帕子拭过泪,黛玉含泪问道:“老太太,我何曾拿这种事来烦扰你老人家过?”
贾母被她问的不由的有些心虚,有些不自在的叹息道:“玉儿,是老婆子老了,精神不周全,竟然管不过来了。”
若是以前,她自可拿了这大做文章,发作王夫人一番。奈何,现在一个贵妃拦在里面,她总得维护贵妃的面子,少不得,就只能是林丫头多委屈些了。
宝玉双手握拳愤愤的道:“我就说了,这些人,嫁了人,好好的珍珠就变了鱼眼睛,现在看来,竟然是更进一步,成了死鱼眼睛了。”
黛玉冷笑一声,死鱼眼睛?!
不错,指使她们的人,可不正是好大一颗死鱼眼睛。她突然很想知道,若是这多情公子知道,这死鱼眼睛就是他妈,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感受?
黛玉转身指着那两个被捆住的婆子,愤然道:“她们现在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竟然特特的跑到我窗下来,满口里胡唚,说我林家一无所有,我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我今儿,不得不给我林家正个名,我林家绝非一无所有,想我四代列候,且子嗣单薄,几乎是一脉单传。父亲也简在帝心,怎么也落不到那一无所有的地步。”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话虽然有道理,可是这剧本不对啊,这林姑娘难道不该息事宁人的么,怎么反倒这样抓住问题不放,大闹而特闹?
黛玉尚在问贾母:“不过老太太,既然她们说出来,想必持这种看法的人也不少,既如此,那我这林氏女就去都察院去户部问一问,我林家,是否真到了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地步?”
虽然有绛珠给她打底,不过因为她当初年纪委实太小,林海从未对她详细交代这些俗务,她虽然嘴硬,可是那心中,也还真的是无底,只能赌一把了。
听得黛玉如此说,贾母被气得发抖,指着那两个婆子,厉声道:“给我拖下去好好的打,看她们以后还满嘴胡唚?”心下也是惊疑不定,黛玉素来对这些事都不在意的,如何会这次的反应如此大?这丫头怎么也该看在宝玉的面上,息事宁人的啊。
本就听得头皮发麻的凤姐儿忙应了一声,就要发令将这两个祸头子拉下去。
“慢着。”
黛玉却一反常态拦在了她跟前,冷笑道:“凤姐姐你也是掌家掌老了的,这里面的猫腻,我不信凤姐姐看不出来,这是想要糊弄我呢。”
凤姐儿被黛玉一语揭破,只能尴笑道:“哟,你这妮子,我这不是忙着给你出气呢嘛。”不要说贾母,便是凤姐儿现在也晕了,心下暗暗敁敠,只怕这次是她那个姑姑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手脚,确实将黛玉得罪狠了。想想王夫人的手段,她也就不敢打什么包票了,天知道,一时嘴快,若是将自己给包进去了呢。
能让这小妮子发这样大的火性,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她可是看着黛玉进贾家,一路长大的,先前或许还有些小姐脾气,可是在林海死后,黛玉已然深自收敛,再不复昔日那锋芒逼人的脾性了。
可是今日,王熙凤似乎又看到了两三年前刚到贾府的林黛玉了。
这是誓不罢休的节奏啊,王熙凤汗都出来了,心下反复思忖,不知道王夫人究竟有何把柄落在黛玉手上,才令得这小妮子这样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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