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一句话,说的贾母如坐针毡,王熙凤脸上连笑都维持不住了。
这下贾母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也只能硬杠到底了。“这孩子,硬要为她父母做法事,老身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单独到外面去,也不方便,这才让她就在家里的道观里给她父母尽孝,做场法事。让她住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离道观近,这天气,出入不便,住这里方便玉儿与她父亲诵经。”算是勉强把黛玉住这里的缘由圆了过去。
对此,颜老太太等人都是不置可否,只是笑赞黛玉有孝心,知道孝敬父母,惦记着给父母做法事。
于贾母的处置措施,大家不置一词。
贾母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就有些下不来,心头未免有些恼怒,只不过,此事到底是自己理亏,她也不好发作出来,这个闷亏,也只能忍了。
颜老太太年纪大,倒不似李夫人这般直爽,因问黛玉道:“我年纪也大了,昔日你爹上我家时,我家那老头子还托赖个师兄的名头,今儿我也借着这名头托个大,你就当我是个长辈罢,多大了,我记得你好像也十二了吧?”(据考据,林海死在秦可卿前,那个时候,黛玉未满十岁。办完丧事赶回长安,那个时候,黛玉才十岁,然后修大观园一年,开年迎的贾元春,而这个时候,黛玉等入住大观园未满一年,故而黛玉未满十二,贾宝玉十三。)
一句话,算是救了贾母与王熙凤的场,贾母的面上方慢慢缓和过来。
贺御史夫人(李夫人)掩口笑道:“老太太还说记性差,看看,这记性多好,记得一点儿都不错,正正就要十二了,我记得当年如海为此还与老爷嘲笑过,说是整好生在花朝节呢。”她与颜老夫人是一伙的,自然不好驳了颜老夫人的面子,也就顺着颜老夫人的话说了开来。
右都御史夫人吴夫人轻笑道:“这个我也知道的,我家老爷还因此嘲笑过林巡抚,说他生了个百花仙子做女儿呢。”
这几人,夫婿不是名人,便是位高权重,四王八公虽然说起来是勋贵,但是现在子弟却大多淡出朝廷。遇到这几人,也是得罪不起。
众人都笑,“倒真真是个百花仙子了。”
李夫人本是句玩笑话,现在真见了黛玉,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招手道:“瞧瞧,我这话是说的再不错的,可不是仙子来了。”
众人都笑,“知道你厉害,未卜先知好吧。”
那黛玉今日一身银灰色缂丝折枝花样玄狐袄子,本极灰暗的颜色,在黛玉那微微泛红如同珠玉的肌肤衬托下,反而倒显得异常清雅高贵,一张杏花烟润的小脸上,当真是眉若远山,眼含秋水,唇如施朱。如今被李夫人一戏,那张脸上便如施了胭脂一般,越发的红了,连忙与李夫人见礼。
那几人也知道她正在为父母祈福,并不与她计较身上的衣服。
李夫人性子极爽快,拉了黛玉的手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家老爷姓贺,与你父亲是同年,他两个关系最好,只是也闹的最凶。”
她这般一说,黛玉倒记起来了,也忍不住笑道:“是贺家伯父吧,倒是见父亲有一次,接了信大骂贺胡子不地道,明明是他要买的书,还是他提供的地点,偏偏却被贺伯伯给抢了,抢就抢了吧,白写这个信来炫耀什么?”
李夫人掩口笑道:“是呀,他就这臭脾气,对着外人还端得住,偏对了熟人就露原形,他说是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还装什么装?先前你父亲过世,我们隔的远,也无办法,后来听说你进京了,几次来看你,可是都说你生病,也就不好打扰了。”她前面的轻描淡写,后面那‘几次’却是加重了口音,这才是重点。
黛玉愕然,脱口道:“伯母竟来府中看过小女?”
众人见黛玉的样子不似做假,均是愕然。贾母心知不好,这种好事,多半又是王夫人的手笔了。凤姐儿虽说管家,但因年纪小,不知道深浅,也只管着内宅,这些外面交接的事,却是王夫人把关的,凤姐儿也得听王夫人的话办事,见谁不见谁,都是王夫人说了算。
李夫人奇道:“这倒是怪了,我家老爷听说侄女儿进京之后,便与妾身言说,昔日与林公既为同年又为同事,关系极好,且林公临去前,也有书信,托我家老爷多为照拂。是以,我们几家都遣了人前来问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府上之人屡屡推脱,数次拜访,皆言姑娘病重,无法见人,也就不了了之了。”读书人都是有脾气的,尤其是像这些读书读出头了的,只当黛玉恃宠而骄,看不起人,自然也就懒得再自降身份来应酬了。
若非昨夜事情太过奇怪,且颜老夫人还亲眼目睹了贾敏,她们才不会着急忙慌的跑到贾家来一探究竟呢。
现在她们与黛玉说话,可是她们的丫头婆子,早就散到了贾家的丫头婆子中,探听消息去了。
也好在王夫人今儿称病,不然撞到这几位,想必是极热闹的。
雪雁与春纤都沉了脸,她们家姑娘身子不好,对于什么病啊之类的极为敏感,这贾家这样说,岂不是在咒她们家姑娘么?
便是紫鹃,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反倒是黛玉稳得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笑非笑的看向贾母。
贾母心里把王夫人骂了又骂,蠢货,真真是个蠢货,怎么教都教不过来,这些文人清流,是你得罪的吗?
面上却也是一片诧异,“我老了,平时也不管事,竟然也不知道还有这等事。”
凤姐儿见势不妙,也忙打岔:“这就奇了,怎么一并连我也不知道。”她可是荣国府的管家奶奶,她也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了。
黛玉听了李夫人的话,震惊之后,心中掠过一丝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难道自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起了心了,想要将自己困死在那府中?
那时自己才多大?
外祖母当时可才与父亲订下盟约!
一时心中当真是冷到极点,也恨到极点。
只是她也不会蠢到当着众人的面将这话说出,听了凤姐儿的话,反倒含笑为贾母等人开脱,“那时小女因悲父母之故,身体的确是不大好,时好时坏,老太太与舅母忙着请医延药;且那时又有大姐姐的喜事,府上忙着修省亲的园子,一时照应不过来,也是有的。小女实实不敢懈怠各位长辈,还望伯父伯母恕小女不敬之罪。”一面又忙屈膝向众人赔礼。
心下忍不住自嘲,自己此时,与那薛宝钗又有何异?都是一样的口不对心,心怀不轨。这些都是场面话,贾母再说对她不好,可是她若敢肆无忌惮的妄评贾母等人,那她就擎等着被这一干人用不孝两个字批的体无完肤吧。
所以,她只能以退为进,反过来为贾家说好话,这样才能给自己留条活路。
绛珠对此是深有体会的,在黛玉脑海里哼了一声,“本主你要记住,人都是喜欢同情弱者的,你现在可是妥妥的弱者,就参照你以前的表现,扮演好你弱者的本分吧。”
贾母见了黛玉的表现,脸上颜色纷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方才遣了鸳鸯去安抚黛玉,现在黛玉的表现,无疑就是对她的回应,那么,她该拿什么来实践自己承诺呢?
而黛玉前两日才说了要翰雅的许夫子来为她主持公道,今日这些人就上门,显然是来者不善。这些人显然也是在给黛玉撑腰,告诉她们,黛玉背后,也不是就此无人了。
然后再听她们闲话,这些人竟然都与王夫人又过节的。
只不过,她们今日,为何会一起上门?
敏敏,你,难道真的是你?
是你让她们来的?
你也是我贾家女,竟是半点儿也不体谅下你老母亲的难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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