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十九章]

    花灯节,裴景行与赵禹宵相约在画舫下棋。

    中途傅时珣正巧碰上,三人便在甲板上,边品茶边闲谈。

    傅时珣许久未与两人见面,也不知是近来公务繁忙还是心思沉重,裴景行瞧着傅时珣清瘦不少。

    他的模样略显颓废,眼睑低垂着,看不清楚情绪。

    裴景行莫名出声:“我听说宰相幼女,找回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还能被寻回来也是命好。”赵禹宵懒散回应。

    赵禹宵似乎又想到什么,轻扬唇角,嗓音含笑的道:“谁能想到秦让治个水,还能把自己的妹子找回来。”

    裴景行跟着笑,见傅时珣自顾自的饮茶,也不吱声。

    沉吟片刻,他忽然问:“阿珣,我听说沈澈那位侧妃,身染重病?”

    傅时珣抬眸看他,神色比往常寡淡不少:“你听说的还挺多。”

    “你可知怎么回事?”裴景行也不在意被噎,见他愿回应,又急忙追问。

    提着这事,傅时珣的眼神微顿:“不知。”

    不知是假的。

    二月那场大病过后,傅时珣就开始料理秦婳的事。

    先是找出证据,那日的字条从何而来,而后又将裴景行带回来的杀手严刑逼供,签字画押后,去找了一趟沈澈。

    秦婳入世子府一月有余,好在见过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她出事,除却府上人以外并无旁人知晓。

    傅时珣与沈澈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两人默契十足般的避开了有关边防图之事,只将胡侧妃入宫寻太后之事告知他。

    当夜沈澈似乎又知道了什么,直接将胡侧妃囚/禁起来,胡家前段时间得知这消息,心有余悸的前去探望,谁知沈澈以胡侧妃身染重病为由,拒绝了胡家人。

    这些事情旁人并不知晓,傅时珣也不欲多提。

    想起秦婳,傅时珣便有些难以喘气。

    他将杯盏中的茶饮尽,沉默起身:“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王爷。”赵禹宵扬声唤,见傅时珣回头,问道:“后日宰相府设宴,可一同前往?”

    傅时珣眼神浅淡,并未立刻作出回应。

    见他这般,裴景行摇开折扇,眯着眼笑:“到时皇上也定会吩咐你去的。”

    “再说吧。”傅时珣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裴景行收起笑轻叹:“情伤这东西,果真要人命。”

    赵禹宵移开视线,一声不吭的垂下眼。

    傅时珣漫无目的的走上岸边,侧身回头去看,画舫里热闹依旧,水桥上更是各色花灯燃尽。

    回想起几个月前,他与秦婳曾在此处共看过一场花炮盛宴。

    那时候的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仰起头看的高兴。

    他没发觉自己异常,还莫名对秦婳动了气。

    此刻再想起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欠了她的。

    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他的心口突突跳,仍像是做梦。

    失去秦婳的这些天,他仍旧按时用饭就寝,可怎么都觉得少了什么。

    就像是突然少了支柱。

    像被人从身后,猛的一阵大力将脊梁骨戳断,轻轻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

    青武见他神色恍惚的望着水桥,低声开口:“王爷,现在回府吗?”

    傅时珣眼睛酸涩,他慢慢吐出口气,正要收回眼,目光不经意撞上一个身着月白缕金挑线纱裙的姑娘,她背影与秦婳极其相似。

    只一眼,傅时珣的心跳就骤然加速。

    他的呼吸停滞,忽然拨开人群快步朝那边而去。

    脚步越近,傅时珣发现自己的气息愈发稀薄,他喉咙干涩的站定在那人的身后,颤抖着抬手覆上她的肩膀。

    -

    秦婳缓了大半个月,伤势渐渐痊愈。

    自从得知秦元鞍寻回幼女,府上来往众人络绎不绝,先前秦夫人还有心思去挨个告知,秦婳身子抱恙不宜见客。到后来,秦元鞍觉得麻烦直接一口回绝。

    有了秦元鞍出面,府上清净不少。

    外头人便又开始传,自古续弦难当,秦夫人当是京城续弦里的好手。

    当年先秦夫人生下秦让第二年,便怀了龙凤胎,只不过生产时大出血难产,最后没能救活。

    两年后秦元鞍迎娶户部尚书女入府,秦夫人悉心教养三个孩子,一直到龙凤胎满十岁,才产下秦婳。

    也正因如此,秦让三个极其敬重秦夫人。

    秦婳如今终于找回来,府上的人自然将她当眼珠子般疼爱着。

    这几日待在府上,秦婳也有些闷。

    从宝珠口中得知花灯节极其热闹,秦婳一早就缠着二姐秦娴书,非要叫她带着自己去长街玩。

    秦娴书担心秦婳不尽兴,便又叫上秦大将军府的三堂妹秦妙书一道出门去。

    秦婳对这京城没什么记忆,她乖乖牵着秦娴书的手指头,四处打量,瞧见什么都新奇的紧。

    途径水桥时,秦婳忽然顿下脚步。

    秦娴书被她拽着,回头柔声问:“瑶瑶,怎么了?”

    秦婳没作声,莫名抬起头朝上空张望。

    见她这奇怪举动,秦妙书也跟着仰起头看,嘴里笑着道:“妹妹是在看什么,这般认真?”

    “这里好熟悉。”秦婳眨眨眼,低下头小声说。

    秦娴书觉得好笑:“傻丫头,年末这儿会有花炮盛宴,姐姐带你来玩。”

    秦婳点点头,心口有些闷。

    水桥下面正巧有人带着面具戏耍喷火的,秦婳眼睛亮亮的,小声对秦娴书说:“姐姐,他不会烫嘴吗?”

    “这姐姐可就不知道了。”秦娴书失笑。

    秦婳眼下什么都记不得,依赖性很重,也不知为何,见着生人总喜欢往人后躲。

    捏着衣角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小心打量。

    逛了一阵,几人打算去醉仙居用饭。

    街边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秦妙书非得买一包,秦娴书拗不过,只好带着秦婳先一步上楼。

    秦妙书正抠着手指,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摄政王怔忡的看着自己。那一双亮着光的漆黑瞳孔中,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霎时黯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臣女见过王爷。”

    不是她。

    傅时珣莫名松口气,可空荡荡的心口,又被冷风吹着生疼。

    那人他认识。

    秦大将军的嫡次女。

    掌上明珠,自幼众星捧月。

    跟秦婳年岁一般,可她还在父母膝头撒娇时,秦婳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思及此,傅时珣捂住眼立在原处。

    他喉咙哽的难受,吞咽几下,眼角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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