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见太子不愿让她进屋, 将托盘放到廊下,又道“厨房那边备了膳食,不知殿下是否现在传膳。”
“传。”说完, 太子道,“在院子里摆饭, 那么小的屋子,如何用膳”
“是。”韩嬷嬷恭敬退下,没多时送来了茶具、水盆等物,还搬了个炉子在院子里烧了一壶热水。
另有两个年迈的内侍将院子里的石桌石椅擦了一遍, 又铺上了桌布。
没多时韩嬷嬷便呈上的膳食。
太子原本以为是他们折腾不出什么好东西,粗粗扫了一眼,却发现呈上来的都是宫中的正经御膳, 酒盏菜碗皆是纯金制成,筷子勺子则是纯银的, 菜式亦是凤天鹅、暴腌鸡、荔枝猪肉这些宫中常见的菜肴。
韩嬷嬷见太子看过来, 难得地主动回了话“别院中的厨师都是犯了错的御厨, 手艺与宫中御厨没差的, 殿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今晚便如此吧,明儿早膳多备些爽口的小菜。”徐幼宁的身孕五个多月了, 如今不大害喜,胃口还不错,早膳若是备少了,她指定不高兴。
“奴婢会吩咐下去。”韩嬷嬷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待院门关上, 徐幼宁便开了门, 一见院子里摆着饭菜, 赶忙跑过来, 越看越觉得生气“这些人,真是看人下菜碟,给我就只有白粥咸菜,给你就整这么多大菜。”
太子递了一双筷子到徐幼宁手中,得意地笑道“所以你以后得跟紧了我,否则就只能吃白粥咸菜。”
徐幼宁接过筷子,重重“哼”了一声。
刚夹起一块鸡,忽然想起了什么“燕渟呢”
太子还没说话,边上那间屋子的门就开了,燕渟从里头走出来,“我还没走。”
“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快过来坐下吧。”徐幼宁压根懒得问太子的意见,径直就招呼燕渟过来。
燕渟倒是没说什么,只坐在了徐幼宁的身边
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徐幼宁拿了一双,太子的那一双他自然不会给燕渟。
徐幼宁把自己手上那一双筷子递到燕渟手上“刚才我吃了你给的烧鸡和包子,这会儿肚子还撑着,你吃吧。”
燕渟道“你没吃的那些我刚才在屋里都吃了,也不饿的。”
徐幼宁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也是不肯跟太子同桌用膳的,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她拿起碗,夹了两块鸡,又夹了一些叶子菜,然后将碗递到燕渟跟前。
“吃点菜蔬,免得上火。”
她把碗筷都递到跟前了,燕渟没有再推辞,很领情地接过了碗筷。
“燕渟,你”徐幼宁正想说话,太子忽然夹起一块酥炸肉塞到她嘴里。
徐幼宁嘴巴里塞了肉,自然不能再说话。
太子慢条斯理道“食不言,寝不语。”
她明白,太子就是不喜欢她跟燕渟说话,可她又不是想跟燕渟闲聊,只是想问问今晚的刺客到底怎么回事。
石桌旁的三个人都默默吃饭。
徐幼宁虽然没有碗筷,太子不时地会喂她些东西。
不知怎么地,徐幼宁想起了平常在东宫,小路子喂大黄的情景。
“殿下,东宫里的人都走了,那大黄怎么办”徐幼宁忽然道。
太子见她吃也不专心吃,拿筷子敲了她的脑袋,“又不是走得一个人都不剩,都什么时候,还在管狗。”
徐幼宁正想说话,燕渟放下碗筷,干咳了一声。
“你吃饱了”徐幼宁问。
“嗯。”燕渟点头,“幼宁,若你也吃好了,便回屋呆着吧,今晚不管发生什么动静,都别出门,也别开门。”
太阳快落山了,天上只看得见紫红色的云。
一想到刺客,她的心不禁突突突地跳起来。
“真的会来啊”
这话一问出,太子和燕渟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徐幼宁望向太子“是谁啊总不会是皇上吧”
太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父皇要杀人,哪里用得着做这些事,只是些龌龊鼠辈罢了,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千万别轻敌,上次你还”徐幼宁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燕渟一眼。
上回太子差点丢了性命,徐幼宁心里最大的嫌犯就是燕渟。
虽然她很相信燕渟,但是那么多人想杀太子,燕渟跟太子同桌吃饭,燕渟才是最好下手的。
燕渟收到徐幼宁的目光,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点头道“既然上回那些人没有得手,这一次肯定会被上一回做更多的准备,的确不能松懈。”
“嗯,”徐幼宁急忙点头,“那我要不要做点什么”
“你只要躲好就行。”
竟是太子和燕渟异口同声。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都冷冷转开了。
徐幼宁看看左边的人,又看看右边的人,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乖乖的说“知道了。”
京城,莲花巷。
入夜了,往日热闹的莲花巷如陷入了死寂一般,巷子里里外外都有蒙着白巾的官兵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承远哥哥,吃饭了。”徐幼姝提着食盒,敲了敲卫承远的门。
“放下在门口吧。”卫承远道。
徐幼姝撇了撇嘴,将食盒放到地上,转身走了。
不过,她走了几步,便顿住脚步,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片刻后,房门终于打开,露出了卫承远清瘦的身影。
徐幼姝快步跑过去,眸光里似含着泪“承远哥哥,你为何躲着我”
卫承远没想到徐幼姝会一直躲在外头守着他,顿时蹙眉“我并未躲你。幼姝,你别哭了。”
“承远哥哥,如今祖母染了疫症,外头官兵把我们困在这里,我”徐幼姝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卫承远叹了口气“老太太如何了”幼宁最亲祖徐老太太,也不知道幼宁是否得知了老太太的情况,这会儿她定然很担心吧。
“祖母的院子我们都进不去,不过我爹说,官府派了太医给祖母医治,或许能救回来。这些饭菜都是衙差们放在门口的,我爹娘都用过了,你快趁热吃吧。”
“多谢。”卫承远闻言,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朝廷对待疫症的策略,卫承远大概知道一些。不管在什么发生疫症,都是烧了、埋了了事,极少会派太医医治。尤其在京城这样人员密集之地,更需快、狠才能控制住事态。
疫症传播太快,寻常药物根本没有作用。若不快刀斩乱麻,很可能会赔上整座京城。
官府的人没有直接处理掉徐老太太,而是派人悉心照料,如此反常,一定是因为幼宁在太子殿下跟前求了情。
卫承远又想起上次在侯府遇到太子和幼宁的情景。
徐幼姝看着卫承远脸上痛苦的表情,关切道“承远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去叫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我只是心情不大好罢了。”卫承远苦笑了一下,“幼姝,往后你不必给我送饭过来,我自己去门口取。”
徐幼姝看着卫承远就要关上门,忽然涌起一股狠劲儿,上前撑着门,不叫卫承远关上。
卫承远一愣,意外道“幼姝,你这是做什么”
徐幼姝道“承远哥哥,你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要是我不嫌麻烦呢”徐幼姝不死心地追问。
“幼姝,你不必”
“不必不必不必,要是送饭的人是徐幼宁,你还会这么说吗”
卫承远痛苦地闭上眼睛。
徐幼宁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深深的刺,这根刺在他心里呆了太久,生根发芽,没牵扯一次,都令他心碎。
“幼宁是我的未婚妻子,当然不一样。”
“她跟你早就退亲了,她如今有了男人,还怀着人家的孩子,她再也不可能嫁给你。”
“够了幼姝。”卫承远突然吼了一句。
徐幼姝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卫承远。
然而今夜把话都说到这里了,徐幼姝不肯这般放弃。
她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承远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徐幼宁,可是她已经跟了别人了。我是徐家的嫡女,我样样都比她强,你娶我好不好”
卫承远听着徐幼姝的话,深深盯着她,不怒反笑“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情,徐幼姝,我告诉你,不是你是嫡女就比幼宁强,在这个世上、在我的心里,幼宁才是最好的,别说是你,就算是金枝玉叶也不及她分毫。”
“你”徐幼姝下意识地想反驳,却根本无从开口。
卫承远轻蔑地看她一眼“从前碍于情面,很多话我没有讲明,今日我不妨告诉你,如果这辈子娶不到幼宁,我宁可终身不娶。”
说罢,卫承远将食盒扔在地上,重重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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