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刘正奇感觉今天这一天度很倒霉,自学校组织登山活动期,他就对班上的学生们千叮万嘱注意安全问题,但有些事不是他说的多少遍的问题。他说得再多,学生们不听也都是徒劳。
生活中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雷鹏和同班的女生打闹导致被摔破头是意外中的意外,刘正奇委托五年级的章老师看着学生们,本以为有了前车之鉴,学生们会更加听话一点儿。却没想到下山路上又出了事,在章玉华打电话给他告知这件事的时候,他的整个心都是吊起来的。
直到那些离队的孩子被找到送到医院时,他的心也没能放下几分。
在失踪的四个女孩子中,三个女孩食物中毒,十指损伤,而另外一个毫发无损并已清醒,而四个女孩还是在同一个地方一起被发现。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些古怪,所以对于刘正奇来说,来询问目前唯一一个清醒的当事人当时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才从病床上醒来的女孩只看了他一眼,显得稍微有些紧张。
刘正奇缓和了一下稍显严肃的表情,经历显得亲和的问道:
“予玫,不要紧张,老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
*
刚醒来的季予玫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的将被子抓紧了几分,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姥姥。
姥姥看着她默不作声的微微点了点头,季予玫紧抓着被褥的手才松了几分。她认为,既然姥姥点头了,就是说明这些事是可以告诉老师的。
虽然她的脑海里像是起了一片雾一般有些场景记得不是很清晰了,但大概的事情她还是能记起的。
她从她们在路上看到几朵漂亮的花的争执开始说起,再说遇到了一个漂亮的人,她下意识的开口称她为杜红姐。
当她叫出杜红姐这个称呼后,刘老师打断了她,转头询问季予玫的姥爷和姥姥:
“您二老认识予玫说的这个杜红姐吗?”
他看过来的目光尤为的严肃认真,似乎在思索这是不是一起拐带事件,是否应该报警。
季予玫姥姥和姥爷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摇摇头:
“玫玫很听我们话的,她平常也不会到处乱跑,这个叫杜红的,我们不认识,玫玫也不可能认识。”
对刘正奇这样解释了一番后,季予玫的姥爷便回过头来问季予玫:
“玫玫,你是怎么和这个杜红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季予玫只感觉脑海里有一片雾飞来飞去的,本来快要想起的东西又被遮盖了,等去想其他的东西那雾便移开了一般。模糊又怪异,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刻意阻止她去想这件事一样。
“杜红姐……就是杜红姐啊。”
她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目光明显得变得有些呆滞茫然起来。再说不到两句就开始闭口不言,像是在仔细的想又想是单纯的呆在了那里一样。
一看这样,刘正奇也稍微有些慌了,他怕季予玫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问题,事实上精神却被吓出问题了。他猜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他不敢细问那位“杜红姐”的事,但还是慢慢的引导季予玫说她和宁欣桐等人下山时遇到的事情。
“杜红姐带我们一起去她家里玩,她家很漂亮,院子里全是凤仙花,还有像个篮子一样的大秋千。杜红姐请我们吃了她做的糕点,然后带我们去玩秋千,染指甲……”
在不提及这个“杜红”来历的问题上,季予玫的回答恢复了正常。把遇到的事都稍微说了一遍后,她便低下了头发起了呆。在刘老师看来,她的表现有些自闭。
“除了那位杜红姐给你们吃的东西,你们没吃其他的东西吗?”
他注意到了吃食的问题,并问了出来。
季予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时,气氛显得格外的沉默。
刘老师觉得关于那三个孩子食物中毒的问题大概找到了,但唯一奇怪的依旧是:四个孩子都吃了那个杜红姐给的东西,为什么只有季予玫没有出问题?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但也不想给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理留下散不去的阴影,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
听说那个杜红姐还给她们每个孩子都染了指甲后,季予玫的姥姥有些着急的将季予玫的手抬起来查看:
女孩白嫩的手指上指甲被修得极其规整圆润,原本肉粉色的指甲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那红色很漂亮也很鲜艳,和阳光下的凤仙花一个颜色。村子里的女孩有经常用凤仙花染指甲的,就算加了白矾也染不出这样鲜艳的。凤仙花染指甲初染的颜色一般都很淡,想要染红得染好几遍,而就算染红它的色彩也有些偏橙红。更重要的是凤仙花染指甲初染定色就得一个晚上。
比起正常用凤仙花染的指甲,季予玫的初染的指甲颜色便显得太过出挑怪异了。
刘老师也跟着看了一眼季予玫手上的指甲颜色,他不像女孩子那样关注指甲花染指甲这种事,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怪异的地方。
在季予玫这里需要问的情况差不多问完了后,他也就不多问了,他去其他病房看了看另外食物中毒的三个女孩。
在经过洗胃及一部分折腾后,那些女孩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医生在女孩们胃里的食物残渣中发现了碾碎的花瓣,仅凭视觉倒是看不出是哪一种花。
女孩们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她们有一部分的人已经醒来了,刘正奇去看她们的时候,她们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倒是没多大问题了。
刘正奇去看她们的时候还刻意看了下她们的手指,她们每个人的指甲都像季予玫那样被染红了,颜色都染得很明艳。刘正奇问了这三个女孩情况,也和季予玫说的一样,都是遇到了一个漂亮的红裙子姐姐,然后便被带去玩了。
家长们在病床边又是愤恨又是恼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自家的孩子:
“看见人漂亮就跟着走啊?你有没有点儿脑子?我平常怎么跟你说的?不要和陌生人走,不要和陌生人走,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
孟珊珊的妈妈当然懂自己女儿是个什么秉性,从小到大就爱漂亮,喜欢嫖的衣服漂亮的装饰甚至于还喜欢漂亮的人。
孟珊珊被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摸了摸头上的兔子发卡,开口的声音虽然有些低却透着几分不服气:
“那是季予玫认识的姐姐,不算陌生人。”
孟珊珊的母亲一看她竟然不知悔改还想着辩驳,就拿指头狠戳了下孟珊珊的脑袋:
“她认识的就不算陌生人?那你看看你那个同学现在在哪儿?还不是和你一样躺在医院里!”
见孟珊珊母亲训得太狠的时候,刘正奇便跟着阻拦了几分,但对于孟珊珊母亲所认为的季予玫也在医院躺着的问题,他没有出声。他没有说四个女孩中只有季予玫毫发无损这件事,因为他认为说了这件事有可能季予玫会遭到这些孩子以及他们家长的敌视和排斥,毕竟人都是这样的。
大家都出了事,而其中一人毫发无损的话,会遭所有人怀疑和排斥。会怀疑他是否是事故的策划者,也会有某种不甘的黑暗情绪而生出各种恶念来。
刘正风不认为季予玫一个孩子能在这个事情中做什么,他认为季予玫也受到了伤害,不过比起肉-体上可看见的伤害而言,那个孩子受到的是精神上的伤害。他认为这件事真正算起来和那个叫杜红的女人有关,他实在是想不通的地方暂时也不想了,他只是出了病房前去走廊阳台那边向警察打了电话进行报案。
他认为这是一起十分恶劣的儿童拐卖事件,不是他一个老师能够处理的范围了。所以他选择让更为专业的人员前来处理。
…………
*
因为经医院检查,季予玫没有出任何问题,所以姥姥和姥爷就带着季予玫出院回家去了。
刚一进家门,姥姥便带着季予玫去了洗手间清洗手指。她们用了肥皂哦,洗衣服,洗涤剂……反正能用上的都用上了,甚至于用上了刷子,但还是没能让季予玫的那艳红的指甲脱色半分。就算把指甲都刮掉一层都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份过分明艳的红色给洗掉。那红色就好像深扎进了季予玫的指甲里,和她的指甲已经融为了一体一样。
姥姥看着季予玫那过分鲜艳的红指甲,怎么看都觉得不祥,最终她也只是叹了口气的对季予玫道:
“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你李叔叔那里。”
季予玫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姥姥道:
“我好像不认识那个姐姐,又好像很熟悉那个姐姐。”
这是她在老师面前没有说的话,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十分特殊,也因为姥姥的从小的嘱托潜意识的会在其他人面前掩盖起这份特殊来。而李真、李峰则不属于“其他人”这个范围。
在吃饭洗漱后,季予玫被姥姥牵到了二楼卧房门口,在进入卧房开始睡觉之前,季予玫忽然转头对姥姥问出了一个问题:
“姥姥,他们为什么都要来找我?”
从小到大,姥姥只让她知道自己的特殊而让她小心那些异常的人,而不对她说明缘由。她从小时候到现在也只是听从姥姥的话去避开那些像是另一个世界才会出现的东西。
今天,她忽然想问姥姥原因了,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却也来得强烈。
姥姥愣住了,看着站在半开房门口的那个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九岁的女孩身量还算不上太高,门口的灯光有些暗淡,她白色的小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小巧,像个娃娃。女孩头发乌黑细软,头上扎着的辫子还是她今天早上亲手扎的,那朵毛茸茸的头花也是她挑的。
女孩抬起头看着人的时候,眼里似乎有光在闪动,像是水晶一般剔透。
她还太小,还是个孩子。
姥姥叹了口气,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因为玫玫特殊啊。”
这个答案敷衍得太过明显,所以季予玫有些不太满意的嘀咕道:
“到底有哪里特殊了?”
姥姥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玫玫比其他的小姑娘都要可爱漂亮啊,所以他们都想抓走玫玫。”
季予玫有些不太相信,但还是勉强接受了姥姥的话,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遇到的温柔哥哥,以及这次遇到的漂亮姐姐,她抬头继续问道:
“他们其实只是想当我的哥哥和姐姐而已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姥姥他们从不让她接近那些存在。那个哥哥给她的感觉很像李真,也很温柔,熟悉又亲切的温柔感,就好像真实存在的哥哥一样;姐姐给她的感觉很像姥姥,关切的模样那样真实,像是很少归家的父母温暖的拥抱……
“那我可以……”
季予玫的话还没说话,便被姥姥打断了。
“不可以!”
姥姥盯着她看,目光严厉,语气也透着几分告诫:
“他们会伤害你的!你还小,分不清是非,不要被那些东西的外表偏了。”
季予玫似乎是被姥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给吓住了,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恹恹的应答:
“好的。”
看见季予玫这个样子,姥姥才感觉自己的语气过了些,她缓和了语气带着几分悲叹的将季予玫揽入怀中抱着:
“玫玫,你听姥姥说。你还小,你真的还不明白,有时候被那个世界的东西眷顾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会带走你,你离开我们,离开爸爸,离开妈妈,离开姥爷也离开姥姥……玫玫,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们吗?”
姥姥最后的语气低下去时,带着几分浓重的悲伤。
季予玫不算大的手轻轻的回抱住了姥姥:
“……不舍得。”
“玫玫要记着,千万不能靠近他们也不能向他们讨东西。”
虽然那个怪异的哥哥和姐姐她都不讨厌,但在目前季予玫的心里还是姥姥和姥爷更为重要,她不想离开姥姥和姥爷。爸爸妈妈说过,以后就回来和她一起住的事也还没能实现,她还不想离开。
姥姥接下来说的东西,季予玫也在认真听着,虽然她有些听不太懂。她只知道姥姥总是在说她还小。
“玫玫,你还小,对这个世界的许多人和许多事还未能形成一套明确的观念,你会很容易被影响。你是人,生活在人的世界。他们只是不伤害你一人就是对你好吗?他们一切对你好的模样都是假象,他们要是真的不想伤害你就不该伤害你的那四个同学……”
“玫玫,你也许还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太过特殊本身便是一种伤害。他们在把你拉离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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