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贵跑遍了整个村子,也拍遍了村里人的家门,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闻声出来帮他,这个村子像是在黑夜中全部陷入了沉睡一般。只有他一人陷入这噩梦般的绝望中。
他跑得腿都有些发颤了,却还是甩不掉身后的男孩。儿子熟悉的面容化成了心底最深刻的梦魇。
儿子拿着刀在朝着他的方向走着,月光的照耀下,儿子身后脚下的影子却是已故妻子的。
无论杨兴贵怎么奔跑,他和杨子航之间的距离都不会被拉远,他只能看着那拿着刀的男孩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然后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杨兴贵跑到了李家院子里死命的拍打着李家的院子门,并且冲着院子里面的人大声喊叫:
“李峰,快出来!我知道你们李家就是干这个的,快出来救救我啊!这里有鬼呀,我儿子他被鬼附身了!”
李家院子的小木门仅凭一根绳子拴着,在杨兴贵死命的踢踹下,那根绳子很快就绷断了。
而李家客厅内没有点灯,本该在这个时候随村里人一同陷入深眠的李家叔侄二人并没有睡着,他们在桌子旁静坐着。对于外面传来的呼救声充耳不闻,像是听不见一般。
黑夜之中,李峰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前放着一个符盘,符盘中盛放着一些认不出材料的粉末。他拿着一块像是印章一样的石头在粉末上细细的研磨着,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能给人很强的安心感。
院子外的呼救和破坏声越来越大了,尚且年少的李真终于没能忍住的问了一句:
“二叔,我们真的不管吗?”
他毕竟还年少,还不能像李峰那样沉得住气。
李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些东西不该我们管,种下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
李真面前的桌子上同样摆着一根符盘,他也像李峰一样拿着印章似的东西在符盘中研磨着什么,听到李峰的话后,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了,他听懂了李峰的意思,但还是继续道:
“我有些担心航子。”
“二叔,你说过,鬼都是偏激的,没人能知道他们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闻言,李峰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低头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才道:
“等外面稍微安静点儿后,外面就出去看看吧。”
…………
*
杨兴贵踢开了李家院子的门,然后在李家院子大肆的破坏,将院子里那颗树上绑着的红绸木签子扯下来好几根,然后撒的满地都是,当他继续向李家屋子的门走去时,他眼中的场景便开始飞速的倒退,不过两三秒,他便重新站在了李家院子的门口,被一根绳子拴着的小木门还在那里,就好像根本没被踹开过一样。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唯有男孩不断接近的脚步声清晰的提醒着他当前的处境。
跑到河边的时候,他终于跑不动了,就算再努力也只能跑动两步就不得不慢下步子来,肺部像是一个破了的鼓风机一样难受,每一次呼吸都能从喉咙中感受到血的丝缕味道。
在他完全没有力气的时候,他背后的男孩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杨兴贵感觉自己就好像被猫戏耍的老鼠一样,只等精疲力尽后才会迎来结局。
“王萱,老婆……”
他求饶的话语卡在了嗓子里,因为那把雪亮的尖刀就这样刺进了他的身体里,那一刹那的痛感使得他双眼瞪大,眼珠外凸,他像是有些无法置信的低下头看去,大片大片的血色从他褐色的衣服上晕染开来,拿着那把刀的手还显得有些稚嫩,至少比起成年人的手来说要小得多。
男孩的手将尖刀从父亲的身体里拔出,然后又一次刺了进去,大片大片的血污从父亲的上衣上晕染开来,像是黄泉路上盛放的彼岸花。
杨兴贵发不出呼救的声音,只能瘫倒在地上瞪大着眼睛看着儿子一刀又一刀的刺在他身上,儿子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稍显稚嫩的脸上沾着红色的血,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在杨兴贵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只能看见儿子不断的举起那把刀,然后血花不断的溅在儿子的脸上。
从儿子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疯狂的虚影,她身上滴着血,头上滴着水,脸上带着浓重的恨意,似乎不将他一同带去彼岸便不会罢休……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十二刀,总共十二刀,让他想起那天晚上捅在妻子身上的伤口。
那天儿子去同学家过夜了,没有回家。他一回来王萱就和他吵,他被吵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怒刹瞬间爆发,于是抢过她手中示威的尖刀捅了她一刀。
他还记得她当时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那件浅蓝色毛背心上渗出的血色,血色在衣服绽开的时候像是盛放了一朵不详的花。那一刀捅入了王萱的心肺,她的口中吐着血沫,开口说话成了很大的问题……
看着身上插-着刀,倒在地上瞪着眼睛看他的王萱,他忽然害怕起来,他怕送去医院她也活不了,他怕警察会来抓他入狱,也怕周围人议论杀人犯的话语……
人的恶念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因为没有人知道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条件下出现。就那么一瞬间的恶念被他抓住了。
他想,反正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就让她彻底死去算了。只要尸体处理得好,只要没人知道他杀了人,那他就不会有事。
这一天,儿子没有回家,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好时机。
他拿着拿把刀连续捅了她许多下,像是要把多年来的怨气一并发泄出来一般,直到最后确认没了呼吸后才停下了手。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把死去的妻子搬出了门,然后丢进了河里。他期盼着水里的脏东西能把妻子的尸体吃个干净,这样就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一件事了。那天没有月亮,四周都很黑,也没有人半夜醒来,他回家清理家中血迹的时候都有一种顺利到不真实的错觉。
…………
十二刀之后,过去的人生像是走马灯一般从杨兴贵的眼前晃过,冰冷的河水漫过身体,鲜血的味道在河水中丝丝缕缕的散开。
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时,他看着河岸上攥着刀的男孩,女人的虚影站在男孩的背后,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已经无法说话的他感受到了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就和那时候的王萱一样。
最后的意识中,水流化作两只手臂圈住了他的身体,一个头发与水流融为一体的身影靠近了他,然后张开了口,那张口中像是水流汇聚成漩涡,鲨鱼一般的尖齿从漩涡中伸出,然后咬断了他的手臂……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
*
季予玫躲在被子中紧闭着眼,然而无法闭上的耳朵却在仔细的听着屋外的动静,当察觉到村子里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后,她又掀开了被子,匆匆的跑下楼去。
姥爷和姥姥的房间里依旧是一片轻微的鼾声,季予玫跑到姥姥和姥爷的床前再次企图叫醒他们,然而结果依旧是徒劳。
季予玫蹲坐在地上,在黑也中看着姥爷安稳平静的睡容,忽然间有些害怕:
她怕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也怕自己是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中。
如果姥爷姥姥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如果她真的陷入了噩梦中又该怎么醒来?
在心里做了某个决定后,季予玫穿上外套和鞋子,来到了院子门口。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很害怕,因为害怕而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正打算开门出去看看的季予玫又缩回了手,她把眼睛贴到门缝处想要看看现在外面走动的是谁:
惨白的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通过那熟悉的身影,季予玫认出了那两人的身份————李峰和李真。
认出这两人后,季予玫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心了几分,毕竟从小到大只要她一遇到异常的事,姥姥都会带她去找李家的叔叔,这使得李家的两人在她的心中也占据了不少的分量。
一看到那两人后,季予玫便迅速打开了门朝他们跑去:
“李叔叔,真哥!”
正在往河边赶的李家二人几乎都被季予玫的出现给惊了一下,而李真看着季予玫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玫玫,你没睡着吗?”
季予玫摇摇头,然后有些慌乱着急的对着他们二人道:
“姥姥和姥爷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
一看女孩着急的模样,李峰便安慰她道:
“没事的,等天亮了就没事了。”
李真也劝告她道:
“玫玫,回去睡吧,什么事都没有,等着天亮就行了。”
少年的眼眸澄澈黑亮,看着人时说的话语使人十分有安宁感。季予玫本该在这个时候回头继续去睡觉的,但她确实睡不着,而看李家二人拿着红色的线和几炷香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做一些事。
按理说这个时候季予玫应该听话回去睡觉的,但她又想起了醒来时躲在窗户旁看见的那个埋着头走路的男孩,她有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从哪里升起的胆量使得她偷偷的跟在了李家二人的身后。
而在季予玫视线中,前面没有完全没有回头的李家二人正低声交流着:
“二叔,玫玫跟在我们身后。”
面对李真的话,李峰眉毛都没动一根,他以同样的音量回答李真:
“她想跟着就跟着吧,她以后恐怕会越来越多的遇到这些事。”
言罢,他叹了口气,本就显得有些愁苦的脸显得更加苦相了。
他知道冯叔何姨还有他爸都希望玫玫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过完一生,然而就玫玫这个命格,他怕堵得越多,到时候事发就越大。还不如让她开始慢慢的习惯并去对抗这些东西的迷惑。他没有他爸的本事,恐怕不能让玫玫像个平凡人一样长到成年。
冯叔与何姨忧心外孙女的想法他理解,但他也觉得玫玫到了该去慢慢了解这些的时候了。
他和真真护得了玫玫一时,但护不了一世。人生各有意外,就像他爸一样:承诺护玫玫到成年,却因死亡半路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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