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好宴

    相比冀州方面的焦灼, 公孙瓒这边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拿着刘意送来的拜帖,和刘纬台炫耀, “想不到我公孙瓒, 也有一天能接到汉室公主的拜帖。”

    他可不是什么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 像袁绍一样, 出身名门,一呼百应。都是生母卑微,袁绍运气好被人过继, 公孙瓒就只能自己打拼, 幸亏容貌出众被太守看中, 做了女婿。

    公孙瓒的崛起是老老实实靠自己挣来的。年少时和刘备皆拜师卢植, 后来因机缘做了长史, 往后就是靠战功和人头爬上去的。

    他打仗勇猛,又有白马义从, 往后名气越发大,黄巾起义时, 幽州胡人作乱, 河北无人平定,公孙瓒数次征战, 多有功劳,乃当世英雄。也不难怪赵云将公孙瓒奉为偶像。

    像公孙瓒这类在打仗中赚下功劳的鹰派, 和鸽派的刘虞天生不对付。刘虞治理幽州期间, 为防止被抢风头, 公孙瓒曾暗杀刘虞派出求和使者, 两人理念不合,多有摩擦。

    接下这桩活时,公孙瓒就是乐的。虽然他与刘虞有隔阂,但荀谌求上门来时,刘虞还是把这事交给了他。

    公孙瓒心里也清楚,刘虞是怕自己离开幽州后,他趁机夺取幽州。因而把机会让给了自己。

    解救汉室公主,虽然比不上和胡人作战来的刺激,但名誉足够诱人,谁不爱锦上添花。在入驻冀州后,麹义和黑山军的退兵更是增长了公孙瓒的面子,一方面他长驱直入,替刘意扫平冀州之难,另一方面,公孙瓒的驻留给刘意带来极大危机感。

    没有袁绍和公孙瓒唱对台戏,公孙瓒一家独大,刘意毫无优势。

    他把里头的文书又看了一遍,字体顿挫有力,应不是刘意亲自书写,唯独那一方红印,入了公孙瓒的眼。

    若是在太平盛世,他公孙瓒岂能得汉室公主的低声下气,也只有这乱世,乱世

    公孙瓒摸着上头的红印,忽然动了心思,“二弟,为我起一卦如何”

    刘纬台以占卜为生,是幽州有名的卜数师,今之公孙瓒求卦,刘纬台没有拒绝,他随公孙瓒行军,见冀州方面退兵,公孙瓒又是意气风发,心中已有定数,按照步骤替公孙瓒起卦,片刻后眉开眼笑,“将军定能心想事成。”

    公孙瓒道,“我还未和你说所求何事”

    刘纬台笑而不语,这大约是卜数师特有的神秘,两方对视后,公孙瓒大笑,唤人来吩咐下去。“传我命令,设宴迎接长公主。”

    他很好奇,所谓的汉室公主和后宅里头的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

    拖了数日,难得接到公孙瓒的回复,刘意多少松了口气,问起沮授要如何安排,从前她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她代表的是整个冀州,行事需要有所考虑。

    “拖延数日方才送来回帖。”田丰脸色不佳,光公孙瓒这个态度,就能看出他对刘意有多怠慢。

    以及吞并冀州的野心。

    刘意这边钟林给她传了赵云的消息,“子龙尚在公孙瓒大营,听子龙所言,公孙瓒并未接见其他人员。”

    这是件好事,至少公孙瓒认可了她这个州牧的身份。

    沮授思量片刻,给刘意安排起随行人员,“主公为冀州牧,公孙瓒乃奋武将军,自然要公事公办,文官武将需得一同前往。”

    这话刘意还没反应过来,田丰已看向沮授,不赞同道,“长公主初掌冀州,官员多有不服,让他们陪同长公主,若是宴中公孙瓒发难”

    沮授续话,“方知人心。”

    两人对视,田丰皱眉,“公与认为,有人会投靠公孙瓒”

    刘意已经反应过来,“公孙瓒名动河北,战功无数,又有精兵,刘虞都须让三分。相比韩馥与我,更有实力,何不投靠公孙瓒,拱手让出冀州,他日还能升迁。”

    “肉食者鄙。”田丰很不赞同刘意的说法,固然会有一两个投机取巧之辈,但像田丰这类冀州本地的官员,实际不太欢迎公孙瓒加入。

    刘意和韩馥地位不稳,为寻求巩固,会倾向他们冀州本地集团,因此即便刘意是女郎,他们也愿意拥戴,因为刘意没有影响本地官员的利益。

    但是公孙瓒不同,公孙瓒征战多年,手下能人无数,若收复冀州,定会派出自己人整顿冀州,届时人员调动,升降就不是田丰他们能决定的。

    抛去所谓的家国大义,大部分人都是考虑自身利益,乱世求自保何错之有。

    沮授道,“公孙瓒和刘虞多有间隙,冀州粮草充足,主公无兵,公孙瓒拿下冀州如取囊中之物,他若是拿长公主名义转攻刘虞,恐遭天下指责。到时冀州怕是有兵祸。”

    两人一言一语,例举了公孙瓒入主冀州的种种后果,刘意笑起来,“这番肺腑之言,光我一人听可惜了。”

    与其说是沮授和田丰的检讨,更像对冀州官员的警告。

    “不如告知他人,做警示之言。”

    这就是要沮授和田丰做说客了,两人领命,“遵命。”

    宴会安排在三天后,同行的官员都被沮授和田丰洗脑过,说白了都是冀州本地官员,他们可以忍受刘意当州牧,但不允许公孙瓒过来插一脚。

    幽州这么大还不够你公孙瓒撒野吗

    刘意瞧着这群斗志高昂的文官,再望公孙瓒军营里杀气腾腾的武将,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战斗力。

    有句话怎么说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不过现在能不能清,刘意还是说不准的,她大致勾勒了下公孙瓒的形象,决定拿出先前柔弱无助的样子,能不能骗过公孙瓒另说,占据道德高地非常有必要。

    比起邺城里的画栋雕梁,公孙瓒的军营透着一股子肃杀味,接待她的人是赵云,这段时间的军旅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见到刘意也是绷着张脸,规规矩矩抱拳行礼。

    “长公主。”

    眼神挺亮的。刘意含笑点头,借着赵云的手下了马车,还未说上几句,后方传来呵声,刘意转头看去,是一批精锐,皆骑白马,身披锐甲,手持利器。

    为首者见了刘意也未曾下马,反而夹紧马腹,径直从刘意面前经过。尘土飞扬,肆意直视,完全不把刘意放在眼里。

    刘意身后官员纷纷不平,“岂有此理,就是公孙瓒见了长公主也要下马解剑,他一部将胆敢越礼。”

    赵云一时未开口,倒是他身边人向刘意解释,“此乃公孙将军麾下的白马义从,随将军征战多年,名震幽州。”

    赵云跟着点头,“胡人见了他们都怕。”

    刘意了然点头,把目光放在赵云身边这位将领身上,对方愿意露出善意,她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多谢告知。”

    说罢刘意信步往大帐去,赵云跟在后面,刚想开口身边人已经抢去话语,“将军初来冀州,诸事繁多,一时抽不开身,怕招待不周,因而今日才宴请长公主。若有不是,愿替将军向长公主赔罪。”

    说话进退有度,又替两方留了台阶。刘意不由多问几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道,“别部司马,刘备。”

    刘意脚步一顿,既而灿烂笑道,“你我皆姓刘,倒也有缘。”

    刘备不打算说自己的身份,一直被无视的赵云开口了,“玄德是中山靖王之后,按理来说也算汉室宗亲,是长公主的亲人。”

    他说这话时没想太多,刘备和他相识时就说过类似的话,加上这个身份和刘备为人,赵云很快和刘备熟识,在幽州时两人无话不谈。

    赵云自然不会闲着没事翻刘备家谱,刘意身后那群官员可不一样,中山靖王刘胜别的本事不多,儿子一抓一大把,汉武帝时削藩,封地越分越小,几代传下来就是有钱也没钱了,谁喊中山靖王之后,那人八成就是个穷光蛋给自己脸上贴金。

    眼下突然跑出个刘胜之后,还是公孙瓒这边的,瞬间想法跑远。

    这公孙瓒是想拿此人取代长公主,从而谋取冀州吗

    田丰冷冷出声,“旁属也配和长公主相提并论。”

    刘备表情尴尬,赵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目光望向刘意,透着点求原谅的味道。刘意心道打仗本事不学,尽和刘备学可怜。

    “在其位谋其职,刘司马并未失职,又是公孙将军部将,岂有我等指责的理由,元皓,你失言了。”

    田丰低头向刘备道歉,只是刘意的官员依旧目光不善。好不容易到了大帐,公孙瓒带人等候刘意,见了刘意并未第一时间垂眸,而是视线在刘意身上扫了一圈。

    “臣公孙瓒见过长公主。”

    不止刘意身后的官员不悦,刘意本人也很不高兴,都是成年人谁还装纯,公孙瓒的眼里什么意思她还不清楚。

    她忽然心里那点疙瘩,语气温婉,“将军快快请起。”

    待两方坐下,刘意主动道,“将军远道而来,本应我等设宴款待将军,只是邺城之难刚解,城中百姓惊魂未定,因而无法摆宴犒赏将军人马。”

    公孙瓒盯了刘意好一会,收回目光道,“我受刘太尉之命,前来解围,怎能反过来劳累长公主。”

    刘意柔弱点头,续道,“多亏了将军,叛军才会退去。我敬将军一杯。”

    有事没事先喝酒总归对的。先灌了几杯,至少气氛先缓和了。饮了几杯,刘意又道,“我身无长物,今日之事我已书信寄去长安,向天子阐明将军之功。”

    这属于基本流程,毕竟刘意要啥没啥,就嘴皮子动动,给别人戴高帽。

    这事要是搁其他人身上,早就心满意足说谢主隆恩了,但公孙瓒不一样,他玩味笑道,“长公主就没别的要说了吗”

    田丰那批官员躁动起来,虽然有预感公孙瓒不会满意,可真遇上时,田丰他们还是有些难忍。

    刘意目光游离,求助似看向田丰,田丰很快站出来,他代表的是冀州势力,“愿赠粮草万石。”

    这相当于丞相一年的俸禄,更别谈眼下战乱,粮食飞涨。

    公孙瓒搁下手里的酒樽,他手里有兵,真缺粮草完全可以去掠劫,“吃的不愁,可愁穿的长公主您说,这可怎么办”

    刘意身上是冀州官员投来的视线,她平静道,“那就再送些衣物盔甲,我祝将军下一仗凯旋。”

    公孙瓒哈哈大笑,对刘意说,“又送吃的又送穿的,何不直接把冀州送我,也免了你等心如刀绞。”

    田丰当即道,“公孙瓒,你要背弃朝廷吗”

    这帽子扣得大,公孙瓒面上不虞,当即有亲兵上来抓田丰,刘意连忙出声,“且慢。”

    她看向公孙瓒,“将军半生戎马,名扬河北,人皆道公孙将军杀敌护国,为当世英雄。您是救我入冀州,如今却要夺去冀州,您不怕遭人唾骂吗”

    公孙瓒也想到了这点,可他并不想放手冀州,于是对刘意说,“长公主所言极是,你我皆不想动干戈,不如长公主嫁入我公孙家,来日共治冀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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