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下有片刻宁静, 曹昂心下不安,急忙为曹丕解释,“阿父, 二郎童言无忌, 还请莫要责怪。”
曹丕大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挺起小胸板从曹昂身后站出来, “不关阿兄的事, 要罚就罚我一人。”
丁夫人正想替两个孩子说上两句, 谁知曹操大笑出声,一把抱起曹昂, “有鸿鹄之志, 不愧是我儿。”
他夸完再看曹昂,勉励道, “身为兄长爱护幼弟, 你也不错。”
两个小曹手拉手下去时, 脸蛋一比一个红。陈宫还没来得及夸上一二句,大曹一转态度,脸色凝重,“长公主入长安, 公台有何看法”
陈宫几乎脱口而出,“姐弟情深, 长公主愿舍身冒险,只身救天子, 我等敬佩不已。”
料想这对姐弟与两个小曹无异,佩服归佩服, 陈宫也不是那般目光短浅之辈, 想到长安种种, 再观刘意人马,斟酌开口,“府君也觉是一步险棋”
曹操心下思量万千,把刘意在堂上的话分析道来,“眼下青州黄巾军攻打兖州,使君怕是自顾不暇。”
刘意借兵估计是吹了,陈宫和曹操在心里惋惜一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若是平时,凭刘岱人马,加以刘意之名,长安之行未必是险棋。
不过刘意前来见曹操,倒是说明了曹操在刘意心里地位不轻。陈宫没觉哪里不对,反而认为他和刘意英雄所见略同,均看出了曹操的不凡之处。
于是劝曹操,“府君只管专心辅佐长公主,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
他再有忠肝义胆之心,以卵击石的事是不会让曹操去做的。
曹操倒是有思量,“青州黄巾军入兖州多日,长公主自冀州而来,断然不会不知晓黄巾军一事。我观她神情稳重,料想心中已有对策。”
说到这曹操还多问陈宫一句,“你可认识长公主左右”
襜褕葛巾,文人打扮,一看就知道鬼主意多。
还有一个武将,年纪轻轻就能领兵立刘意身边。想来也是少年英才,曹操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陈宫没品出曹操那点小哀怨。一本正经回复,“不曾见过,想来也是冀州人士,得长公主提拔,方才跟随长公主。”
就这
陈宫说完给曹操回了个肯定的眼神,就这。
晚宴倒没有什么编钟伴乐,伶人起舞,兴致来了投壶作乐。非要说,就是一群人围着吃个饭罢了,能品出点意思的,就是刘意被安排坐在西边,以示地位尊贵。
这个安排戏志才他们很满意,曹操也很满意,刘意就更满意了。觉得曹操上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好东西分你一半的那种。于是饭吃到一半,刘意放下筷子和曹操说起贴心话。
“昔日雒阳相见,原以为你我不会再见。哪知世事变化莫测,今日同堂相对,皆为天子忧愁。”
曹操连忙说不敢,“长公主有勇有谋,离安逸之所深入虎穴,光这一点,便叫操敬佩不已。”
虎穴两字让刘意苦笑连连,曹操和陈宫对视一眼,曹操道,“长公主可是烦心兖州一事”
刘意点头,很快又道,“眼下有一计,听闻兖州边让有大才,欲迎英才替天子解困。曹公为东郡郡守,料想比我更清楚边让此人,不知曹公可否代为引荐”
曹操没什么表情,边上陈宫表情就很尴尬了。酒樽搁手里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刘意还以为陈宫是当自己来挖人的,特主动说,“自然,兖州人为兖州效力,事成之后,边让去留随意,绝不阻拦。”
买一送一,阿瞒我再送你一个荀谌,开不开心。
陈宫,“非也。”
边让嫌弃曹操这句话陈宫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操和刘意笑谈风声,最后把事定下来。
见,当然要见,明天就见。我曹操亲自带长公主登门拜访,去见边让。
堵的陈宫简直没话说。
待宴席散去,刘意等人去休息了,陈宫直接向曹操请罪,“宫有罪,那日府君命我去见边让,宫两次推荐府君,边让均不受。府君有所不知,边让此人颇有傲气,若是冒然前往”
曹操坐堂上挑灯花,笑容可亲,“公台何必愧疚,是我这地方小,容不下鲲鹏,明日长公主亲自去请,如鱼入大海,边让必能大展拳脚。明主得良才,良才遇明主,都是好事啊。”
“为救天子不顾生死只身入长安,勇士也。”
曹操说这话时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偏偏陈宫听出一股阴狠之意。平心而论,去长安凶险难测。正常人总要考虑一二,不怕死还好。要是有所顾忌,长公主当面提出,边让来个斟酌一二。就有些难下场了。
晚宴里刘意也透露过意思,长安局势千变万化,她不会在兖州久留。留给边让的时间更加短。
万一
拒曹操在先,要是再拒长公主的请求。陈宫捏了把冷汗,寻了个借口退下。半路左右徘徊,见屋舍又熄一盏灯,终是下定决心,转道去求刘意。
刘意这会是没睡,阿史是三番五次在催,刘意还咬着笔练字,边上戏志才斜睨她,“荀西席不在,何必如此呢”
刘意说你懂什么,荀彧那货是会摸着字迹算日子的。
最后几天赶工出来的东西,好不好看另说,字迹都是新的。
做旧是可以做旧,刘意没心思在这方面和荀彧斗智斗勇,横竖字练好了对她有益。不练白不练。
大抵是觉得戏志才过于碍眼,刘意和阿史沆瀣一气,开始赶人,“你走不走”
戏志才拿着兖州地形图还真不走了,不仅如此,他还反问刘意,“明日便要赴约,兖州种种,长公主不过问一二”
路上四五六你都念完了。刘意按着额头,兖州现在什么样子,她大致明白。刘岱是老大,底下几个小弟,没名声的暂且不谈,有印象的是东郡的曹操,陈留郡的张邈,这位夸过曹操,当时十八路诸侯也跟着去了。剩下的暂时不表,因为刘意要找的边让就在陈留郡。
“若是没有意外,天子应是在陈留”
刘协即位以前被封陈留王,更早是渤海王。和后世不同,像刘意这类皇子皇女,基本都能封点地做山大王。皇子不说,如果刘意受宠,那么作为公主的她能得到更多封地。
最出名的是武帝之女卫长公主,这位嫁人当爹的直接送了一个盐邑。盐铁历来是朝廷垄断专卖,加之是生活必需品,赋税也高。而作为盐邑的主人,卫长公主拥有天然赋税权,一位公主能从盐税里抽成。别说前朝,就是往后千年,也没有哪位公主能受宠到这个程度的。
标准的给我宠,使劲宠,往死里宠。
收回发散的思绪,刘意道,“我听闻他作章华赋,愿一睹文采。”
戏志才原本打算提笔写上几段给刘意开眼,落笔没几行侍女通报陈宫求见。刘意还没品出陈宫大半夜求见的意思,戏志才搁下笔,笑道,“文虽能知晓志向,若要问为人。问问亲朋好友更佳。”
陈宫可是兖州名士一员。
刘意还纳闷,“即使如此,陈宫为何不推荐边让。”
戏志才笑得就很暧昧了,“人各有志,亦或者不曾礼贤下士。”
故弄玄乎戏志才很有一套,刘意也不跟着戏志才转,只将陈宫请进来。这位白日里疾走丢鞋子的从事,到了夜晚斯斯文文的,见了刘意行礼落座,礼仪上挑不出半点错。奉上茶水后,刘意这个客人先开口,“尊驾深夜造访,可是有事告知意”
陈宫连忙回礼,“不敢受长公主大礼,宫本不该此事打搅长公主。只是事出突然,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刘意大约猜出陈宫的意图,“先生可是为明日拜访而来”
她见陈宫面露为难之色,掩袖而笑,“先生不必担忧,我仰慕边让才学,也知长安凶险。乱世之中人各有志,不过一桩买卖,强买强卖反倒不美。”
刘意说这话没想那么多,人都是怕死的。去长安一个落不好完蛋。边让不来她也不怪罪。不想陈宫声音突然拔高,神色激动,“长公主此言差矣,能为天子而死,吾等不悔”
见刘意一脸惊愕,陈宫满脸羞红,“宫,失礼了。”
那倒不是。刘意对陈宫另眼相待,“先生有此志意敬佩不已。只是先生身为东郡从事,还需协助曹公,为东郡子民分忧。”
表面上说你陈宫还有职责,又是曹操的人,我没法请你。实际上是这事上陈宫有点不够格,边让能得大将军何进,议郎蔡邕赏识。说明他在长安那群大臣面前吃得开,陈宫嘛,属于在兖州吃得开。
陈宫也明白这点,没说什么毛遂自荐的话。反而为边让打点,干咳几声说起边让好话,“文礼性情高洁,不拘小节,常有惊世之语,因而有负俗之累。”
这话就是给刘意打预防针,边让这人脾气不太好,有点恃才傲物,历来大才都是这副德行,长公主您不要介意。
说这话时刘意扫了边上的戏志才一眼,大才,小毛病。简直和陈宫说的一模一样。
“他也喜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陈宫不知道刘意在损戏志才,见戏志才一味笑,还以为是对边让不满。急忙解释,“非也,文礼直言正色,有话绝对当面说。”
陈宫简直变着法吹边让,什么年少就有名,见过不少大人物。末了还提前一事,“府君曾有意辟除文礼,被文礼拒绝。”
说到这事陈宫有些吞吐,不曾说明理由,只是道,“若是长公主相邀,文礼必将扫榻相迎。”
听到最后刘意纳闷起来,这位真要是个不世奇才,合该跟诸葛亮一样名垂千史。怎么她完全没印象,她心里犯嘀咕,转而一想公与志才他们也是人才,比名声是辱了他们。
不过被陈宫一说,刘意来了点兴趣,对上戏志才准备问自己也要不要来个三顾茅庐,待对上戏志才戏谑的眼神,刘意被浇了盆冷水。
她还是不要抢刘备的活了,话说诸葛亮现在在哪
“观长公主言行,似有话交代。”
刘意没答,只是说,“友若都去歇息了,你还不去吗”
戏志才是看出刘意眼里那点不安分,回答简洁有力,“我猜长公主有意外之举,属下想猜。”
刘意当然没让他猜。把人送出去后,刘意兴奋和阿史嘀咕,“有没有男装”
她要玩女扮男装。
次日丁夫人前来见刘意时,眼前站着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因为过于吃惊,以致一时失语。
刘意活动肩膀,清了清嗓子,“我本来想穿女装去的,怕污了曹公的名声,改成男装。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刘意是打算顶着长公主名号去的,被陈宫一说反而多了几分思量。边让答应下来固然好,要是边让不想去,她强人所难多不好。
因此刘意来了个女扮男装,给边让回旋的余地。
丁夫人很快回过神来,说了句失礼,上前帮刘意休整衣着。还问刘意要不要佩剑
倒不是真的要用,文人佩剑算是种礼仪,何况还是正式拜访,断不可失礼。
刘意摸着耳垂上的耳洞,想起一事来。“取字是及冠时才取的吗”
她老早就该及笄了,可惜屡次出意外,加上身份尴尬,能替她主持成年礼的没几个。这导致一件事,刘意到这会都没字。
不过身份尴尬也有好处,没人敢和刘意平辈相称。所以就算没字,刘意社交不受太大影响。
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和曹昂差不多大的年纪,本该幸福安生,偏偏独挑大梁。
她的手在刘意肩膀停留,越发感觉出刘意的年幼。
“规矩没那么死,子修还未随父从军时,府君便为他取了字。”
只要是有社交需要,字随时都可以取。没规定一定要及冠后取。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曹昂是曹操长子,即便是庶出,夫妻二人也是极为疼爱。取字不说,让曹昂从军也是有锻炼之意。
刘意若有所思,见丁夫人目光关切,生出点腼腆,“我就是想想。”
灵帝去世也快三年了,笄礼倒是可以举行。不过她的亲人
刘意脸上有片刻失落,很快又打起精神。刘协还在长安,他们姐弟会再见面的。
外头几个男人见了刘意的装束到没什么太大表情,唯独戏志才和荀谌说悄悄话,“你我投靠,她都是以长公主相待。到边让这,反倒换过来了。”
荀谌笑道,“志才所言,颇有几分新妇捻醋。”
戏志才被打趣还能和荀谌来上几句,“妾身命薄也。”
他和荀谌互酸完,底下曹丕眼睛睁的老大,满脸好奇。
把这个萝卜头提溜出去,戏志才和荀谌目送刘意几人离去,临行前戏志才再问,“当真不需我等同行”
刘意没说上几句,倒是刘意身后的曹操和戏志才打包票,“还请足下放心。”
两人站门口互相打量,各自好奇对方。
边上陈宫跟着点头,对此行信心满满。最后刘意撂下话,“若有人寻来,你等自行解决。”
说的就是刘岱,他现在这种情况,借兵是不可能借了,如果过来卖个好。刘意还是乐意收下的,具体怎么操作,刘意非常放心戏志才和荀谌。
几匹良驹携尘土远去,戏志才又开始和荀谌闹了,“不如你我设局,赌上一把。”
荀谌和戏志才相处有几日,知晓戏志才性情,也不说他玩物丧志,反而顺着问,“赌什么”
“赌长公主此行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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