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同行跟了个荀谌, 不然等荀攸报完姓名,刘意就要打发他当跑腿。
是我侄子,不是你刘家的小公公。
饶是这样, 在刘意等召见的时候,刘意也没放荀攸走。现找不如现抓, 曹操那群家属和她嚎了,长公主您帮帮府君。
刘意猜曹操是干了什么丰功伟绩, 这会逮到一个官员, 也不啰嗦, 直接问了, “君可知曹孟德下落”
荀攸就一句,“在狱中。”
他不想在刘意面前邀功, 同僚可不是, 一张嘴把荀攸卖了个干干净净,什么今早在朝堂上和王允呛声,可护曹操了,结果不止刘意惊叹。荀谌也很惊奇。
大侄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荀谌印象里荀攸就是个闷葫芦, 脑袋瓜聪明归聪明, 信奉低调从事。搁族里有些其貌不扬, 大家看法是个人才,但绝不是个跳脱之辈。
戏志才还在边上说,“一鸣惊人啊。”
荀谌心道你可快闭嘴吧,没看见刘意欣赏的目光吗, 他可不想拉着自家兄弟和侄子一起月初去领俸禄。
然后左一句主公真好, 右一句长公主真棒。
想想头都大。
刘意的确挺惊讶的, 不过她更吃惊曹操的举动, “挟持天子。”
这她怎么捞。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不好收拾,回头要是大臣吵架吵不过,再来个挟持天子你答不答应,天子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一般情况,都是严惩不贷。
等待的时间没多久,就有小黄门跑过来请刘意进宫。临走前刘意丢下一句问清楚,荀攸这个黄门侍郎不仅家都没回,还被荀谌拎过去当工具人。
同僚挺开心的,还对荀攸说有人帮忙做主了。荀攸木着脸跟在荀谌身后,听戏志才和曹家人扯淡,最后一合计去了曹操原先的落脚处。
赵云几个武将没跟来,按照规定,军队没有天子命令,是不准进京的。上个不听劝直接硬来的叫董卓。赵云他们在长安三百里外驻扎了下来。原本是要人进宫禀报的,不过刘意嫌麻烦,自己做了跑腿。
有刘意在曹仁几个底气十足,还主动帮忙干活,鉴于来的人手不够,被分配住处后,荀谌手里被塞上抹布,美其名曰自给自足。戏志才那个厚脸皮的跑去勾搭阿史,问能不能借个侍女。
荀攸默默跟在荀谌身后,荀谌擦床头他擦床尾,乖巧懂事。
什么都好,就是先前在朝堂上怼王允让荀谌怪异。
“我记得你素来谋定后动,为何在多事之秋出头。”
荀攸蹲在地上搓抹布,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先前谋杀董卓,连累伯求入狱。”
荀攸眼神暗下去。“若我出力,多劝伯求几句。伯求也不会自杀。”
就这
荀谌大约明白荀攸是补偿心理,觉得他捞曹操一把,曹操不会像他的好友一样死了。
倒应了戏志才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为他人奔走无话可说,只是今日你在朝廷所言皆入长公主之耳。她定有招揽之意,公达,你欲如何”
荀谌其实不反感荀攸所为,相反还有些欣赏。但这前提是别被刘意看见。话说的难听,事实就是这样,刘意根基不稳,荀谌不打算把一家子都拉拢到刘意麾下。
赔了个弟弟就算了,不能侄子也跟着进去。
荀攸沉默了会,把洗净的抹布交于荀谌,“攸会离开长安。”
如果荀谌一心为长公主,那么他现在就该夸赞长公主,而不是反过来考虑自己所思所想。
聪明人一点即通,荀谌跪在地上擦地板,语气平淡,“文若在冀州。”
看得出荀谌是真没心,自家弟弟发达了也不见得高兴。荀攸倒是多问了几句,“伯父观长公主和袁绍之战,谁胜谁负”
荀谌很难说,“不知。”
“长公主占兵器之利,人员之精。然袁绍兵马众多,又有公孙瓒相助,胜负未知。”
这两半斤八两,又隔得远,战局不清楚。但有一点,不论刘意输赢,只要她能带走天子,如虎添翼也好,东山再起也罢。
刘意都不亏。
“那么依伯父所观,除去长公主之外,何处还有明主”
刘意不知道荀谌两叔侄正背着自己找下家。她跟着小黄门到了后宫,还未到门口,从里头就跑出个身影,结结实实撞在刘意身上,刘意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的人就嚎起来了。
“阿姐”
此后半小时再没别的话,刘意蹲下身搂住怀里的人,任凭对方哭个天昏地暗。
“嗯,我来找你了。”
长久以来一种缥缈不定的东西落下,刘协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抓着刘意哭了个痛快。
父皇没了,祖母走了,阿兄也不在了。他就只有一个阿姐了。
等哭得差不多了,刘协才说起话来,他趴在刘意肩上抽抽搭搭着,“我好怕,做了好多好多噩梦,梦见就我一个人。”
刘意比划了下刘协的个子,确认这萝卜头她抱不动了,不客气催刘协下去,“你胖了。”
于是刘协又嘟起嘴巴,委委屈屈的,“阿姐以前还说我胖了好看。”
刘意把人往屋里领,吩咐宫人取来热毛巾,动手要给刘协擦脸。
小正太这会倒知道害羞了,主动说自己来。
等被刘意灌下三碗盐水,刘协打了个饱嗝,情绪多少稳定下来。
人是不哭了,只不过还扯着刘意的衣角不放。
“我想阿姐。”
三年过去,刘协个子蹿了不少,脸渐渐长开,刘意还是能认出的。她像过去一样,弯起食指在刘协额头上轻轻一敲。
“娇气。”
刘协不像从前那边鼓起腮帮子生闷气,反而颇为留恋摸了摸额头,“要是阿姐天天在我边上,娇气就娇气。”
刘意失笑,像过去一样询问刘协的功课。
“字练了吗”
“练了。”
“功课呢”
“做好了。”
“今个的朝食”
“吃了。”
刘协说最后一句话时底气不足,被刘意盯住,他才老老实实叙述事实。
“吃过了,不多。”
于是刘协得了份饭前甜点。
姐弟俩重逢,谁也没有问起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像从前一样打打闹闹,直至暮色,先前的小黄门在边上开口。
“陛下,青琐门要关了。”
刘协当即变脸,“谁允许你说这些话的”
只有外官才会被提醒青琐门关闭一事,因为他们要赶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宫。
小黄门哭哭啼啼跪下来认错,刘意没怎么生气,只是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刘协急了,“阿姐,我不是”
刘意失笑,“你在想什么,我说我先回宫休整。”
毕竟男女有别,刘协再粘刘意,也不可能一起睡。
这话刘协听进去了,兴高采烈的,“阿姐住后头的长乐宫怎么样,我让人特意打理过了。”
横竖刘协现在没妃子,后宫没个主事的人。刘意想了想答应了,走之前她陪刘协吃了顿晚饭。映着朱雀灯投下的光亮,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兴许是今天哭累了,晚饭过后没多久刘协就打起了哈欠。刘意想劝他早点睡,偏生刘协不肯闭眼。
“我怕一闭眼阿姐就不在了。”
这话孩子气十足,又叫人惹人怜。刘意只是笑着摸刘协脑袋,“不会的。”
刘协终归按捺不住睡意,被宫人服侍着睡下。待刘协入眠后,刘意领着几个宫女往长乐宫去,入住后没过多久一个小黄门求见,说是来送信的。
“青琐门落门前送来的。”
就只有半天功夫,戏志才他们理出来了
刘意大致扫了眼里头的内容,无非是近段时间长安内发生的事。
跪在地上的小黄门等着刘意回信,打算天一亮就送出宫去,刘意却不打算提笔。
“明日让荀谌他们一起进宫。”刘意想了想补充一句,“见天子。”
有什么事当面聊。
奔波多日,刘意这一觉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外头亮堂得很,宫人告诉她。刘协已经在前殿等了许久,吃食都备好了,就等她醒。
“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宫女轻声细语的,“陛下不准我们打扰您休息。”
刘意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刘协搁从前顶多算皇子,等她没人说。现在成了天子,还等她这个阿姐,不准别人吵醒自己。
史书上八成要记她一笔。
外头多了个刘协,刘意没敢耽搁,梳洗过后就去找人。
比起刘意的好眠,刘协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眼底下两黑眼圈,一见刘意还乐。整得刘意不知该说什么,姐弟俩用过早饭后,刘意开门见山。
“我的人要进来谈事。”
刘协下意识道,“那我先回未央宫。”
这话几乎没有太多思考,仿佛已经习惯了回避,刘意盯着刘协看了会。平静开口,“你是天子,臣子们论事为什么要走”
刘协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嗫嚅着,“阿姐商量大事,我就不掺和了。”
他不是阿姐,能一个人拿下冀州。再说他也听不懂,坐着让别人拘束,不如离开也好。
刘协正七想八想着,刘意忽然弹了刘协额头,“想着装可怜就可以不上课,想的美。”
刘协捂着额头没明白刘意的话,刘意已经起身,“给陛下取笔研来。”
崭新的竹简铺在刘协面前,刘意说道,“你先听,听不懂用笔记下,回头问我就是。”
“可是阿姐”
刘意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子来顿狠的,她站在刘协面前,一字一句掰开来讲,“你听着,伯和,所有人都希望江山收复,但没有人比你更盼望,他们失去汉臣身份,尚且可以自勉。或凭自身才能,于新朝中重新站稳脚跟。而你”
刘意眼神暗下去,“无论你将来有多出色,江山覆灭,你只能苟且。伯和,我和你一样,失去汉室江山,或许会被嫁于诸侯,安享晚年,但再也不能像今日这样自在。你必须尽快学会如何做一个天子,不为别的,只为你自己。”
刘协捏着笔,他觉得他应该做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我什么都不懂。”
他们认为自己坐在上面就可以了,用不着学那些东西。董卓不会,王允不上心。
刘意安慰刘协,“没有人是生来知之,不懂就学,圣人也不觉不耻,有什么好害羞的。别看我,我也学了很久。”
刘协垂着脑袋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鼓起勇气问刘意,“阿姐,要是失败了,我会死吗”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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