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得匆忙,转瞬间,便覆盖了这片苍凉的大地。
这么大的雨,眼见着暂时是无法回家了。
缘一带着她躲进了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屋里的主人大概也已经逃难去了,屋里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
但也因为是这样,总让人有种闯入别人家的拘谨感,两个人都没打算进去,就在檐外站着。
在寒风中,嗅着空气中湿润的水汽,放生澪拧干了手帕,转身嘱咐他。
“过来擦一擦吧,不弄干的话,会着凉的。”
卷发少年原本正在发呆,闻声便低下头。
像是摇着尾巴,就凑过来的大型犬一样。
少年高大的身躯倾靠下来,停在了她面前。
屋檐下,踩着木屐的双足也面对面、并列在了一线。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气容颜,放生澪呼吸一窒,她本意是将手帕递给他,叫他自己擦的。
可见他连手也不抬的样子,明显是没有那个打算。
“缘一,是要我帮你擦吗”
继国缘一抬起眼睑有些懵懂地望了她一眼。
沾了雨珠的鬓发湿漉漉的,水痕顺着笔挺的鼻梁下坠,他的睫毛浓密乌黑,衬得肌肤有种玉石般的冷白感。
他依旧保持俯身的姿势没动,只从鼻尖发出了低低一声“嗯”。
放生澪的心像是被戳到一般、有些酸疼地摇曳起来,虽说也算不上很疼。
她望着他的样子,想要叹气,但又忍住了,只捏紧了手帕。
雨水如帘倾灌而下,很快就在长满青苔的庭院中汇积成一滩滩小水洼。
少男少女的身影倾斜着倒映在其中,飞溅的雨水如四散的碎片,将水面弄皱,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少女的袖子向下滑落一些,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她将手帕叠起成几层,慢而又慢地擦拭起了缘一脸上、发上的水痕。
在这过程中,为了更方便她动手,继国缘一闭起了双眼。
他一闭上眼,便更显得温顺乖巧。
或许是不会见到那双平静的眼眸,放生澪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头一次这样仔细、又毫无顾忌地凝视眼前这个少年。
注视太久,不由迷惑。
“我还以为,你会肯定我的能力呢”
她的手指缓缓滑过缘一的额梢,将沾到的最后一点雨水轻轻擦去。
继国缘一的睫羽微微一动,眼睑掀开半圆,露出那双澄澈的双眼来。
他跟她说“不要再使用看取了”的时候,就仿佛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份力量的副作用。
跟缘一所表现出来的「通透世界」不同。
「看取」并非毫无代价,每次的使用必将伴随剧烈的痛苦分享死者死去的过程极为难熬,若非心智坚定之人,早就崩溃溶解在这份痛苦之中了。
即便如此,这一路上,放生澪也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无论对方是人是鬼,只要他们有所诉求,她都会使用自己的能力,竭力满足他们。
为这些死亡的人们送去最后的安宁。
图什么
就因为别人的赞誉、肯定,就因为他们死前那声谢谢吗
放生澪心想,也许并不尽然。
她放弃幽婚,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取过多的人,会心智崩溃而死;不幽婚,最后也只溶解在夜泉当中。
既然都无法达到真正的解脱,为什么不放任自流,索性轻松一点
自从伸手帮助那位名叫“秀一”的武士过后,一切有了开头,就变得再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每当承受完死亡之疼,还能够再睁开眼,这都让白发少女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驱散人们头顶死亡的阴影,而只是沉溺在这份清醒的疼痛当中,所以才乐此不疲地承担起了这份幼年就未能好好履行的「看取巫女」的责任。
她以为自己一直做得很好。
在歌眼里,使用「看取」的能力救痛苦的人类于水深火热之间的自己,是如此温柔善良的存在。
在邀请她留下的神社主人口中,她更是应战争劫难而出现,如神明邸下行走于人间的神圣巫女。
有她经过的村庄,下至小贩商户,上至大名将军,就算是居住在深山老林的野人,但凡会被死亡眷顾的凡人,都曾听过她的名字,知晓她的神奇,歌颂过她的伟大与良善。
这些肯定都是她所需要的,发自内心渴求着的。
只有自己的力量受到人们的肯定,才能让这份注定溶解的宿命显得不那么悲惨。
但缘一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只有他看穿了在伟大之下的痛苦,也只有他会跟她说停下来吧。
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要让我停下看取呢”
放生澪收好手帕。
但是她仍旧固执己见地询问。
就连自己也信了自己的说法般,话出口之后就越说越流畅。
濡湿的白发打了卷地落在颊旁,她因心绪激荡而泛红的脸庞,仿佛含露的芙蕖,美得可怜、可怕。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对痛苦的人视而不见,岂不是很奇怪么我想追上缘一的步伐,成为缘一一样耀眼的存在。”
可从她眼中看见的某些东西,不知为何,让继国缘一感觉到愤怒。
“就为了这些么”
他依旧静静等待她把话说完,但自己却首先别过了头。
白发少女似是觉察到什么地安静了下去,她有些迷茫地唤了一声缘一的名字。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卷发少年没有理她。
说到底比起固执,谁也比不过他的,只是他之前从未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他一直都沉默着。
大家就默认了他是没什么自己想法的温柔的人。
放生澪一时有些心慌了,她跟着对方的转身而移动,忍不住拉住了缘一的手。
“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的。”
她深觉迷惘,仿佛要哭出来了,神情无助得好像雨中迷路的白鸟。
继国缘一忍耐住想要回握她的冲动,声音却依旧不可抗地低迷柔和下去。
他的目光避开少女的眼睛,落在檐外不断滴落的水珠上。
“我不知道你在追求些什么,所以我感觉这样很不好,这样的生活很累。”
他们过得一直很不开心。
在继国缘一有印象以来,澪一直在害怕,害怕连累他们,害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偶尔歌的安慰会让她振作起来,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内心实际仍旧一个人在哭泣着。
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她的四肢、她的咽喉。
白发的小巫女被折磨得精疲力尽。
缘一想帮她,想像歌一样拥抱她。
终于有一天,她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地同缘一说“她不恨了”。可从此以后,她就开始放任这条锁链的收紧,任由其拽着她坠入无间深渊。
她开始肆意使用自己的能力,无论这力量带给她有多么大的痛苦,她都好像没事人一样地忍受着,然后微笑着。
每当望见这种笑容,继国缘一都发自真心地感觉到难过。
因而当他望见看取了鬼百年岁月的澪,即便疼得无法迈开步伐,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今天天气不太好呢”。
一种剧烈的疼痛更似发狂了的藤蔓,钻进了他的胸膛肆意生长。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心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露出那样可爱灿烂的笑容。」
在两岸怒放的樱花树下,在无人的夏日祭,在御澄川畔,在新年初诣的神社参拜时,在躲雨时的地藏庙外。
对他再度展露出,只有在梦里,才能够露出的笑容。
然后让他明白,这种在他心底焚烧着、令他痛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少嗷,明天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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