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雪国列车 上（芥澪番外）

    「向固执男人内心横冲直撞的女孩, 究竟会改变他多少的固执」

    芥川龙之介老是会在无人的夜晚、听到火车自头顶呼啸而过的声音。

    轰隆，轰隆

    车轮碾压过铁轨, 雪国列车行驶在静谧的、无声的黑暗甬道里，鹅毛般的大雪缓缓飘落，每一朵雪花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倒映在玻璃窗上如梦似幻。

    只有尖锐的汽笛声，偶尔划破寂静深沉的空气，为空虚的梦境增添了几分肃穆感。

    明明作为临海城市的横滨，很少会下这样大的雪，这样的雪景芥川龙之介在现实中一次都没见到过。

    但这在梦里，它却那样美丽而真切, 正好似他在过去某个时间亲眼所见, 只在如今的梦里倏尔浮现了出来。

    身为这列火车唯一的乘客, 他总披着黑色风衣如幽灵般、徘徊过一节节车厢，无声地俯瞰着空荡荡的甬道。

    他是梦境的列车长，在汽笛中升起的白汽里，在每一个夜晚, 他都将会行驶在无尽的黑暗里，踏上不知前往何处的旅途。

    他始终无法知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 无论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在他的内心深处, 总有一列无人的火车, 带着他穿行于大雪纷飞中，穿行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里。

    魔人「费奥多尔」被抓捕入狱之时，六年前在横滨引发最恶劣龙头抗争的收藏家「涩泽龙彦」，不久前才刚在洛杉矶伏法落网。

    回顾这几年, 与这两位异能者斗争的阴影就仿佛浓雾般笼罩在横滨上空，直到现在，才终于烟消云散。

    前前后后杀死了近八百余异能者的白发青年，即使是与其有过勾结的异能特务科、也无法再继续包庇。

    最后下达的命令，是由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出人，联手搜寻收藏家的踪迹，一旦有所发现，便就地处刑、务必解决掉他。

    芥川龙之介作为越国追捕收藏家的小队成员之一，参与进了对涩泽龙彦其人的处刑中。

    那个夜晚，天空同样下起了雪。

    雪花穿透慢慢消散迷雾，如精灵般无声降临大地。

    在异国街头，被人虎与他的组合异能力所伤的白发男人，缓缓跪倒在地。

    他受了致命伤，半边脸都被贯穿，血流了一地，眼见已经活不了了。

    明明死到临头了，可他仍不悔改，觉得杀人是对的态度，令因脱力而躺在不远处的人虎少年气得倒跌。

    “你把人的生命当成什么啊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无聊不无聊什么的可不是由你来定义的”

    芥川龙之介同样也伤得不轻，此刻，正捂着流血的腹部一时动弹不得。

    战斗的每分每秒，都紧张刺激得足以改命，只有在战斗落幕的此刻，他才能分出心神去打量敌人的模样。

    街头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卡在墙里的汽车不时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折断的长椅、景观树如狂风过境般，放射性凌乱横斜在四处。

    雪将崩裂的马路渐渐染白了，被「龙彦之国」放出来的普通人远远看到这里，便如鸟散般跌跌撞撞绕路而去。

    天将拂晓，相隔几栋摩天大楼的另一处街道上，很快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倒映在他铅灰色眼瞳中男人的倒影，传说中的持有「龙彦之国」的异能者，在死亡前，其实也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涩泽龙彦跪倒在路中央，双手垂在地上，仰头凝望黑夜，被血液染成斑驳不堪的白发缭乱地垂下，流到地上的血和雪，也在他身后混合成糜丽的结晶般的小颗粒。

    从他的喉咙里，正不断发出缓慢的、破碎的呓语。

    “我”

    对于人虎的质问，那双血红的眼瞳一眨不眨凝视向夜空中飘零的雪花，霜白的睫羽在黑夜中摊伸开来。

    在严重的失血中，他俨然已经丧失了意识。

    “我不要这”

    即便呼吸受阻，即便意识模糊，他在生命的最终时刻，也仿佛着了魔似的一遍遍轻声呢喃着那句话。

    不只是血，还是泪的东西，从那双空茫的眼眸中坠落而下，在他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行闪烁着的水光。

    黑夜中，泪光稍纵即逝。

    芥川龙之介皱着眉听了一会儿，忽而转头、问人虎能不能安静一点。

    逼问一个毫无悔改之意的将死之人为什么，实在没什么意思。

    赶在警察将他们当作跨国犯罪集团交到大使馆之前，赶来的部下们速度收拾了现场。

    樋口颤抖地为他系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另一边，镜花也扶着人虎慢慢站了起来。

    通讯部的人正在路边打着电话调度接应的飞机。

    几个收敛涩泽龙彦尸体的手下，仿佛有了什么新发现地发出了声音。

    在白发青年手中，像是正紧紧握住了什么东西。

    其上文字被血液浸泡得已经失去了辨识度，但由轮廓来看，还是能够认出来那是一盘盒式磁带录像，上面还印着船井电机株式会社的黑白o。

    芥川龙之介于是想了起来。

    他们的人在发现涩泽龙彦的踪迹时，白发男人正穿着白色风衣，在路边的旧卡带店里，等着修他的录影机。

    谁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古老的爱好，还固执地使用这种上世纪的东西看录像听歌。

    为他收敛尸体时，他们缴获了对方手中的录像带，本来就是已经被媒介流通领域抛下的产物，在刚才的战斗里，这盘年岁已高的录像带就已经被损坏得差不多了。

    当人虎笨手笨脚将录像带从白发青年手中取出时，磁带就已经像是打了结的海藻一般，啵啰啵啰地从破碎的塑料框架里掉了出来，呼啦啦掉了一地。

    “这里面是什么啊”

    虽然讨厌他这样忽视人性的异能者，中岛敦却平等地尊重着已死之人。

    他吃了一惊的，立马弯下腰想要挽救，只是本来就一团糟的磁带，想要理顺未免太过困难，少年在地上蹲了半天，情况只是变得更坏了。

    身着红色和服的蓝发少女沉默地拿出可爱的ok绷，两人齐心协力才勉强把录像带拼出个正常形状来。

    只是想要正常播放，明显是不可能的了。

    中岛敦将其放回到男人的尸体旁边。

    无论里面是什么重要的情报、还是他难以忘怀的回忆，在涩泽龙彦其人死掉后，他所带给异能者的暗黑自杀时代，都已经宣告结束了。

    茫茫落雪中，收尾工作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一万两千三百元。“”

    芥川龙之介在雪中伫立，瘦长的身影仿佛寒鸦的倒影。

    望着被搬上车的尸体，他忽而地出声道。

    难得他不说点嫌弃自己的话，在他身边站着的中岛敦努力发散思维，琢磨着试探道

    “这是他的赏金美金吗会不会有点低了”

    是啦，对比他的七十亿悬赏金，什么人都会显得低。

    黑发少年没理他，只是望着黑沉的夜发呆。

    良久，在人虎少年的尴尬得都开始后悔接他的话时，芥川龙之介才轻声回答道。

    “日元。”

    一万三千两百日元。

    他在说一些只有自己能懂的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中岛敦在他脸上从未发觉过的孤独感。

    他已经很久没能想到过她了。

    距离名为放生澪的女孩自白塔之上纵身坠入海中的那一日，人世间已过了六载岁月。

    那一天，无论黑手党的人怎样寻找，那片海域上，都找寻不到她的踪影。

    从那种高度上坠落而下，根本是无法存活下来的，更别说塔底全是嶙峋的礁石，就算是异能者，也不能保证能全须全尾地落地。

    她毕竟只是一个苍白虚弱的普通小女孩，是一用力握紧、都会折断破碎的梦影。

    自那以后，世界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围绕着龙之介的万事万物都开始了变化。

    得知到她的死讯后不久，织田作之助便毅然决然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带着行李一个人前往东京定居，他租了一间临海的屋子，开始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写作生涯。

    同一年冬天，涩泽龙彦抵达横滨，由他一手创立的组织同港口本土黑手党之间矛盾激化，双方的对抗成就了史上损伤惨重的一战「龙头抗争」。

    结局，涩泽龙彦由港口黑手党的双黑组合联手将其打败。

    可后续，得到异能特务科的纵容帮助的白发青年、却逃出了横滨远赴海外，由此开启了长达六年的对异能者的屠戮生涯。

    直到六年后，新的双黑组合再度将其击败，才真正终结了他的性命。

    回到「龙头抗争」的时间线上，在那之后的第四年，干部太宰治追随挚友脚步、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加入到不知名的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之中。

    彼时，以其为目标的芥川龙之介刚当上游击队队长，得知到鸢眼青年的背离，心中酝酿起熊熊怒火。

    第五年与第六年间，武侦与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冲突，在决心杀死叛徒太宰的征途中，芥川龙之介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死对头中岛敦。

    他们对立过、联手过，更在同国外异能者团队「组合」的对抗中，完成了相当出色的联合战斗，共同保卫了横滨的安定。

    在那一战过后，龙之介忽而开始慢慢释怀太宰治当初的离开。

    第八年，涩泽龙彦死后的第二年，中原干部、芥川小队长依旧待在，人虎中岛敦、太宰治依旧为武侦效力。

    他们彼此表面上仍旧势不两立，彼此之间不对付，却分别在光暗两方默默守卫着横滨的安定。

    双方实际关系并非势如水火，不可调和，在面对一致的敌人，他们依旧会联合起来共同作战。

    甚至能在温暖的冬季圣诞节，聚在同一个ktv，同一间包厢里，唱着同一首歌。

    黑发少年赶过来时，偌大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的人围着中原干部，武侦的人围着太宰治，双方之间不知为何正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

    鸢眼青年一脸荡漾，几句话气得中原干部咬牙切齿的场景，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发生一次，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在樋口的招呼下，快步来到立原与银身边，打扮得好似西装暴徒的广津老爷子往旁边挪了一点，示意他可以坐到自己身边。

    芥川龙之介脱了大衣摘了围巾，路过人虎的身边，还把对方吓了一跳，好像被调戏的小姑娘一样，踩着裤腰带摔了个屁股朝天。

    龙之介见状，讥讽地冷笑一声，自顾自坐到了角落里。

    包厢里开了暖气，烘得人身体暖洋洋、昏昏欲睡的，酒瓶子已经堆了一桌了，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

    彩色镭射灯在头顶变幻着光芒，将每个人的脸映照成五彩斑斓。

    镜花跟红叶一起合唱一首老歌，那是前者最近在富士电视台上追的一部爱情电视剧。

    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错过一个女人的故事。

    歌声里，酒桌上的男人们谈天扯地，不知怎的，忽然开始讨论起离开横滨、去往东京的织田作。

    听说他之前改变风格写的那本书，在东京火了起来，最近还在那边举办了千人的签售会，从现在起，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作家了。

    他们讨论织田作终于得偿所愿了，话题越来越奇怪，从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有时间一定捧个场买一本回去，到他为什么不回来看看自己，平时里写封信回来也是好的啊。

    总是在底层默默无闻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多想念他的人。

    “说起来澪小姐也在东京那边上大学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发展到哪一步了，唔织田这家伙也真是的，去了那里就不回来了”

    一位织田作曾经的同事大着舌头说道，脸色红通通的，明显已经醉得不清了。

    就连曾经彻夜搜寻过的人早已经消失在海中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不记得对方已死的事情，忽然就这样任性地、自顾自说出了那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是接在一周目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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