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日日的成长着,穆安之也非一味的嫉恶如仇,譬如唐学士有些穆安之讲学先生的身份,哪怕干过跟礼部联名说穆安之是庶出子的事,穆安之也不能直接把唐学士咔嚓了,非但不能咔嚓,他还得把唐学士当个牌位供起来。
因为,那件事就是现在拿出去说,也不能说唐学士办错了。
读书人可恶就可恶在这里,好不好的就要拿风骨说话。
当天晚宴也十分盛大,穆安之把新伊城七品以上文官都请了来,还有名士林老先生在列。且此次宴会与以往男女分坐不一样,穆安之带着李玉华坐于上首,余者如唐安抚使有妻室的都是携妻子而来,如陈简杜长史这种没妻子的,只得独坐。如郡王妃信安郡主也都在宴会之上,郡王妃带着自己的女儿,信安郡主不好带儿子一起坐,不过,白大人是携裴知府高居文官之首的。
唐学士上午被裴如玉一番羞辱,晚宴精神头略差,穆安之表现的很热情,尤其对杜长史道,“原该本王与如玉亲执弟子礼,奈何一则君臣有别,二则白大人这里还需如玉照顾,华长史比唐师傅年长,是唐师傅科举场上的前辈,小杜不是外人,多照顾唐师傅些。”
杜长史应是。
穆安之举杯道,“今日专为唐师傅设宴,大家共饮此杯。”
大家刚要饮酒,唐学士忽然问,“殿下,听闻唐墨也随殿下来了新伊,怎么不见他?”太子殿下特别交待要照顾好唐墨。
穆安之道,“我昨儿就打发人同他说了唐师傅来了新伊,让他今晚一起过来吃酒,他说跟你不合,不肯来。”
陈简听这大实话,当下一脸的面无表情。
唐学士笑容中带着亲热,“他一向娇惯,规矩也荒疏,不来便不来吧。”
陈简当时便放下手中酒盏,淡淡道,“阿墨一向有话直言,即便同是族人,想来也亲疏有别。他不想来,直接说了原因,直率是真的,却扯不上规矩荒疏的话。唐学士此言不妥。”
唐学士深觉自己与北疆八字不合。
唐安抚使给打个圆场,“咱们还是先吃酒,我闻着这酒香就不一般,定是殿下珍藏的上等马奶酒。光闻这酒香就忍不住肚里馋虫了,殿下多赏老臣吃几杯啊。”
李玉华笑,“一会儿我送唐大人两坛,只管喝去。”
“臣多谢娘娘赏。”唐安抚使心下松口气,想着唐学士到底是奉御命而来,也别太下不来台才好。
“来,咱们先饮此杯,唐师傅尝尝我们北疆的美酒美食。”穆安之招呼大家一起饮酒,然后当着诸位官员的面儿又问侯了一回陛下太子安好,客套的表达了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便唤来歌舞音乐,随着异域音乐响起,舞蹈亦都是北疆特色,厅中一时热闹起来。
这顿饭吃的,唐安抚使胃里跟坠着块石头一般,虽则宴会前他就得宝贝长孙通风报信说唐学士头晌在偏房侯了两个时辰才见着殿下,离开书房时也脸色不大好,却也没想到宴会就险酿出没脸面的事情来。
如今瞧着,殿下的确不大喜欢自己的师傅,连唐墨也似与这位族弟不睦,这到底是有何缘故?
唐安抚使多方打听,唐墨那里好打听,他一问唐墨就说了,唐墨道,“我就烦他成天叨叨叨、叨叨叨,跟个老母鸡似的,好似这世上就他一人懂得道理,就他一个聪明人似的,可烦人了。”
唐安抚使劝唐墨,“到底是同族,他年纪又长,平时面子上过得去才好。”
“我才不管他哪,我让他过得去,他就要端个臭架子来烦我了。我喜欢五伯伯你。”他笑脸凑到唐安抚使跟前,甜言蜜语逗的唐安抚使笑若菊花。
唐墨根本不搭理唐学士,他只管忙自己那一摊,如今年终大祭,他还要跟着祭祀哪。祭祀用的祭肉要李玉华亲自准备,其实就是锅里煮肉时瞧一眼,这锅不放能旁地方,得放李玉华正宫的院子里。
结果,李玉华原本一点妊娠反应都没有的人,给这煮肉的味道一薰,吐了好几口。
郡王妃说,“娘娘到我院里歇一歇吧。”
信安郡主道,“娘娘只管去歇着,我瞧着是一样的。”
李玉华刚漱完口,闻着那肉香又有些不适,连忙随郡王妃去了,到院里指着那煮肉的大锅说,“不能这样白水煮,这实在腻的慌,放些葱姜草果去去腥腻吧。”
“祭肉都是白水煮,没听说放调料的。”郡王妃把李玉华劝到自己院里,果然不闻那煮肉味儿,李玉华就半点问题都没有了。李玉华喝着热乎乎的梅子饮说,“我这怀的不是个和尚吧,怎么突然就闻不了肉味儿了。”
“娘娘别胡说,平时娘娘也不忌荤腥,怀也是怀的小世子。”郡王妃看她如今显了怀,喜欢的不禁摸了摸李玉华圆鼓鼓的小肚子。
光这煮肉就煮了好几天,这煮出的肉,把用来祭祀的选出来,穆安之又挑了最肥嫩最好的割了一块,令侍女切了,再配好醮料,放到了膳桌上,其他的方令分给诸人。
李玉华醮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醮料里放了果子醋,闻着味儿就开胃。李玉华说,“就是煮的时候叫人难受,吃起来还真不难吃。”
这肉是又在灶上热过的,又香又软,见李玉华吃的香,穆安之却是一筷子都没动,李玉华问,“三哥你不吃么,挺好吃的。”给三哥夹一块,醮好了料送到三哥嘴边,穆安之吃下,细细品着味道,“倒真不错。”
“当然了。羊肉也好吃。”李玉华一向不挑食,她觉着啥都味儿不错。李玉华说,“以前在老家过年,年根子底下鸡鸭鱼肉猪牛羊也是要买齐的,打年二十八就开始炖肉,你不知道有多香,总是香得我晚上得吃碗炖肉才睡得着,不然肚子总咕咕叫。”
穆安之听的可乐,“你那是饿了吧?”
“不是。就是咕咕叫,尤其炭火炉子是放里屋的,炖肉锅子就搁炉子上,晚上小火慢慢的焖着,焖出一屋子的肉香,简直香死个人。”李玉华嘴角含着笑眼睛亮晶晶,“有一年红梅姨家的肉买早了,还没到大年三十,肉就吃光了。她家也没钱再买,还跟我家借了一碗炖肉才过的年。”
“你说这人,红梅姨这种糊里糊涂的倒是长长久久,我娘过日子可用心了,反是早早去了。后儿个祭祖,我叫厨下多炖些肉给我娘供上,她活着时也没能享了我的福。”李玉华叹口气。
“岳母见咱们如今事事都好,泉下亦是高兴的。何况人终有一死,再过个七八十年,大家阴间就能见了。”穆安之很豁达的说。
“这也是。”李玉华提起精神就“唉哟”一声,手里筷子都掉了,一手扶腰一手捂肚子,穆安之扑过去,“怎么了?”
李玉华皱着小眉毛抚着肚子说,“唉哟唉哟,儿子好像在动。”
“啊!动啦动啦!”穆安之两只手都贴上去,隔着棉袄能摸出来才有鬼。穆安之登时大急,“我怎么摸不到!”
“就动了两下,像肚子里有条小鱼。”李玉华的形容非常别致,对穆安之说,“不动了。”
“这怎么还一会儿动一会儿不动的?我听如玉说,木香姐现在肚子里这个经常动,怀着阿秀时也成天动。”一幅我儿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紧张模样。
“木香姐比我怀的早啊,她儿子早就开始动了,我这才四个多月,等再大些就会常动了。”李玉华早跟木香姐、红梅姨、郡王妃、信安郡主以及一干有生育经验的夫人太太探讨过多回了。
孙嬷嬷听到动静进来,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才算放下心来,孙嬷嬷笑,“娘娘这月份,孩子是要开始动了。殿下别急,娘娘怀的双生,等再大些一天动到晚的。”
穆安之这才放下心来。
侍女另换双银箸,夫妻俩继续吃饭。穆安之连连给媳妇布菜,待第二天祭天地时,他还有很有心眼待祭祀完,挑了最好的祭肉带回家留着给媳妇吃。
想到儿子会动了,这样的喜讯怎么能无人分享,尤其穆安之一幅眉眼带喜的模样,大家都不瞎。倘穆安之一脸晦气,大家躲着还罢了,他这样欢喜,唐墨一向直肚肠,立刻就打听起来,“三哥,可是有什么喜事,看你这么高兴?”
穆安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他也不需抑制,穆安之道,“也没什么,就是昨儿你侄子突然就动了两下,你嫂子说,跟条小鱼似的。”
“唉呀,这么快就会动了!唉哟,这可太厉害了!”唐墨也属于屁都不懂的,他连媳妇都没娶到手哪,唐墨也很替他三哥高兴,他还很有些小机伶,板了脸说,“可有句话,三哥你说的不对。”
穆安之一扬眉,唐墨又是一脸灿烂,“怎么能像小鱼,像也是像小龙啊!三哥你可是龙子,小侄子就是龙孙。”
穆安之笑出声来,轻轻给他后脑勺一下,兄弟俩亲昵的很。
唐学士在高洁的说一句,“王妃有妊固然为喜,殿下还要以公务为重。”。这话很合唐学士的身份,此时却没人理他。大家纷纷凑趣夸王妃赞世子哪,尤其唐墨羡慕的不得了,眼巴巴的说,“我也好想生儿子做爹。”
杜长史笑,“阿墨你这事跟殿下说没用,你得跟陆侯商量。”
唐墨跳过去搂住他岳父的胳膊,狠狠用力搂了几下,说,“岳父,眼瞅就要过年,过了年,再有两年大妹妹就十六了吧!”
陆侯无奈的看看天,唐墨又问,“岳父,大妹妹嫁妆预备的如何了,要不要我帮忙?”
陆侯一甩袖子,“我用你帮忙!”我给我媳妇预备嫁妆,用女婿帮忙!小子我看你皮痒吧!
唐墨被岳父一袖子甩开,他也不恼,笑眯眯的到他三哥那里抢着问,“三哥,你给侄子取名儿没?你得多取几个,这一下子就得用俩,以后三嫂再生许多小侄子小侄女,都用得着。”
“你这话很是。”于是,穆安之就一脸得意的开始炫耀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穆安之心情大好,待回宫后交给杜长史个好差使,与杜长史道,“咱们新伊还没整理史料之人,唐师傅学识渊博,不好屈就属官之列,就让他著书立说,整理这新伊城的府志吧。”
杜长史微一躬身,“殿下英明。”且不说唐学士先前干过对不住殿下的事,他到底正四品的官位,哪怕殿下不重用,倘让他在属官群里,也得坐华杜二人头上。杜长史如何愿意,如今叫这位老先生修书,那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你给他安排个编书的屋子,把这事儿同他说一说,我就不见了。”
杜长史道,“唐学士带了次子过来,不如就安排唐公子随侍父旁,一起编攥新伊府志。”
“这很妥当,就这么办。”
此事定下来,穆安之就往后头瞧媳妇去了。
唉呀,他儿子会动了!今儿他得仔细等着,切不能错过儿子动弹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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