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 眺望而去,皇城之上是晚霞余辉,暮鸟归来。
雕梁画栋的宫殿外往下是层层高阶, 皇帝立于走道内, 一袭玄黄的龙袍使得人尤为威严, 深眸瞥一眼暮日,转而走入正殿内。
跟随在他身后的青年面容肃正, 身形修长挺拔,淡金华袍, 气宇轩昂。
“岭南地势险要复杂,燕川对此较为熟悉, 有他在大可省去不少麻烦。”
燕川,忠武侯长子,乃为皇后的侄儿, 自小于岭南长大, 三年前忠武侯因疾致政, 不问朝政,麾下焰阵军由燕川执掌, 他也被调离岭南,之后驻扎于盛京外。
焰阵军对于岭南的了解非比寻常军队, 更为大盛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 与辽西军赫称双绝, 正因如此,使得边境的虎狼之邦有所忌惮。
不过因忠武侯的致政有所裁撤,近年来威名愈减, 但个个骁勇善战, 旁人不敢妄动。
这一直以来都是紧握在皇帝手下的雄师, 出征岭南的圣旨添了燕川的名字,如今就看太子可否能拿住这声名赫赫的军队。
听父亲所言后,李君赫敛眸,“儿臣知晓。”
燕川比他年长三岁,经历过些大小战役,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从让太子执掌大理寺开始,到如今父皇有心将燕家势力交接于他,是在一点点的放权。
富丽堂皇的正殿里,皇帝走到金檀桌前坐下,神色沉着,“此次在岭南还需寻到昭景,哪怕是尸首。”
皇帝瞥了李君赫一眼,玄武府回信所写,二皇子落入瘴气林中,尚不知生死,岭南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
李昭景死不死的,还难以下结论,总要见到尸首才行。此事皇帝还没于皇后提及,不过因假二皇子一事,她也猜到出了事,整日坐立难安,更是与皇帝有所争吵,责怪他当初为何同意让李昭景出征岭南。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固然帝王无情,但哪有不心痛的,皇帝眸色痛惜,语气轻缓“你母后为此寝食难安,昭景还是过于年少,冲动好胜,遭人设陷。”
李君赫蹙紧眉心,脊背笔直,“二弟定还活着,儿臣会将他带回来,父皇还需多宽慰母后。”
皇帝沉顿着颌首,此次谢启衍便留在盛京有别事所托,昨日在殿上谢启衍同玄武府将岭南形势已禀报清楚。
岭南逆贼大言不惭,敢号鸿鹄之志,自称鸿鹄营,南上攻进京师,由前岭南副元帅沈卓率领,其背后势力则是当年韩太后辅佐的幼皇,李泽。
太子出征目的之一也有擒拿此人,被废之时不过年十二,如今应是年至中年,心思缜密,且韬光养晦多年,是个需谨慎对付的角色。
皇帝打量李君赫上下,缓缓道“岭南形势复杂,逆贼作乱交于你解决,是望你有所历练,往后能担国之大任,朕也已到天命之年,还想享几年清静日子。”
皇帝的意欲已然是用此考验于他,李君赫低首,自是不敢有半分推辞之心,拱手作揖,道“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所期。”
此刻残红的暮光透过窗牗洒入金殿内,泛着波光,平静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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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碧瓦红墙,归时正是晚风习习。
圣旨已下,出征已成必然,宫人开始着手备着行囊物饰,隔日便要启程。
李君赫回到寝宫时,宋意欢正坐在罗汉榻上查看宫账,二人相视一眼,相信出征的消息,她已然听闻。
宋意欢将账本放下,一如往常那般走到身边来,“殿下今日可有辛劳。”
“尚可。”
宋意欢替他理了理衣襟,“天色不早,是应用膳了。”
言罢,便侧身命宫人去备上晚膳,好像圣旨的事并未有影响。
片刻之后,黄花木桌上摆满了菜肴,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也足够丰盛,二人皆好清淡饮食。
用膳时一如往常般的细嚼慢咽和安静,宋意欢端着手上小碗,心不在焉,终于听到身旁的李君赫开口道“父皇命孤出征岭南平乱,隔日启程。”
“嗯。”宋意欢抬眸瞥太子,他面色如常,她开口道“岭南是偏僻了些,炎热潮湿,去到那里还需好调理膳食,一会儿我去备制些防蚊虫叮咬的药料。”
接着宋意欢瞧太子神色不动,她便话多起来,“岭南百越之地,多出桂树,玉桂可为药,又可研制香料,清香扑鼻,是贵重的树材,去了后我得想法子弄一株来养着。”
李君赫捻着银筷微顿,眼前的宋意欢话语间带着淡淡的笑,纤白的小手端着金纹小碗。
宋意欢又道“对了,岭南瘴气重,我得带上几本治瘴的医书前去,还有呢,与我父亲同出的二叔正是在岭南做壮医”
“你安心留在盛京。”李君赫打断了她的话语,宋意欢望着他顿住,娇颜上的微笑顿时消散。
他夹了菜放入她的小碗里,声线沉着,“岭南偏僻,又有瘴气沼地所扰,行军路上难免受苦,孤不会带你去。”
听了此语,宋意欢眼眶微湿,有些握不住手中的碗,气氛有些凝固,她将碗放下,桌面上的菜肴变得索然无味,起身便往卧殿里去。
这晚膳便剩了太子一人,宋意欢那只碗里的饭菜都没动上几口,静静的放在桌上,显得格外安静。
头一回在太子的膳桌上,有人敢放碗离开,她这是做给他看的,也唯有她敢对他使这些脾气。
候在一旁的宫人们个个屏住呼吸,紧张不已,只见太子沉默片刻,似乎微叹了声,放下碗筷,用白帕擦拭过唇便起身寻去。
李君赫来到卧殿,一眼便望到宋意欢正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抹眼泪,见到他进来,便侧过身去背对着太子。
李君赫走到她身旁,将人转过来,只见宋意欢小鼻尖红红的,如水般的眼眸看他一眼,声线柔糯糯的,“殿下要去多久。”
李君赫回道“待岭南平定,自会回来。”
他难说会多久,可这东宫这么大,她又得冷清多久,宋意欢心头酸得不行,便又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往椅子上坐,“那夫君去吧,就留我独自在东宫便好。”
见她走开,李君赫顿了顿,道“先把晚膳用了。”
宋意欢轻轻道“意欢没有胃口。”
她晓得太子怕带着她不便,可她自小研读医书,懂得如何避害,除治瘴气,因为宋家二叔的缘故,宋初尧同她讲解过不少,也不算是毫无用处吧。
就算岭南偏远,她不怕吃苦,在盛京多年,出外见识一番有何不好,况且岭南的奇术药材之多。
李君赫走过来,将宋意欢揽起来,手臂有力地揽着她的腰肢往外走,“孤是为你好,这是男人的事,你需凑什么热闹,乖乖在盛京等孤。”
宋意欢犟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推着走,气恼道“听闻岭南的女子也是个个貌美的,这时日一长,迟早也会把意欢忘了,那个吴将军北境镇守五年之久,家中妻儿苦等,好不容易等来夫君回京之时,带回来一美妾与她平起平坐。”
宋意欢瞧向太子,道“像殿下这样的,还得带回来几个女子,都是和你在岭南共过患难、情深似海的女子。”
李君赫停下脚步,眉心轻蹙,语气微沉,“胡言,此行为平定南方的事,何来什么女子。”
宋意欢瘪唇,眼眶湿润。
李君赫感到一丝无力,把她拉到膳桌旁坐下,“先把晚膳用完,莫饿着。”
李君赫微顿,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语气缓和,“孤意欲已定,除了你什么都不会有。”
宋意欢眼巴巴地望着他,最后只能把盛着米饭的碗端起来,不再想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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