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过青年哭不哭, 跟云倾没甚关系,他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由着他身侧的男子拉着他,走出传送阵的范围。

    眼见着一袭白影离自己越来越近,顾夕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激动的、欣喜的、酸涩的和极端苦痛的感觉一股脑的向他涌来, 瞬间塞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难受的他浑身疯狂颤抖,活像是被秋风横扫而过的枯叶,吹拂的簌簌震颤着。

    他身子左右摇摆了两下,在云倾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兀的伸手, 扯了他的一截袖子道:“阿倾。”

    青年说出口的话又干又哑,听着完全不似他这个年龄的人该发出的声响。

    云倾被人既拽了袖子,又唤了名字, 不得已的转过脸来, 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紫衣青年。

    他刚刚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只觉得这个人长的不差, 没成想如今近距离的观看, 倒是个一等一的俊秀青年。

    饶是他和于晚秋的相貌已是世间难寻, 云倾也不得不对其称赞一声“好皮相”。

    只是拥有“好皮相”的青年眼下乌青,双眼泛红, 面色惨白,瞧着精神头就像是不好的样子。

    让云倾莫名联想到了“熬夜”。

    他摇了摇头,把自己偏离的思绪拉回来, 手臂一抬,青年捏着的衣袖就被他给扯了回来。

    云倾淡淡道:“有事?”

    非常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让眼前的青年身体抖动的幅度越发的厉害,那副像是羊癫疯发作的模样,看的云倾直皱眉。

    没等他说些什么,旁边突然插了一句温雅男声,“夕容?”

    夕容?

    那个……对他师尊很重要的人么?

    云倾如是想着,注视着紫衣青年的目光都不觉带了点点探究。

    他有些好奇,能在他师尊生命里占据重要地位的,是个什么角色。

    哪知紫衣青年听了那道呼唤,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周身猛然一僵。他僵直着身子,一点一点的转过脖子,木木的样子都能让人听到来自他脖颈的“咔咔”声响。

    这一刻时间仿佛无限延长,视野处的镜头切换也逐渐变得缓慢。

    在视线触及到,那抹熟悉到可怕的淡青色人影时,顾夕容霎时睁大了眼眸,嘶哑道:“是你?!”

    瞧着他那副惊怒交加的神态,于晚秋眼中划过一丝诡异的愉悦,仿佛是有什么心愿得以完成似了的开心,他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笑意,温声道:“怎么,夕容见着我似乎很惊讶?”

    惊讶?

    眼前这张白皙精致的面皮,让顾夕容鼻息都在顷刻间变得粗重了不老少,他双眸迅速泛红,残留在体内极为强烈的恨意,刺的他额头青筋暴跳,心中恼火中烧。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

    “于、晚、秋!”根本没有搭理于晚秋问题的意思,顾夕容一字一句的喊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看着青衣男子的眼眸几欲喷火。

    对于他的这般称得上是放肆的言辞,于晚秋也没有丝毫动怒,他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青年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没大没小。”

    他淡然的态度和青年激狂的作风形成了浓烈的对比,把站在一旁的云倾给看的直皱眉。

    这就是师尊口中说的,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莫不是什么杀父仇人?

    云倾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滑稽,他赶在紫衣男子再次暴怒之前,说,“还请道友能对我师尊放尊重一点。”

    为人弟子,云倾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对于晚秋大呼小叫,他难免有些生气,拧着眉头向青年警告道:“别直呼他的名讳。”

    “额——”顾夕容徒然呆滞,他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熊熊怒火,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大桶的冰水,连烟子都没冒出一缕,便彻底熄灭。

    他转过脸来,看着现在面容尚且是青年的云倾,干裂的唇瓣蠕动了两下,终究是没能说出点子什么。

    他此刻对于阿倾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人,自己又怎么去告诉他,他的那个素来温和端方,翠竹君子,郎艳独绝的师尊,其实就是个冷酷无情,精于算计,两副面孔的龌龊禽兽?!

    千言万语无声咽下,他能重活一次已是实属万幸,不能打草惊蛇。

    顾夕容这样想着,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建设,才勉强压下了自己心头的想法,朝云倾低声认错道:“抱歉,在下近日修炼出了岔子,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有冒犯到道友师尊的地方,我向你赔不是。”

    可明明他冒犯到的人就站在对面,他不去向该道歉的人道歉,却跟自己赔什么不是?

    没这道理的。

    云倾难以言喻的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晚秋静静的站在云倾身侧,等两人互动完了才拉过青年的手,温声道:“走罢。”

    云倾:“嗯。”

    一白一青相携而去,两人无论从背影还是气质上来看,都十分相配。

    顾夕容眼神冷了冷,他似是瞬间恢复了正常人的状态,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

    广场的一边处,刚用通讯符听完门中长老汇报宾客情况的顾承轩,抬眼就瞧见了走来的于晚秋三人。

    他先前被事情绊住,一下子没看紧顾夕容,生怕他在自己好友面前发什么疯,赶紧三两步朝他们奔过去,急道:“容儿他——”

    话才方方说了一半,顾承轩便瞪大了眼睛,目光直直的锁着跟在云倾后面,面无表情的俊酷青年。

    此刻他一扫之前的狂躁,眉眼间变得平和了许多,任谁看了也要称赞一声少年英才的人物。

    怎么在眨眼之间就好了呢?

    顾承轩表情带着讶异,不可思议的讷讷道:“容儿,你……”

    “我没事了,”顾夕容脸上露出个笑来,把前头跟云倾解释过的对话照搬下来,向他爹解释道:“先前是我练功出了岔子,导致自己神经错乱,情绪有些时常,现下我已经缓过劲儿来,爹你不用担心。”

    这句话说得轻飘,把修行上所遇到的困难,看的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场上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是不信的。

    不过不管顾夕容在此期间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如何受的刺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好了。

    事关别人的家事,云倾和于晚秋都没有开口。

    待两父子把“疯魔”的话题给盖棺定论了,于晚秋才道:“我们是不是该回云门仙宗了?”

    他语气温和,提出的问题也恰如其分,在场没人会拒绝,但顾夕容眼中却蓦地闪过一丝嘲讽。

    于晚秋,他不耐烦了。

    “还是再等等罢,”在顾承轩要拿出灵舟之际,顾夕容突然出声,“万一还有其他仙门的人要来呢?我们正好可以一起接回去。”

    云梦仙宗虽然建在著名的仙山福地云梦泽,但进入机制跟玄灵宗相似,都是非本宗弟子不得入,旁人若是没有里面长老的接引,连云梦仙宗的边都寻不到。

    现在天色虽不早了,但也不算太晚。

    因此顾夕容这么说,也是没错的。

    于晚秋见他反驳,面色温和如初,他先是环顾了下四周,见着左手边设了一个凉亭,便牵着云倾施施然的走过去,缓缓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带忱儿去那边休息。”

    顾承轩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知道云倾身子不好,这次于晚秋能带着他来早就让他受宠若惊,提出要去休息自然情有可原。

    更何况主人接客,是主人的事情,没得要客人留下作陪的道理。

    顾夕容见着两人走了,下意识的也想跟着过去,但说要留下等是他的意思,他没法子离开,只能在后面干瞪眼。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他讨厌。

    于晚秋可没他那般活跃的心思。

    他来云梦泽本就是为了顾夕容,现在既然见到了本尊,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根本就没有耐心在这里多待下去。

    况且,只要一想到明日宴会上要见到的那人,他心里就感到一阵不安。

    他蹙了蹙眉,对云倾说,“忱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云倾愣了下,奇怪道:“我们来都来了,师尊为什么忽然又想要回去?”

    如果先前于晚秋不想来还好说,但他们都不远万里的来了,现下连云梦仙宗的门都没见到,就要回去了?

    于晚秋显然也知道自己话说的突兀,凡事过犹不及,他不应该在对待这件事情上,只知道一味的避让。

    “是我着相了,”男子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轻笑道:“忱儿说得对,我们来都来了,自是要去云梦仙宗参加完宴会才回去的。”

    云倾听着于晚秋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迟疑的应了声,“……嗯。”

    于晚秋解开了心里的一个大结,心情顿时松快了许多,他转头看着云倾,细细的观察他的脸色,向他询问道:“今天走了大半日,忱儿感觉可累?”

    云倾动了动身子,“有点。”

    “腿酸了?”于晚秋扫了眼青年微弯的腿,在凉亭凳子上施了一道清洁术后,坐下朝云倾招了招手,“来,为师帮你揉揉。”

    若是在九嶷山,云倾肯定不假思索的就坐过去了,但这是在玄灵宗外,他没那么厚的脸皮。

    青年动作之间的犹豫,让于晚秋觉得好笑,他歪了歪头,道:“怎么,忱儿不好意思了?”

    男子语气里的笑意,令云倾白皙的脸颊不由自主的飘上红云,他掩在袖间的手不自觉的攥了攥,慢慢的移了过去。

    是真的一点点、一点点的移过去。

    如此扭捏的像是姑娘家的举动,于晚秋都没能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云倾身上看见。

    看来,轮转对他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了。

    看着他面容里隐隐透露出来的少年影子,于晚秋笑了笑,起身把云倾扶住,哄他,“好了好了,为师不逗你了。”

    话落,他随手一扬,在外人看来好好的凉亭,顷刻间消失不见,云倾知道他大抵是用了泯息术,把亭子给隐匿了。

    因此他松了口气,被于晚秋半扶着坐在他身边,等到青年身体放松后,男子才动作轻柔的抬起他的双腿,将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拿手给他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这个力道感觉如何?是重了还是轻了?”于晚秋一边给云倾捏腿,一边询问他的感受。

    他指尖带了点点温和的灵力,用于缓解云倾腿上的酸疼。

    随着男子的按揉,腿部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云倾抿了抿唇,回道:“力道正正好,很舒服。”

    于晚秋闻言,眼中蕴含的笑意更深,语气莫名道:“你舒服就好。”

    就这样按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云倾主动收回了腿,投桃报李般的捏了捏于晚秋的手腕,“师尊辛苦了。”

    他在心疼他。

    似是感受到云倾的心意,于晚秋手腕一转,顺势握住青年的手,温和地说,“不苦。”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苦,甚至还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甜。

    果然,最苦的日子已经结束,只剩下,他亲手创造的甜。

    这一次,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会绝地翻盘。

    ……

    于晚秋算计着时辰,等云倾在凉亭里休憩的差不多了,他才伸手拍了拍窝在怀里的青年,温声道:“我们该出去了。”

    云倾眨巴了下眼睛,随即把脸埋在于晚秋肩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长长的睫毛上免不得带了点水汽,他思维还有些缓不过来,因此反应慢了半拍,道:“啊,要出去了?”

    他那呆呆的模样让于晚秋心都软了一半,他情难自禁的稍稍了低头,去与云倾额头相抵,亲昵的挨蹭着他,“要是忱儿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再待会儿。”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云倾的脸上,让他兀的觉得有些痒,他不自在的偏了偏头,理智回笼道:“不了,师尊,我们还是出去罢。”

    于晚秋低低的笑了笑,旋即抬起头来,扶着青年起来,自然而然的伸手,给他理了理压出些褶皱的衣摆,“那便走罢。”

    在他们脚步踏出亭子的瞬间,泯息术失效,凉亭复又出现在了人们视线。

    没人会对突显出来的建筑感到惊讶,因为泯息术练到极致,可以令隐匿的人或物,轻而易举的和周遭环境无声的融合在一起。

    此刻已至黄昏,用作传送修士之用的地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沉寂些许。

    巨大的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天色的变化,对修士而言没多大妨碍。

    于晚秋瞧着冷着脸站在空地上等待的紫衣青年,投以善意的微笑。

    顾夕容可没有什么伪装的功力,他性子如刀,既狂又傲,天底下除了他心上人,没人治的了他。

    在看到于晚秋唇边的笑容时,顾夕容直接偏过头去,将他对男子的嫌弃表现的明明白白。

    于晚秋见状也不在乎,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就有准备了。

    既使是被人毫不避讳的嫌恶,他也没有感到半分生气,毕竟啊,他就是生谁的气,也不会生顾夕容的气。

    甚至于晚秋还向云倾介绍道:“忱儿,都快忘了跟你说,前不久那个哭了的紫衣青年,是你承轩叔叔的儿子,顾夕容。”

    “他年龄与你相仿,又是云梦仙宗的主人,忱儿要是在云梦仙宗待的无聊,可以找他带你玩耍。”

    “……师尊?”云倾怔了一瞬,这是于晚秋第一次提出让他去找别人,以往都是他带着自己的。

    于晚秋笑道:“忱儿长大了,也该有点自己的朋友啦。”

    跟那个一见面就哭的青年做朋友吗?

    云倾默默的想着,随后视线落在紫衣青年的身上,瞧着他对自己咧嘴傻笑,挑了挑眉。

    不光是个会哭的,还是个——傻的。

    等等,云梦仙宗的少主,身穿紫衣的青年?!

    似是徒然想到了什么,云倾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巴,指着对面还在冲他傻笑的青年,“顾夕容?”

    他倏的转过头看着于晚秋,语气里充斥着满满的不信,“师尊你说他是顾夕容?!”

    “是啊,”于晚秋斩钉截铁的回道,随即疑惑的看了看云倾,“忱儿好似很惊讶?”

    他不是惊讶,他是惊吓!

    不敢相信,在原著《成仙》里,被作者描述成紫衣银铃,惊才艳艳,俊秀无双,登临顶峰的紫衣圣尊,现实中居然就是这么副中二模样!

    要知道,在原文中描写的顾夕容,可是执掌了世间三大至道神兵之一,引岁碧潮生。

    作者更是花了足足两万多余字的篇幅来突出他的厉害,继而给云倾心里造成了极大震撼。

    才会让那站在半空中的紫衣男子,得以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画面。

    帝器之下皆是虚无。

    这是云倾在这两章里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为什么云倾想要得到帝器揽阙的真正原因。

    结果,原文中分明是酷帅无比的顾夕容,算得上是他在书中喜欢的极少数角色,居然是这么一个憨憨,还是个铁憨憨!

    作者有话要说:申明一点啊,师尊和顾夕容没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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