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虽然嗜睡, 但他睡眠却不甚安稳,极容易在夜间惊醒。
今晚他做了一个很平常的梦, 梦到自己于一片朦胧白雾中,独自一人走着一条长长的阶梯。
面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他漫无目的, 只知道抬了腿, 拾着一级级的楼梯。
终于,在他走到很高很高的位置后,徒然踩空,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青年睁开眸子,视线慢慢聚焦, 有些茫迷茫的望着挂在头顶的锦帐。
是淡紫色的。
这时,有人拿帕子轻轻擦了擦他额头渗出的虚汗,紫色的宽大袖摆柔柔的从他脸颊上轻拂而过, 旋即带来一阵好闻的兰花清香。
云倾眨了眨眼睛, 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他这是在躲人。
顾夕容瞧着他尚处于懵懂之时, 便出自本能的拒绝旁人的接触, 替他揩汗的动作僵了僵, 随后缓缓收回手,愣愣的在床榻边站了良久, 才轻声道:“阿倾你别怕,我……是替你师尊来照顾你的。”
半掩在枕头里的人闻言动了动,片刻, 小声道:“那师尊呢?他怎么没过来?”
这话说的小是小了点,但里头所包含的浓浓依赖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顾夕容蹙了蹙眉,依照他前世对云倾的了解,向来只有别人粘他的,哪里有他反向着去粘别人的份?
更何况,他性子清冷,是决计不会说出如此粘牙话语。可如今听他语气,他好似格外亲近于晚秋。
怎么会……
就好比是他的父亲,本来是不应该和于晚秋成为好友的人,当下却偏偏成了,本来是不应该和晚秋成为如此亲密的人,云倾当下也成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
还是因为……他的重生,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影响到了周围,继而令一些人、一些事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
这样想着,顾夕容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茫然,其中似是还掺杂着些许无措的,恐慌的复杂情绪,让他脸色霎时苍白了下来。
不正常的面色揭示着他的内心,他在——害怕。
是的,他在害怕。
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陌生的、不好的糟糕变化。
这让他如何不怕?
他怕,他心里怕的要死。
怕自己哪怕是重活一世,白捡了一条性命,也不能挽回前世云倾的,那像是噩梦般诅咒的、痛苦的、绝望的命运。
这对于他来说,不亚于此生阴霾。
躺在床上的云倾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什么答复,他不禁微微抬起头,望着站在塌前沉默的紫衣青年,一时有些不安,因此出口问了一连串的话,“你怎么不说话?我师尊呢?他怎么不来?他是临时有事儿么?他去哪儿了?”
问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半带抱怨,半带思念的道:“怎么都不来陪陪我的?”
顾夕容眼皮狠狠跳了跳,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青年,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轻不可闻的说,“阿倾,你怎么……忽然变得……”会撒娇了?
后面的话被他无声咽了下去,顾夕容定定的注视了青年良久,脑中似是兀的想到了什么,毫无预兆的俯下身子,一把抓起了青年的手,把指尖探了上去。
手下的腕子既使是在被褥里窝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任何温度,冰冰凉凉的像极了雪山的寒玉。
云倾对于顾夕容突如其来的动作简直是一头雾水,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腕子便被他倏的捏住,他潜意识的讨厌外人的触碰,免不得想要去挣脱手腕处的束缚。
见他挣扎起来,顾夕容唯恐伤到他,登时松了力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全程他仅接触了青年身体这么一两息的功夫,但却足够让他用灵力探察了一遍云倾的身体。
也正用如此,他才会感到无比的震惊。
怪他,这件事情全怪他。
先前由于能再次见到云倾,他是既紧张又兴奋,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端诡异的亢奋状态,导致他的头脑今夕不分,思绪变得混乱无比。
居然没有察觉出青年身上的异样,看出他如今竟是个凡人。
凡人?!
他的阿倾又再次变成了凡人?!
同样的套路,比上次还要明目张胆的套在云倾身上,于晚秋,他怎么敢?!
顾夕容漂亮的眼珠像是往血水里过了一遍,在云倾的视野里迅速变红,红的几欲滴血,心底复又蹿上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恨意,让他鼻息兀的加重,发出声声粗喘,连带着原本清瘦的身子也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
他艰难的伸手撑住床柱,一手掩上自己的面容,尽量不让自己过分狰狞的表情吓到了青年。
剧烈的胸膛起伏和空中传来的粗重的、痛苦的呼吸声,昭示着面前这人巨大的情绪波动,云倾在怔了一会儿后,不自觉的询问了一声,“那个……你没事吧?”
尽管这只是出自于声音主人的一句礼貌问候,但还是令那如同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困兽似的挣扎的青年,停下了身体的抖动。
他缓了缓,情不自禁的唤了声,“阿倾。”
“你……哭了?”云倾蹙了蹙眉,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青年,为什么现在就哭了?
人的情绪总是来的又快又急,在你半分不曾准备的时候,突然冒出,打的你一个措手不及。
“我……哭了?”顾夕容掩在自己脸上的指尖微动,而后慢慢的抬了起来,看着一手凉湿的液体,他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像多年前一样,既似是在问别人,又似是在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哭?”
……
“尊上,您……哭了?”
“本尊哭了?”穿着一袭华贵紫衣的青年,站在万山之巅,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哭?”
不知为何,他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疼痛,连带着眼泪也止不住的砸落,于他面容上形成两道浅浅湿痕。
以他如今的修为,世间已经很少有人或者物能够影响到他的心绪,除了那人……
只要一想到他,顾夕容心中的疼痛便徒然加剧,可比之剔骨剜心还要剧痛的,是瞬间暗沉下来的天色。
原本挂在大地中央的煌煌曜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群星的划落。
它们俱都带着纤长的,泛着冷白的尾巴拖曳而过,明明是该耀眼的、美丽的、夺目的,可偏偏却让人无端的感到难过。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压抑,使之望见的人不禁泪流满面。
因为它代表着,圣人,陨落了。
他的阿倾……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坐火车赶路,今早上回家途中又遭逢暴雨,头昏沉的厉害,不可避免的又短小了,真是对不起大家,等我好些了,把双更补上吧,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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