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求和离

    “起驾太极殿——”

    通传一落,四人高抬的凤辇徐徐而行。

    瑛华正襟危坐,姿态端庄,抬眼凝视着这片熟悉的红墙琉璃瓦。

    原本以公主的资历是坐不上凤辇的,可宣昭帝素来疼爱她,她进宫时,生怕她走路累到,早早就会派凤辇前去迎接。

    这就是属于固安公主独有的尊荣,父皇喜爱她,自始自终都未曾变过。

    很快,凤辇就来到太极殿,这里是宣昭帝批阅公文的地方。

    李福一路引着瑛华进了大殿,往右一转到了侧厅。

    宣昭帝赵湛正埋伏在案,神色庄重的看着手中的奏折。

    “皇上。”李福弓着身子,小声道:“固安公主来了。”

    宣昭帝一听,旋即放下奏折。猛然抬头,就见一抹艳红扑入眼帘。

    “华儿!”他起身相迎。

    又一次见到父亲,瑛华顾不得君臣之力,扑上去抱住宣昭帝,“父皇!好父皇,儿臣想死你了!”

    “什么死不死的,竟在这里瞎说。”

    宣昭帝表面叱她,内心被这撒娇暖到不行。

    他拍拍瑛华的后背,笑意浮上眼角眉梢,“来来来,让父皇看看,华儿好了没有。”

    瑛华拿脸蹭蹭他肩头,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看他,“父皇,我这身朱红好看么?”

    “朕的女儿必须好看,年轻人就该打扮的鲜艳一点,像花一般。”宣昭帝脱口道:“华儿自小就是国色天香,这样的装扮才衬得上你的身份。比那月白靛蓝好太多,看起来精神万分,雍容高华。”

    这番彩虹屁格外适用,瑛华笑的花枝招展,“果真,还是父皇懂得欣赏。”

    二人相视笑一笑,互牵着手来到桌案前。

    瑛华扶宣昭帝坐下,殷勤的替他揉起了肩膀,“父皇这些年……这些天,身体还好吧?”

    “好,父皇好的很。”宣昭帝朗朗道,倏尔面色忧虑,“那日你可是把朕吓坏了,你的体质一直强健,怎么一场风寒就把你给撂倒了?”

    瑛华回想着那日翠羽说的话,只道:“可能是最近思虑太多,积忧成疾,就给憋坏了。”

    宣昭帝面色一紧,“父皇问你,可是江伯爻欺负你了?”

    “……女儿不敢说。”

    “有何不敢?”宣昭帝的声音重了几分,“你是朕的女儿,放心说!父皇给你做主!”

    沉默一番,瑛华抬袖掩面,不禁潸然泪下,“女儿不是不敢,是没脸给父皇说。江伯爻实在太过分了!成亲以后连公主府得大门都没进过几次,我让翠羽去请,他也不回来。外面装的好模好样,私下里却冷落我。”她一吸鼻子,“我为了维护颜面不敢对外面说,只能陪着江伯爻演戏,就这么日日忍,夜夜忍,一下子就是两年!父皇说说,能不生病吗?”

    这番哭诉听得宣昭帝目瞪口呆,没想到以往的恩爱竟然是两人装出来的!更没想到江伯爻竟敢长期不回公主府,还得让公主去请!

    “父皇。”瑛华声咽气堵,“成亲两年,女儿跟江伯爻还没有……没有夫妻之实。请父皇给女儿做主啊!”

    话头一落,宣昭帝顿时眼冒金星。

    “混账!江伯爻是活腻歪了吗?!”他破口叱责,大拳一挥砸向桌案,砰一声吓得外头的小太监一哆嗦。

    瑛华再添一把火,“枉费女儿对他那么好,江伯爻就是一块臭石头!心冷的很,根本捂不热!”

    宣昭帝气急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口中念念道:“当初朕就说你们不合适,不让你嫁,那镇北王的小世子不好吗?你非不信邪!现在受罪了吧?父皇告诉过你,男人最懂男人,当初江伯爻看你那眼神,一点爱意都没有!”

    瞧见他上头了,瑛华缓缓收了眼泪,自怨自艾:“当局者迷,女儿那时候被猪油蒙心,识人不清了。”

    “这江伯爻真是不食好歹。”宣昭帝负手而立,忿忿不平道:“朕把最宠爱的公主嫁到他们江家,有何不满?”忽地想到了什么,看向瑛华,“华儿,你说他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定过娃娃亲的女子?”

    江伯爻小时曾经和江南布商钱家长女定过娃娃亲,虽然是大人的口头戏言,但还是算有婚约在身。尤其是江伯爻的父亲江隐升任吏部尚书后,钱家更是心心念念的准备嫁女儿。

    本来一介商贾之家是配不上江家的,可钱家与江隐有恩,江隐很难开口退亲。

    直到瑛华看上了江伯爻,江隐大喜,故作为难的说出了婚约问题。

    宣昭帝老辣,一眼就看出了江隐的心思。

    他不想参和其中,便以江伯爻有婚约为由劝说瑛华放弃。

    可是瑛华任性,派人私下调查,一哭二闹三上吊,弄的他彻底没辙。

    最后的最后,还是他亲自出面游说,两家就顺势把娃娃亲给解了,江家还给了钱家一大笔补偿。

    “女儿以前派人打探过,江伯爻跟钱家长女并未见过面,以为这个婚约就是儿戏之言。”瑛华垂眸沉思,再抬头,又是泫然欲泣:“现在想想,指不定二人早就私相授受,互诉衷肠了,是女儿当初单纯了。”

    “还有脸哭!”宣昭帝气不打一出来,“当初就告诉你不要棒打鸳鸯,现在糟得一身报应,后悔了吧!”

    的确后悔,悔她眼瞎。

    如果能重生到成亲前,她一定八抬大轿把江伯爻送到江南。

    瑛华揣摩着到时候了,索性道:“父皇,既然我与江伯爻无法相知相守,那便算了。”她顿了顿,“请父皇允准女儿跟江伯爻和离!”

    “和……和离?!”

    宣昭帝两眼一翻,只觉得心口绞痛,差点驾崩。

    “父皇?父皇!”瑛华瞪大眼睛,慌慌张张的上前搀扶,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外头的李福听到后,甫一进来就吓到手抖。

    只见宣昭帝瘫在椅子上,右手死死捂住胸口,满头都是汗水,就快不行了似的。

    “快传太医!”

    李福尖声喊了一句,招呼着几个小太监又是按人中又是给他顺气,折腾一番宣昭帝突然就缓了过来。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李福急切道:“老奴已经着人宣了太医,这就过来给您诊治。”

    宣昭帝面色苍白凝重,大手一挥道:“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

    “可……”

    “给朕出去!”

    天威震怒,李福不敢不出,只能打起十二分警惕,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动静。

    殿内,气氛阴沉。

    瑛华吓到花容失色,这次重生她本想找一些方法让她的父皇母后多活几年,没想到这可好,和离说出口,差点送她父皇提前归西。

    还好缓过来了。

    “当初你不听劝,执意成亲,现在又要和离。婚姻大事在你这里如同儿戏,说出去,你让朕的老脸往哪里放?”宣昭帝冗长一叹:“自从你出生开始,朕对你百般纵容,精心呵护。没有任何原因,全因朕打心眼里喜欢你。可这份偏爱,害了你……”

    须臾,又听他沉沉道:“说到底,是父皇对不住你,没有管教好你。”

    宣昭帝虽然刚到不惑之年,操劳的国事却让他愈发苍老。

    他颓然的坐在案前,头发花白,无神的眉眼蕴含着身为父母的无尽心酸。

    眼看父皇如此伤心,又想到前世的结局,瑛华心里难受极了。

    “父皇别这么说,是女儿不孝。”她凄然跪地,“我现在知道错了,愿意痛改前非,不再任性。只求父皇能让我跟江伯爻和离,哪怕后半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我也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她重重叩首,良久不起。

    “你……你这是想逼死父皇?”

    宣昭帝气血上翻,听到女儿有出家的想法,心疼又忿然。

    真是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这样的女儿,偏偏还甚得他心。打不行骂也不行,只能干着急。

    父女的对峙在太极殿拉开序幕,瑛华长跪不起,宣昭帝沉默不言,唯有袅袅香烟从熏炉里飘出来,宣告着时间并未停滞。

    约莫一刻钟,宣昭仰天长叹一声,认输了。

    “和离之事,容朕好好想想。”他轻点桌案,“这是父皇能给你的最大让步了。”

    已经跪倒发麻的瑛华一听,旋即抬起头来。

    这个结果虽然让她有些不满,但她也不是个没眼力的。和离之事并非小事,方才又把父皇气的七窍生烟,现在也只能互退一步,从长计议。

    最起码,现在父皇已经知道了她的境遇。

    “我就知道,父皇一定会疼惜我的。”瑛华面上愁容一扫,笑嘻嘻的跪着挪到宣昭帝身边,给他捶腿,“您一定要好好想想,女儿会日日焚香,祈求菩萨保佑父皇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哼,只要你不给朕找事,朕就能多活几年。”宣昭帝瞪她一眼,“赶紧起来吧,地下那么凉,别跪着了。”

    “是。”瑛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话头一换:“父皇,最近怎么不见贤儿来我府中,我都想他了。”

    “他啊。”宣昭帝流露出一股赞赏之色,“贤儿自请为你皇祖母守陵三个月,难得孝顺,就随他去吧。”

    瑛华长长的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她弟弟这点非常遗传父皇,格外孝顺。只不是上一世守陵一个月,这次是三个月,有点不同但无伤大雅。

    看来,还得等等才能见到赵贤了。

    瑛华无奈的挑了下眉,忽然想到了护军的事,瞅着父皇的面色,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父皇,女儿还有一件事相求。”

    宣昭帝一听,难免紧张,“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我要换掉公主府的护军营。”

    “这……”他满心疑窦,“为什么要换?”

    “当差不利呗。”瑛华愤然冷哼,头上凤簪轻摇,漾起点点刺目的光,“前段日子公主府进贼了,女儿的嫁衣,还有一箱子字画全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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