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德有些忸怩不安,“这些天母妃罚我在宫中练琴,不允许我出来。”
其实这小半月她憋都快憋死了,还不是怪她贪心。
她把瑛华送的一堆东西抬回母后宫中,立马被张嫔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无功不受禄,拿人东西手短,吃人东西嘴短,这些道理张嫔反反复复地在她耳朵旁灌了好几天。
直到今日张苑过来请罪,张嫔才放她出来,又是一番唠叨交代。
当然,这事是万万不能让瑛华知道的,要不然肯定会惹其揣测。
“喔,瞧我这脑子,差点给忘了。”
音德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婢女端上来一个三寸长宽的朱红锦阖。
“姐姐,这是我母妃送给你的。”她接过来将锦阖打开,呈在瑛华眼前,“南海珊瑚做的耳坠,上面镶嵌的金珠据说世上仅有几对。”
瑛华淡淡扫了一眼,这副耳坠果然不是凡品,黄金花丝镶嵌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金珠,珠子浑圆,华光柔和。
以张嫔的品级,鲜少能得到如此美物,想必是以前受宠时父皇赏赐给她的,如今被她借花献佛了。
宫里人的交际就是这样,她见怪不怪。
想来是皇祖母丧礼那日她送音德的东西太多,张嫔坐不住了,想来抱她大腿。
毕竟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说句话比皇后还中听。
“好生精致,看着就让人喜欢。”瑛华笑容宴宴,“那我就收下了,你代我谢过张嫔娘娘,就说娘娘的好意,我领到了。”
音德道了个好,高悬的心这才放下。
来之前母妃让她务必要将礼物送出去,她还担心万一姐姐不收,回去该如何给母妃交待。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时,瑛华忽然问:“对了,你跟赵焱关系如何?”
“赵焱?”
音德一愣,一阵凉风袭来,吹起她额前的秀发。
“我跟他关系不好,他生的丑陋又木讷,父皇又不喜他,没几个人跟他要好。”她面露狐疑,“姐姐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在她印象中,瑛华身为嫡长公主,跟赵焱这种没有存在感的皇弟并无交集。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他现在可还是养在姜美人宫里?”
“是的。”德音抿唇笑起来,略带一丝嘲讽,“若不在那,有谁肯收他?唯恐避之不及吧。”
“这倒也是。”瑛华回以一笑,睇着自己的裙褶不在言语,织金绣线熠熠生辉,耀人眼眸。
宫里没有子嗣的娘娘大有人在,可也无人愿意过继赵焱。
毕竟对于目前没有子嗣来讲,有一个蛮憨人人厌的孩儿更为恐怖。若是惹了祸,弄不好连圣宠都丢了,没人敢冒这个险。
几日阴雨过后,阳光明媚异常,晒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音德起身拜别,“既然姐姐原谅了张苑,那妹妹就不叨扰了,等过几天我再过来找姐姐玩。”
“也好,赶紧回去吧。”瑛华笑笑,“别让你母妃等久了,免得又是一顿说辞。”
一提张嫔,音德就古怪的干笑,福身行了个礼,带着一行人离开。
走到乐安宫门口时,张苑抬手为她挡住了檐头上留下来的几滴残雨,这个细小的动作被瑛华收进眼眸。
别看张苑长得一般般,原来是个贴心暖男,难怪音德说什么都要保他。
她一挑眉毛,轻瞥不远处的夏泽,心道他可从没这么细心过。
夏泽察觉到了灼热的视线,微微扭头,也看向她。
只见瑛华立在庭院中,秀眉轻蹙,一幅玄妙莫测的意态。
震震凉风吹过,卷走了一些不合时令的燥热。
然而夏泽并未等到传令,须臾,瑛华就带着翠羽回了寝殿。
看着两人踏进门槛,夏泽心口一滞。
公主生气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胡搅蛮缠,这倒是让他不知所措。
回想那天,自己的确唐突了,冒犯了公主。
他搓了搓刀柄,抿嘴思量着是否要找公主道个歉。
“嘎——”
肥硕的黑色喜鹊从廊头上飞过。
啪一声,夏泽觉得肩头落了东西。
垂眸一睇,见是一坨鸟粪,无奈地掐腰叹气。
真是人点背了,喝凉水都塞牙缝,一只臭鸟也得来折腾他。
越想越气,他俯身从花池里捡了颗石子,不偏不倚将落在枝桠上的喜鹊砸飞,这才松了神色。
瑛华窝在窗旁软榻上,透过窗棂子微敞的小缝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不出意外,十个数之内,夏泽就会离开去换衣裳。
她张开手,一下下掐点着,还没到六,那个来回踱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疾步如飞般离开了她的乐安宫,走到门口还向驻守的护军交待了一番。
呵,这可以治他一个擅离职守罪。
瑛华得意一哂,慵懒的靠在垫子上,撑着胳膊肘,静静等他回来。这一去一回,大概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翠羽,给我倒茶。”
听到她懒洋洋的吩咐,翠羽立马颠颠地为她斟满一盏清茶。
她抬起茶盏,用茶盖撇了几下浮沫,慢条斯理的品起茶来,余光一直往外瞥着。
直到一抹鸦青色的身影闪进院内,这才满意的收回眼神。
比预料中还快,那就不治他罪了。
夏泽重新站回廊下,正巧从窗棂缝隙中可以看到他。
许是方才走的太急,没来得及打理,此时他低头整理着袖口,将窄袖内侧的皂色盘扣一一扣上。
瑛华有意无意的睨向他,细品之下,他的侧脸很好看。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弧度恰到好处,不似江伯爻那般锋利。
红梅端了茶点过来,翠羽将藕粉桂圆丸子端到小几上,捏住陶瓷小勺轻轻搅拌,有袅袅白烟从中而起。
见她端着茶盏出神,便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小声试探:“公主,您还生着夏泽的气呢?”
“嗯?”瑛华一怔,随后将茶一口喝光,“本宫才懒得跟他生气。”
她的确不生夏泽的气,就是回过神来有些自怨自艾.
不就是亲个嘴么?害羞个什么劲。
两人又不是没亲过,白白丢了公主的颜面,让人耻笑。
思及此,她自嘲的冷哼一声。
翠羽瞧着她那傲娇的小神情,把小丸子递给她,“夏侍卫既然不想成亲,那就算了,依奴婢观察,他心里这是装着公主呢。”
瑛华刚吃了一口小丸子,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咳嗽几声,泪花都出来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小丫头家家的,你懂什么?”
“奴婢怎么就不知道了?夏侍卫不善言辞,平常虽然不说,但公主一逼他,这不就暴露了吗?以前都是您主动,这回,可是他主动的。”翠羽撅起嘴,做了个啵啵的姿势,看起来有些猥琐。
瑛华瞧在眼里,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好半晌才稳当下来,没奈何道:“肤浅,他这是釜底抽薪呢。两害相权取其轻,毕竟我俩也算老相好。”
“奴婢不知道这些道理,只知道您的初夜都给他了……”翠羽放低声音,委屈道:“就这么分开,委实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瑛华不以为然,“本就是我耐不住寂寞去找的他,他又不爱与我亲近,何来可惜之说?”
“那是现在,以后日子长着呢。”翠羽细细掰扯起来,“您看当下,大多数男女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个不是先入洞房再举案齐眉呀?依着奴婢说,夏侍卫这个人慢热的很,您耐心一点,温柔一点,等他热乎过来,恐怕甩都甩不掉呢。人家不都说,这慢热的男子最长情么?”
慢热么?
瑛华忖度片刻,最后没奈何的摇摇头,凤眼轻弯,哂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经验,像个老手。”
翠羽沾沾自喜,“那可不是,奴婢这叫无师自通。”
“行了,别得瑟了。”瑛华嗔她一眼,“本宫突然很想吃糯米红枣酥,你快去买。”
翠羽一听,顿时笑意全无,杏眼瞪得溜圆,“姑奶奶哟!现在都快晌午了,人家早就打烊了。”
这糯米红枣酥是京城的名吃,做的最正宗的就是阳泉街的天食酒楼。
有段时间瑛华因为这红枣酥没少折腾了翠羽,天天让她起大早去买,人还特别多,买回来就吃那么两三口。
“我不管,你现在就去买。”瑛华挠挠耳朵,“打烊了你去喊门便是。”
这天食酒楼的老板是出了名的任性,一天限量五百份,一个上午就售罄。然后说不卖就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
翠羽又没有公主府的令牌,怎么敢去叫他的门?
她蔫头耷脑的叫唤:“我的好公主,您饶了我吧!算奴婢刚才多说话了,等明天一早就去买,这总成了吧?”
“没门,本宫现在就得吃。”
“哎呀,奴婢错啦!明天一早铁定给您买!”
“我信了你的鬼,十次有七次起不来,你现在就得想办法。”
二人又没真没假的说了一番,最后以铜铃般的笑声收尾了。
门外的夏泽将方才的嬉闹听得一清二楚,若有所思的摸了下耳垂。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寝殿的灯火却很晚很晚才熄灭。
一轮弦月正正挂在苍穹之中,偶有几颗星子点缀其上,清冷而寂寥。
夏泽沉眸看着漆黑的窗棂,又等了半晌,估摸着屋里的人睡沉了,这才抬步离开。
乐安宫门口有四名守卫,他交待道:“我要出去办点事,你们机灵一点。”
护军垂头道:“是,夏侍卫放心。”
灯火下,他正色颔首,自顾自出了公主府。
这次他没有走大门,而是抄近路一个纵身翻墙而出,又跃上隔壁屋顶,身影在瓦楞上翻飞前行,直奔天食酒楼而去。
约莫等到寅时,天食酒楼的伙计们起床准备忙活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夏泽听到动静,纵身从后院翻进酒楼。
刚巧有个睡眼惺忪的伙计蹲在地上洗脸,被从天而降的人影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你……你是什么人!胆敢私闯民宅,小心我……”
话没说完,只见他瞳孔一缩,被眼前的象牙令牌慑得张大了嘴巴。
“要一份糯米红枣酥,现在就给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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