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蛟开口前,明连又说,“这件事我之前提过,你那时觉得我会那么说,是因为齐宣他们,但其实不是的。那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蒋蛟僵住,他眼里带着不易见的无措与惊慌。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实话,无论是齐宣还是杨卢,他们都不能让我跟你提离婚。因为跟我结婚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他们。”明连说。
对于这段婚姻,其实明连是遗憾的。
曾经以为可以一直到永远,后来才发现不要轻易许诺,也不要轻易说永远。
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那......那主要原因是什么?”蒋蛟磕磕巴巴地说,语气很虚,最后几乎听不见。
他自己不知道,他现在脸色全白了。
像一个久病的人。
他面上还沾着汤液,衣服上也是,很是狼狈。
“是你。”明连直直与他对视,“我感觉跟你相处很累,蒋蛟,我支撑不下去了。”
明连依旧淡然,语气很轻,仿佛在说着今天的天气,而不是影响一生的人生大事。
在决定离婚那刻,明连就轻松了不少。
他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懂得爱自己的人。
如果方才“离婚”是一抹冰霜,把蒋蛟一颗心冻得透彻,冻得不能思考,冷得遍体生寒。
那么现在,明连那句“跟你相处很累”,则跟搅拌机差不多,刀片疯狂转动,把蒋蛟那颗被冻结的心搅个稀巴烂。
“明连,不要跟我离婚好不好?”蒋蛟声音低哑。
或许因为长时间没眨眼,他的眼白泛起了红。
如同困兽。
然而对上那双冷静淡然眼,答案已经无声显现。
只是蒋蛟不相信。
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明连摇摇头,“蒋蛟,我不能再跟你走下去了。”
蒋文轩几番张嘴,他看看狼狈的蒋蛟,又看看冷静的明连,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两人相处方式有问题。
一个使劲做作,另一个无底线包容。
说实话,要是他跟明连换个位置,别说五年,五个月蒋文轩都撑不住。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不行就那个呗。
更何况蒋蛟这厮哪里是“芳草”,他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脾气臭,性子倔。
经常做蠢事,情商有时候低得发指。
这样的大作逼,也就明连能忍他。
他们俩的状态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这才维持了这段在他看来不正常的婚姻。
蒋文轩心知,一旦明连这方有任何变动,这种诡异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而现在,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明连将纸巾递过去,“我查过了,哪怕你不同意,我们分居两年会自动离婚。”
直到这时候,明连语气还是平静的。
这份平静像迸发的利箭,把蒋蛟整个人射成筛子。
看不见的伤敞开,鲜血淋漓。
蒋蛟没伸手接那包抽纸,他就看着明连,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明显。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别冲动,婚姻不是儿戏。要不这样,你们先冷静冷静。”蒋文轩轻咳了声。
后面蒋文轩小声道:“就算要离婚,能不能等妈她老人家过完大寿。”
蒋老太太的大寿就在两天后。
明连点头,“这个我明白,今天之所以把蒋小叔喊来,也是想你跟蒋蛟做做思想工作,你可比他明白事理多了。”
这话蒋文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时明连从座上起身,顺手拿过旁边的账单,“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工作没有收尾,得先回去忙。”
直到明连离开,蒋蛟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双目无神,失魂落魄。
蒋文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怼天怼地、偶尔跟个痞子一样大侄子这么狼狈。
有点于心不忍,蒋文轩从座上起来,拿过那包抽纸给蒋蛟递去。
见他不接,抽了几张纸巾塞他手里,始作俑者叹气:“擦一擦脸。”
蒋蛟僵硬的扭过头来,脸上依旧是苍白,“小叔,他真的想跟我离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蒋文轩看他那么惨,到底没忍心告诉他真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自己天天在作死!
*
明连拿了账单,往收银台方向去,刚把帐给结了,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明连?”
明连回头看。
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他走来。
那人四五十岁的模样,国字脸,手腕上一只高档腕表,很有老总范儿。
在中年男人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与他一样穿着的,有年轻,也有像他那样的年纪。
还未靠近明连就闻到酒气,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谈完生意。
果不其然,明连听到一个喝得满脸赤红的中年男人高声说,“高总,衡州公园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那个被称为“高总”的中年男人却没搭理他,他快步走到明连面前。
“真的是你啊明连,你是在这里吃饭吗?高叔请你吃饭怎么样?”国字脸男人面相威严,但此刻笑容却很和蔼。
明连想起来了。
这位就是先前跟他家老头子一起吃午饭的高叔,高盛康。
“高叔不用,我已经吃好了。”明连笑道。
他记得他跟这位高叔见面的次数真不多,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感觉高叔待他很好。
看到明连弯起眉眼笑,眼角到眼尾的弧度特别流丽,跟名家笔下的画似的,高盛康恍惚了一下。
大概是刚刚喝了不少酒,他脱口而出一句,“你跟你妈妈的眼睛长得真像,一样那么好看。”
明连眸光微闪,“高叔跟我母亲认识?”
高盛康叹道,语气显而易见的遗憾,“怎么不认识?说起来我还比你爸先认识你妈妈一步。”
明连笑了笑,觉得这位高叔挺有意思。
那一刻明连笑容凝滞,因为他听到高盛康说:
“当初我开车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你妈妈,把人送到医院后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手脚没事,也没有任何伤口,却发现她脑中有块淤血。”
明连瞳仁微微收紧。
“医生说她脑中的血块存了有些时日,开刀倒是能取出来,但要家属签字,然而当时你妈妈什么都不记得了。”高盛康说。
最后的转折明连始料未及,“我妈失忆了?”
旁边的老总嚷嚷着要去KTV,明连可不想让高盛康在这时候离开,“高叔,能借一步说话吗?”
高盛康大概出于怀念,没有犹豫地点头,他对身后的合作伙伴说,“我就不去KTV了,你们玩得开心。”
几位老总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勉强。
反正合作谈下来就行。
现在是饭后时间,散散步什么的,最好消食了。
高盛康与明连走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就着这座经济蓬勃发展的城市说着往事。
“你妈妈当初醒来后,我问她家住哪里,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说一想起以前脑袋就不舒服。”高盛康大概是想起当年,微微笑了一下。
灯光落在他带着风霜的脸庞上,竟然是奇异的温柔。
明连眉目微动,“高叔,我妈当时身上有手机吗?”
高盛康摇摇头,“手机钱包,那些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全都没有。我看她脖子上戴着蓝宝石项链,身上衣服除了脏点倒也不差,应该是家境很好的。”
明连眉心一跳。
这位高叔叔家境可比明家好多了,而且二十多年前高家比现在还庞大。
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家境很好”,可想而知当初母亲一身衣服有多贵。
“后来呢?”明连追问。
高盛康看向明连,目光落在明连的桃花眼上,好像想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谁。
高盛康:“我当时不敢把她独自扔在医院,觉得带出去不管也不合适。左思右想后,就把你妈妈带回家里,那时候我家还没分家,我让家里妹妹照顾她。”
这后续的发展跟明连猜得差不多,他向高盛康道谢,“谢谢高叔。”
高盛康笑了,“你确实应该好好谢谢我,但不是因为我把你妈妈从医院带回去,而是谢我让她跟你爸相遇。”
明连觉得高叔的这笑容有点苦涩,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这是上一辈的事,明连不太知情,而且母亲现在人也不在了,不好多做评论。
只能转移话题,“高叔后来呢,后来我妈想起以前的事没有?”
“没有,她一直没想起来。不瞒你说,其实我曾经想帮她联系家里,但不知怎么的,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艾婷就头痛得难受,而且当时不时也出现些意外,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现在回想起过往,高盛康唏嘘不已。
他曾想过,如果他当时坚定些,或许现在一切都不同。
他跟明阳辉虽说是大学同学,但那时候两人差天共地。
如果艾婷回了家,以她家里的背景,肯定对当时家里一穷二白的明阳辉不满。
毕竟谁也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可能会让她吃苦的人。
“这些事,你爸没跟你说过吗?”高盛康惊讶。
明连摇摇头,“没有。”
他以前跟家里老头子关系并不好,很少有能坐下来谈话的时候。
高盛康皱眉,眼里透出一丝怒意,“你爸娶了新人,估计是不管艾婷那边了。明连,你妈妈当时戴着的那条蓝宝石项链应该有来历,如果你想见见那边的亲人,可以顺着那条项链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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