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连目光落在那只小小的七星瓢虫上,盯着它在蒋蛟头上爬来爬去。
目光饶有兴味。
蒋蛟僵住如石雕, 一方面是因为明连, 另一方面是因为头上的感觉。
前者让他紧张, 后者让他恶心。
太恶心了, 那上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那些长条的, 有很多很多脚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蒋蛟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明、明连,那上面的是什么”蒋蛟说话都不利索了。
明连眉梢微扬, “虫子。”
蒋蛟心里的小人疯狂尖叫。
真的是虫子
他头上有虫子
蒋蛟以前是一个讲究又龟毛的男人, 他有那个条件,所以吃的住的穿的都非常好。
把自己收拾得讲堂体面。
只不过后来那些都在明连面前退让, 但有些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说,蒋蛟觉得虫子很恶心。
恶心得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地把它弄死。
“它它它是怎么样的”蒋蛟声音在颤抖。
明连平淡的“哦”了声, 然后说,“就有很多脚,会钻来钻去。就像现在, 它埋进你头发里了。”
蒋蛟头皮都要炸了,额上青筋鼓动几下,最后噌地站起来, 疯狂用熊掌扒拉自己的头发。
不远处的小护士大惊,连忙过去,“先生, 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看着有点像是, 精神病发作
该不会他伤到的, 不仅仅只有一双手吧。小护士不确定的想着。
蒋蛟置若罔闻,还是用手扒拉自己的头发,企图将明连口中所说的、那种有很多脚的虫子从头上弄下来。
明连跟看戏一样,看着蒋蛟在那里抓狂。
“明连,它还在不在上头”
“在。”
又过了一会儿。
“现在呢现在呢它还在吗它有没有掉下来”蒋蛟一边问一边低头看地下。
“还在你头上。”明连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蒋蛟心里的小人在疯狂尖叫,喊到撕心裂肺。
居然还没掉下来它那么稳的吗那虫子该不会有十几二十双脚吧
光是想到这里,蒋蛟便要崩溃了。
他继续去抓头发,忽然一只小小的七星瓢虫在蒋蛟眼前飘过。
蒋蛟宛若雷击。
明连也看到那只七星瓢虫了。
就当他以为蒋蛟会消停时,却见对方动作更为剧烈。
好像要把自个的天灵盖掀下来,仔细抓完虫子之后,再重新安回去。
明连“”
蒋蛟的脑回路还真不一样,看到那只七星瓢虫后,他第一反应并不是虫子终于掉下来了,而是
除了有很多脚的虫子,居然还有七星瓢虫
他头上难不成有一个虫子养殖基地
“先生,请冷静一下,请问你怎么了”小护士一直在旁边说。
说到最后,见蒋蛟一次都没看她,便扭头就对不远处的同伴喊,“芳芳,拿镇定剂过来,这位先生需要打镇定剂。”
“好的。”
明连看了一会儿戏之后,觉得差不多了,不能给人家医务人员添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蒋蛟。”
蒋蛟动作一顿,僵硬地扭头看着明连。
他一双本来就高高肿起的眼急得红彤彤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已经没有虫子了。”明连说。
蒋蛟眨了眨眼,他放在脑袋上的熊掌慢慢落了下来。
盯着明连看了片刻后,蒋蛟缓缓低头,把目光落在自己脚边。
医院的地板很干净,卫生工作做得非常好,正因为如此,所以蒋蛟一眼就看到了他脚边那只慢慢爬的小瓢虫。
然而蒋蛟目光一掠而过,明显是没把小瓢虫当成目标。
明连抬起手支着脑袋。
找了一圈,除了那比绿豆还小一点的小瓢虫外,蒋蛟啥也没找到。
脑中灵光一串而过,蒋蛟瞬间明白了。
就这就这
他不可思议地慢慢抬头,便见那正在输液的黑发冷白皮青年,此刻支着脑袋在看他。
那目光很是复杂,难以仔细分辨其中情绪。
但蒋蛟可以肯定,明连此时此刻的眼神,跟什么崇拜什么倾慕,什么欣赏什么青睐,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像是一只被戳破的皮球,嗖嗖嗖的泄光了气。
太丢脸了。
他居然在明连面前干了这么蠢的事。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因为方才被叫去取镇定剂的小护士,现在火速回来了。
“镇定剂来了,病人是很狂躁吗需不需要用胶绳,把他绑”
说到一半,手里拿着镇定剂的小护士觉得不对。
好像没有人发疯啊,怎么需要镇定剂
蒋蛟“”社会性死亡。
另一位小护士全程都在,自然听见了明连方才说的,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尴尬地咳了声,“现在不用了。”
僵硬着步子重新坐回软椅上,蒋蛟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坐的笔直,像课堂上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等一会儿,他笔直的脊梁往明连那边倾了倾,倾出一个锐角,小声逼逼,“其实我平时不那样。”
明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蒋蛟自讨没趣,又念叨了几句之后就不说了。
大概十分钟后,刚才不知道去哪儿的蒙山回来了。
这位浑身都是精英范儿的秘书说“蒋三少,万董说要来医院看看。”
蒋蛟愣了下,“万叔来医院,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蒙山“他说来看看你跟明少。”
“你跟万叔说说,别让他特地跑一趟,该是我跟明连去看他才对。”蒋蛟还存了一点小心思。
现在明连还生着病,他想等明连病好之后,精神气足一点,再去拜访别人。
“万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蒙山却说。
蒋蛟抿了抿唇,没办法了。
等蒙山稍微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坐下后,蒋蛟凑到明连耳边小声说,“我一个世叔要来你,你叫他万叔就好。之前咱俩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出国治病,一直没机会见你,他挺遗憾的。”
明连眼眸微垂,让人看不见他眼里情绪。
蒋蛟继续念念叨叨,“我们大概就只见世叔一会儿,能不能能不能不说我们已经离婚了的事”
说到后面,蒋蛟声音低下来了,几乎让人听不见。
明连搭在软椅扶手上的手动了动,他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深色的扶手上,好像落在土地上的雪。
蒋蛟那颗心啊,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好似全都被那只艺术品一样的手掌控着。
呼吸慢慢屏息,蒋蛟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明连。
在他既紧张又期待、还带着些小惶恐的注视下,明连挺直的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就是这声“嗯”,让蒋蛟开心得差点螺旋升天。
他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整个人一扫方才的颓废,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
就当场差站起来,叉腰大笑两声。
明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的狂喜收入眼中,仿佛染了墨般的眸子微动。
万雄豪说是半个小时到,其实都不用,明连那瓶大号的输液瓶还剩下小半时,他人就到了。
万雄豪今年五十出头,头发灰白,一张脸保养的不错,与同龄人相比,脸上倒是没起太多褶子。
“万叔。”蒋蛟眼尖,看到门口那边进来一道身影,例行扫了一下,没想到是个熟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将他一只熊掌搭在了坐在椅子上的明连肩上。
要是明连想站起来,他能把人压回去。
不过蒋蛟想多了,正在输液的明连没有起身的想法。
生了一双桃花眼的青年笑着对那边进来的中年男人点点头,不卑不亢,跟着喊了一声“万叔”。
正在往这边来的万雄豪忽然停下,他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愕,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喊了人后,蒋蛟又坐下了。
万雄豪足足在原地停留了四五秒,才像一台重新启动的机器一样迈开脚步。
在这过程中,蒋蛟试探着伸手,用他那被纱布层层包起的手掌,一点一点朝明连的手挪过去。
像蜗牛一样,慢慢挪慢慢挪,等终于靠近目标了,用小尾指勾了勾明连的手背。
明连毫不犹豫地将手往上一翻,再重重地落下,啪地发了蒋蛟一下。
伤口刚刚才被清理完,上了药,现在被打这么一下,蒋蛟酸爽的一张脸都扭曲了。
但如果仔细看,其实能看出在这扭曲中他在笑。
笑得一本满足。
那边从震惊中回神的万雄豪,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明明话是对蒋蛟说的,但目光却落在了明连身上,“我已经听蒙山说了,驼峰山那边发生山泥倾泻,人没出什么大事吧。”
那也是万雄豪为什么坚持过来一趟。
山泥倾泻这可不是小事,能毫发无损的出来也是祖坟冒青烟,运气好。
不过万雄豪转而又想,蒋家确实是祖坟冒青烟。
蒋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好着呢,就是他有点发烧,不过我们的东西都没有了。”
万雄豪见眸光微闪,忙问,“你就是明连对吧,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优秀的。”
听到万雄豪夸明连,蒋蛟立马昂首挺胸,得意根本藏不住。
他就差给万雄豪表演一个原地开屏。
话音一转,万雄豪又说,“之前你们俩结婚,我身体出了些毛病没能到场,真是遗憾。现在总算是见到你人了,对了明连,你是哪里人”
明连“南海城。”
万雄豪眉峰一跳,好像有些惊讶,后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缓和下来。
“你们的行李证件之类现在都不在身边,还是先到万叔那边住着好,等东西重新弄好后,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万雄豪提议。
蒋蛟从善如流的应下,“谢谢万叔。”
他是半点都没有打扰人家的不好意思。
看见明连的输液瓶里还有药,万雄豪半点不着急,他在软椅上坐下。
这落座的位置是在明连的右手边,他与蒋蛟一左一右把明连包了起来。
“你这孩子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生得好,想来父母一样的出色。”万雄豪像一位与明连相熟的普通长辈一样,“等以后我到南海城去,一定要见见他们,向他们讨教讨教养孩子的心得。”
蒋蛟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听了这话他有些坐不住。
他微微往前倾,“万叔,我、我”
蒋蛟着急,急得都快有些坐不住。
万叔怎么说这样的话,这话题风向有些不对啊
“怎么了”万雄豪看过去。
蒋蛟抓耳挠腮,正要开口,明连却比他快一步,“家母很早便故去了。”
万雄豪一愣。
蒋蛟本来挺直的脊梁瞬间弯了下来。
在两人还在暧昧期的时候,蒋蛟便知道明连对他早故的母亲存了一份特别的在意。
有人可能认为三四岁的孩子肯定记不得事,能有什么感情
但有些感觉是不能磨灭的。
明连属于那种记不得具体事件,但一直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
正因为知道明连十分在意,所以当初蒋蛟哪怕立着超高冷人设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能用一句话解决便不用两句都曾两次询问明连母亲的忌日。
他就是想在准岳母面前刷个脸。
蒋蛟觉得现在万叔这话有点戳痛处了。
万雄豪愣住,他嘴唇颤抖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说,“抱歉。”
明连回以一笑,“没关系,我还得感谢万叔收留我。”
因为这一句,稍稍沉下去的气氛又被抬起来。
结束输液前,万雄豪都跟明连在闲聊,基本上就他们俩说蒋蛟插不上话。
一旁的蒙山敏锐地感觉奇怪。
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输完液,护士小姑娘将药袋子送来,“一天两次药,一共三天,都是在饭后吃的。平时多喝水,如果还有不舒服,尽早来医院。”
蒋蛟把药袋接话,“有没有不能吃的东西”
护士“忌口辛辣,期间不能喝酒。”
蒋蛟认真记下了。
蒋蛟本来以为万雄豪会将他与明连安置在名下随意一处房产。
但直到车辆驶入西豪公馆,蒋蛟才惊觉,“万叔,是不是走错了”
万雄豪住在西豪公馆,这是到他家去啊
万雄豪乐呵呵,“我家屋子够大,多住你俩小子绰绰有余。而且你伯母很久没见你了,把你带回去让她看看,也也让她瞧瞧明连。”
先斩后奏,理直气壮。
蒋蛟抿了抿唇,觉得住人家家里不方便。
但这时车已经开进去了。
在蒋蛟纠结犹豫,思索怎么拒绝时,车辆停下。
到了。
蒋蛟“”
“来吧,都别跟万叔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了。”万雄豪下车。
蒋蛟对明连小声说,“现在没办法了,先在万叔家呆一会儿,等过段时间再出去住。”
大概是怕他抵触,蒋蛟后面又补上一句,“万伯母人真的挺好的。”
看着他越凑越近的头,明连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叭”的按在他的脑门上,将人推开,“滚远点。”
这一推,大概是挑动了蒋蛟的某一根神经。
他心思如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万家人不知道他跟明连已经离婚了,那岂不是会将他与明连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蒋蛟心里的小人兴奋得到处放烟花。
刚才他还觉得住这里不方便,伸展不开手脚,现在看哪哪儿都好。
两人下车。
在路上时万雄豪就跟家里夫人打了招呼,现在万夫人听见车回来,立马就从里头出来。
保养得宜的贵妇人气质出众,仿佛是庭院里的兰花,自有一份岁月静好。
只是此刻,推开门的贵妇人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与丈夫先前表现出的、如出一辙的震惊。,,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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