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刚吃过饭,陆老太太就磨刀霍霍向公鸡,弄得满院都是小公鸡死前的绝唱。
昨天她跟着表妹何翠芬去马大仙家看了,马大仙说要办事,得准备朱砂。没有朱砂公鸡血也行,不然她哪舍得把家里打鸣的大公鸡给杀了。
不过这马大仙看事儿也真准,她一进门,就说她:“你命挺苦。”
她三十八岁男人就没了,自己拉扯俩孩子长大,现在又摊上这种事,能不苦吗?
接着,马大仙又道:“你最近家里不太平,麻烦不少。”也说中了。
马大仙说了,鬼魂阴气重,呆在活人身边,活人肯定运气不好。等作法把鬼魂送走,阳气回来,他们家自然就太平了。
陆老太太想着,忍着肉疼,一刀把大公鸡抹了脖子。
那边,陈芳秀屁股底下坐着个小板凳,受伤那条腿用夹板固定着,正在屋门口洗衣服。
听到动静,她秀眉皱了下,“不年不节的,杀鸡干啥?”
小陆桃蹲在一边玩妈妈洗衣盆里的水,也好奇地往那边看。
陈芳秀怕她被那血淋淋的场面吓到,喊来儿子陆辉,叫他把妹妹领屋里去擦擦水,“你瞅她,前襟都快湿透了,再玩一会儿好感冒了。”
陆辉刚就着大地锅里的水刷完碗,忙踮脚将最后一个碗放进碗柜,过来领妹妹。
擦完,那边鸡也杀完了,陆辉背上小书包准备去上学。
走到陈芳秀身边,他有些犹豫,“妈妈,要不我帮你把水倒了,衣服晾了,再走。”
陈芳秀没留他,只叫他背一斤豆子,放学回来去换块豆腐晚上吃。
一尺长的鱼实在难得,做完鱼丸后,鱼头她也没舍得扔,用盐简单卤了下放在坛子里。
买点豆腐和鱼头一起炖,家里又有两天能见到荤腥。
陆辉一走,小陆桃在门边探头探脑,又想过来玩水。
自从那天在河边抓到了鱼,她现在对水特别有好感,恨不得跳到妈妈盆里抓一抓。刚才她就是一直翻着盆里泡着的衣服,找什么鱼鱼,才弄了一身水。
陈芳秀见了,抓紧时间把衣服洗完,水往院子里一泼,“桃桃,过来帮妈妈晾衣服。”
小陆桃正是喜欢表现的年纪,闻言颠颠跑过来,“妈妈晾哪里呀?”很快就忘了玩水的事。
下午睡完午觉,邻居家二妞来找陆桃,一起去附近一棵大槐树下过家家。
撸下来的狗尾巴草草籽儿做馅,树叶做皮,四五个小姑娘玩包饺子玩得不亦乐乎。
陆桃年龄最小,手也最笨,半天也没能把叶梗系在包好的“饺子”上。
提前逃学回来的陆强见了,忍不住笑话她,“小傻蛋。”
陆桃没理他,他又拉长声音说:“你就吃树叶吧,咱奶早上杀鸡了,我们晚上吃鸡肉。”
吃鸡肉?
周围几个小姑娘全看了过来。
只有小路桃依旧低着脑袋,包了散散了包,短胖的小手指坚持不懈地和叶梗做斗争。
这要是以往,听说陆强他们要吃鸡肉,她至少也会扁扁嘴。
然而二五零大饼画得太好,她满心满眼都是烧烤,鸡肉是什么,有烧烤好吃吗?
陆强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纳闷,“你不想吃鸡吗?”
“不想。”小陆桃头也不抬。
“真不想?”陆强捉急地挠挠头,又道,“我爸爸还给我买了糖,两分钱一块的高粱饴。”
这下,其他几个小姑娘都要流口水了。
高粱饴诶,一块都能买橘子瓣好几块了,软软的特别好吃。
陆桃还是无动于衷,“有大白兔好吃吗?我爸爸给我吃大白兔。”
陆强:“……”
陆桃不配合,陆强显摆失败,十分失望地回了家。
然而他后来才发现,其实他还可以更失望一点= =。
这鸡陆老太太是杀了,鸡肉他却没见着,老太太直接连同鸡血一起拿走了。
他当时就哭了,可惜家里三个大人都有心事,没一个管他的。
陆强只好自我安慰。
没关系,没有鸡,他还有糖,总比陆桃那个小傻蛋啥也没有强。
眼泪刚收住,他就看到他爸把那几块糖往兜里一揣,出去了。
陆强顿时傻眼。
不、不是给他买的吗?怎么一块也没给他留?
眼瞅着陆国富揣着糖出了大门,陆强愣了几秒,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声。
那么,这些糖到底进了谁的口袋呢?
当当当当——小、陆、桃!
驱鬼这事儿毕竟属于封建迷信,不好大张旗鼓地搞,被发现了弄不好又要去做思想报告。
陆老太太回来后和儿子儿媳一商量,决定想办法把陆桃引出去,尽量不惊动陈芳秀。
于是,陆国富就揣着儿子刚跟人炫耀完的高粱饴,来哄自家小侄女了。
面对糖果,小陆桃明显没有之前意志坚定,小表情十分纠结。
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二叔、二叔应该不算别人吧?
陆国富一见她有所松动,连忙塞了两块在她兜兜里,“给你你就拿着,有啥不好意思的?”
小陆桃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天人交战两秒,干脆闭上了眼睛。
没看见,桃桃什么都没看见。
才没有人给桃桃糖,才没有!
见小姑娘没拒绝,陆国富脸上陆出笑容,“二叔带桃桃去玩好不好?”
“不好。”
小陆桃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大有糖衣滴留下,炮*弹滴拿走的意思。
陆国富听得一愣,想想又拿出一块高粱饴,“桃桃听话,二叔给你糖吃。”
陆桃把小脸扭向一边,十分有骨气,“桃、桃桃才不吃。”
看得旁边的小姐妹替她着急,“去啊,给糖为啥不去?”
“不去。”
小陆桃态度十分坚决,想到什么,小手还把上衣兜兜捂上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东西已经给桃桃了,二叔你不会要回去吧?不会吧?
陆国富哄了半天,高粱饴又搭进去好几块,也没能让陆桃松口,只能回去想别的办法。
他一走,几个小姑娘就围上了陆桃,叽叽喳喳仿佛小麻雀。
“桃桃,能给我瞅瞅高粱饴长啥样吗?”
“也给我瞅瞅。我吃过高粱饴,我帮你尝尝是不是假的。”
陆桃也想吃,就从兜兜里摸出一颗,“要不,先尝尝?”
还没等她剥开糖纸,陆强窜出来,一把抢过那块糖,“我的了。”
小陆桃一愣,伸手就要去捞,“还给我,那是桃桃的!”
“有本事你来抢啊,你能追上我,我就还给你。”
陆强晃晃手里的糖,转身便跑。
陆桃气得满脸通红,跺跺小脚,追了上去。
陆强一路跑跑停停,很快,就把小姑娘引到了村外的偏僻处。
陆国富早等在那,趁着没人,上前一把捂住陆桃的小嘴,抱起来就走。
马大仙住的地方离大华大队不远,陆国富脚程快,十来分钟就到了。
小陆桃被他放在地上,怯生生瞅瞅周围陌生的环境,刚要哭,一位干巴小老太太突然大喝,“陆国平,你不去你该去的地方,缠着孩子干啥?”
她被吓得一噎,眼泪又憋回去了,水汪汪两泡含在大眼睛里,可怜巴巴的。
这时,那位马大仙又缓和了神色,“我也知道你想孩子,情有可原。不过你这样缠在孩子身上,孩子可受不了,你还是该撒手撒手,早点上路吧。”
小陆桃被她的变脸技术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耳边已经响起二五零的声音,【会不会说话?你才上路!你全家都上路!】
小姑娘一下子有了底气,“爸爸!爸爸你来保护桃桃啦?”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陷入寂静,就连过来帮忙的何翠芬,脸色也不大好看。
那天听小陆桃喊爸爸救哥哥,她还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小丫头真能看到鬼。
还是马大仙见多识广,表现得十分镇定,“既然来了,正好说道说道。最近老陆家那些事儿都是你整的吧?你妈拉扯你们哥俩长大不容易,你就这么孝顺她的?”
【那不是我妈。】二五零的声音开始暴躁,【本系统这么高大上的黑科技,她也配!】
由于语速过快,小陆桃只听清最后一句,“爸爸说,她也配?”
陆老太太一张老脸差点裂了,“我不配!他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说我不配!”
还是何翠芬拉了她一把,“别生气别生气,还不知道是不是国平呢。”
这时候,马大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朝陆国富使了个眼色,“去,把小丫头给我按住。”
陆国富身体一下子僵了,“这、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不按着她,让她带着那个鬼回你们家去?”
马大仙话音刚落,小陆桃已经撒开小脚丫,转身开跑,“爸爸!爸爸他们要抓桃桃!”
【跑什么跑?看你这点出息!】二五零发出了刺啦刺啦的暴躁电流声,【丫的敢说要对本系统不客气,宿主上,跟她刚正面!】
小陆桃很想问问什么叫刚正面,可还没问出口,就被追上来的陆老太太揪住了领子。
老太太估计也是豁出去了,用足了劲儿提着她往里走,“你给我老实点!”
小姑娘像只被拿住壳的小乌龟,腿腿在空中蹬啊蹬,急得大哭,“爸爸!爸爸救命!”
她可是记得,上次奶奶抓哥哥,就是要把哥哥卖掉。
桃桃才不要被卖掉!
眼瞅着陆桃被按在炕上,马大仙已经端起了那碗公鸡血,用手指沾了要往她额头上画,二五零也急了,【我怎么就绑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宿主?干啥啥不行,爱美第一名!】
然而小姑娘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去了,哭得声嘶力竭,“不要!不要弄桃桃身上!”
突然,耳边的电流声停了下来,她听到二五零说:【算了算了,我想办法帮你再炸一次灯泡,能量应该够,一会儿你记得赶快跑。好了桃桃,现在告诉爸爸,爸爸跟你说,爸爸是什么来着?】
“爸爸就是、就是爸爸……嗝儿……爸爸……”
小姑娘哭着,猛然想到一个陌生又陌生的词“爸、爸爸是系统——”
话落,耳边温和的男声瞬间变回冰冷的机械音,【宿主违反系统规定,即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下一秒,雷声响起,刚把手指按到小陆桃的马大仙突然过电一样抽搐起来。
陆老太太和陆国富帮她按着陆桃,也在同一时刻开始疯狂抖动,“有有有有有电——”
屋内气氛本就紧张,何翠芬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去拿扫把把几人打开。
三个人这才齐齐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陆老太太更是捂着心口,面无人色。
混乱中,马大仙那碗鸡血全洒她身上了,血粼粼的,看着特别渗人。
只是她完全顾不得去擦,嘴里不住地念叨:“国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家里怪事太多,吓着了,没别的意思……”
这时,躺在炕上的小陆桃才眨眨湿漉漉的睫毛,愣愣地爬起来。
咦?
怎么刚才她身上一麻,他们就全松手啦?
难、难道是爸爸?
小姑娘试探着叫了一声,好半晌,耳边才断断续续传来一句:【妈的……用力过……过猛……又要……休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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