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威力

    陈广发对于自己的大宝贝, 那可是爱护有加,拿出来的时候都是双手捧着的。

    见他表情虔诚,小陆桃也不自觉放轻呼吸, 仰着小脸盯着他的动作。

    这个唢呐, 看起来好厉害哦, 比弹棉花还厉害的亚子。

    小姑娘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向往,二五零却要疯了,我喵喵喵怎么是唢呐

    它还没说完,陈广发已经拿红布擦了擦哨片, 将唢呐放到嘴边,气沉丹田。

    下一秒,一个雄壮的大长音刺破空气, 将二五零剩余的话完全淹没。

    陆桃当时就被吓傻了,张着小嘴儿半晌没能回神。

    因为主人走得太匆忙,被遗忘在家的哼哼, 也叫门槛绊了一跤,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狗剩似有所感, 在妈妈怀里回头看了眼, “我把哼哼落了。”

    “落了就落了。”

    胡秋香赶忙去捂他的耳朵, 可还是晚了一步, 直击灵魂的声音已经自后方追了过来。

    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头直灌到脚,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

    不好的又何止胡秋香一人。

    陈广发用的是北方地区比较常见的大杆子,杆长五十厘米,声音传得特别远。

    他唢呐一出, 附近几家正在吃饭的齐齐手一抖, 啪嗒啪嗒往下掉菜。

    隔壁周老爷子正在喝水, 更是一口水猛呛上来,顺着鼻子逆流成河。

    周老太太回过神,赶忙帮他拍背,“老陈这是咋了大中午吹啥唢呐”

    周老爷子也抚着心口一脸后怕,“唉呀妈呀,好几年没听这动静了,心脏有些受不了。”

    他家儿子见媳妇儿还没反应过来,抱起孩子就走,“我带小文出去躲躲。”

    这里面最惨的,大概要属老许太太。

    老许太太吃饭快,吃完了听到后院母鸡咯咯哒地叫,就过来捡鸡蛋。

    唢呐声响起的时候,她正伸手去摸刚下的热乎鸡蛋,“这要是生个大胖小子,别说吃鸡蛋了,给她喝老母鸡汤我也乐意。肚子一点不争气,老陈家那死丫头还进门就生了个儿子呢。”

    让那声儿一吓,她手一哆嗦,鸡蛋啪嗒掉地上,碎了。

    这还不算完。

    那母鸡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扑闪着翅膀朝她扑来,乱叫着在她老脸上啄了一下。

    老许太太只觉右脸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果然见血了。

    她那个气啊,找了跟棍子就追着母鸡打,“大中午吹啥吹家里死人了”

    这下母鸡叫得更惊恐,一路夺命狂奔,弄得其他鸡也四散奔逃。一时间后园子鸡毛乱飞,不是老许太太的咒骂,就是公鸡母鸡此起彼伏的叫声。

    直到那声长音停了,罪魁祸鸡才落在鸡窝顶上,不安地来回挪动。

    气喘吁吁的老许太太狠喘两口气,撸起袖子就去抓它,“我今天不把你剁了,我就不姓王”

    手刚伸出去,陈家那边突然蹦出一个尖锐的高音。

    刚消停下来的母鸡翅膀一炸,踩着她的手就飞到了她身上,在她胳膊上一阵乱抓。

    老许太太身上的衣服几下就被抓破了,忙挥舞着手臂去打鸡,“下去你快给我下去”

    结果那鸡一阵乱飞,直接跳到她头顶,站在她头上不动了。

    老许太太一要抓它,它就惨叫着抓挠老许太太,挠得她头发像鸡窝,头皮也嘶嘶地疼。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笑,“许婶儿,你这头型可真特别哈。”

    老许太太顶着鸡艰难转头,见隔壁小张媳妇儿正饶有兴味地往这边看,顿时脸就黑了,“我愿意整啥头型整啥头型,关你屁事。”

    她说着,瞅准机会,一把抓向鸡腿。

    母鸡吓得一个高飞,居然越过板杖子,跳进了隔壁张家。

    张大娘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出只鸡来,乐了,“得亏我没跟着往外跑,这不好事儿就来了。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陈叔,哎哟我掂掂,这鸡还挺沉。”

    老许太太顶着一个鸡窝头就冲到了板杖子边,“还我那是俺们家的鸡”

    “飞到谁家就是谁家的,这不你说的吗”

    张大娘毫不客气地拎起鸡,拿过旁边剁菜叶子的刀,就把鸡脖子抹了。

    老许太太见了,差点没气抽,想翻板杖子又翻不过去,只能一身狼狈冲出家门。

    可惜等她跑到隔壁,张家已经把门从里面拴上了,无论怎么拍都没人理。

    反正有唢呐声盖着,张大娘只作没听见,美滋滋去厨房烧水准备拔鸡毛。

    她刚搬过来那会儿,他们家和隔壁老许家中间的板杖子,还没现在这么高。

    后来有一回,他们家打鸣的大公鸡飞到老许家去了。她去找,老许太太不给,还理直气壮地说鸡飞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他们家连个鸡都看不住,那是自个儿没能耐。

    她当时初来乍到,又是年轻媳妇,最后只能吃了这个亏。

    想不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了,还真是痛快。

    张大娘再听那唢呐声,也不觉得心惊肉跳了,还琢磨着晚上给陈家送几块鸡肉,谢谢陈广发。

    陈广发一曲吹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过了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问小陆桃“咋样是不是余音绕、绕那啥梁,除了唢呐就啥也听不着了”

    陆桃还有些没回过神,扶着炕沿愣愣点头。

    陈广发老脸上得意更浓,“想当年你姥他们村有个大地主,家里儿子娶媳妇,请乐班子去接亲。那家伙,吹吹打打的十好几号人,你姥一眼就瞅着我了。”

    是啊,以您老人家的功力,喜事都能吹成丧事,能不引人注意吗

    二五零终于坚强地冒出头,宿主你还好吧别怕,有爸爸在

    它还没说完,陆桃突然拍起了小手,眼冒小星星,“姥爷好厉害”

    二五零你、你别跟爸爸说,你要学这个,爸爸统心不太好。

    小姑娘毫不犹豫点头,“姥爷厉害,桃桃想学。”

    陈广发好久都没见人这么捧场了,被小外孙女一夸,还愣了一下。

    等听陆桃说想学,他一双老眼立马飚出感动的泪花,“好好好,姥爷就等你这句话了。”

    陈广发把哨片擦了擦,递给外孙女,“来,吹个试试。”

    陆桃两只小手一抱,唢呐下方的喇叭直接越过她膝盖,抵在了她小腿上。

    陈广发一顿,“这个好像有点大,你要是想学,等有功夫,姥爷再给你弄个小的吧。”

    陆桃惦记着小红花呢,哪里等的了,使劲儿学着姥爷的样子把唢呐举起来,上去吹了一下。

    唢呐安安静静,一点声音没发出来。

    小姑娘愣了下,想想姥爷好像是吸足气才吹的,又张大小嘴,用力吸了一口气。

    这回唢呐发出了一些吹气的嘶嘶声,还是没响。

    陈广发见她实在想学,就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你要这样,左手放在上把,右手放在下把对,抬起来,按住这几个孔,额”

    老爷子瞅瞅外孙女那几根短胖的小手指,“你要是够不着,能按几个按几个吧。”

    小姑娘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在唢呐杆上一顿乱摸,勉强按住了三四个孔,“是不是这样呀”

    陈广发表情很勉强,“差、差不多吧。”

    二五零看你姥爷这表情,爸爸我就放心了,你肯定没什么吹唢呐的天赋

    话音未落,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对准哨片又吹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唢呐竟然低低响了一声。

    二五零声音一顿,突然变成了冰冷的机械音,经检测,宿主吹唢呐天赋b级,符合标准。

    下一秒,陆桃眼前就跳出了一堆乱码。

    我喵喵喵喵怎么就b了主脑你告诉我怎么就b了人家的宿主弹古筝弹钢琴,走出去全是小仙女,怎么我的宿主就得吹唢呐以后我在系统界还能混吗

    陈芳秀也不知道,她家闺女正磨刀霍霍,准备在未来的红白喜事上c位出道。

    陈保科动作快,等老爷子开始吹唢呐的时候,已经带着姐姐骑出了老远。

    一面找好路骑,防止颠着姐姐,他一面问“姐,咱们去哪儿”

    “随便,离咱家远点儿就行。”

    “那就河边吧,那边石头多,到时候我搬一块,你下来坐会儿。”

    陈芳秀没意见,陈保科就把车骑到了河边,挑了块干净石板搬过来,小心将姐姐扶上去。

    自从回到青山大队,陈芳秀就再没出过门,顶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闻到河边带着草木香的空气,她深呼吸一口,微微眯起眼睛。

    陈保科也搬了块石头坐她旁边,“姐,你说桃桃听到咱爹吹唢呐,会不会吓着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一直到七八岁,还不敢去看人扭秧歌。”

    听他提起小闺女,陈芳秀唇角有了笑意,“你觉得除了丑,桃桃还怕啥”

    陈保科一听乐了,“也是,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更爱美的小姑娘。”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保科突然问“姐,你以后咋打算的”

    “什么咋打算的”

    “姐夫我说万一,姐夫他你打算咋办”

    陈芳秀动作一顿,“我能咋办带着桃桃跟小辉好好过呗。”

    “你还不到三十,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陈芳秀摇头,“我婆婆还是孩子亲奶奶呢,我一倒下,她就要卖小辉。我谁也不放心,宁可自己多挨点累,也不想把孩子交别人手上。”

    见陈保科张嘴,还想说什么,她目光一转,“那边那俩姑娘,是不是看你呢”

    陈保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两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年轻姑娘,正偷偷往这边瞄。

    其中一个白皮肤大眼睛,长得十分清秀,头上还戴着他们家最早卖的向日葵草帽。

    见他望过去,那姑娘脸一红,忙扭回头,假装洗衣服。

    陈芳秀看了,笑着问弟弟“那个戴草帽的,你是不是认识”

    “算认识吧。”陈保科说,“今年新下乡的知青,在队里见过几次。”

    “我怎么瞅着,人家姑娘对你挺有好感”陈芳秀笑问。

    陈家要论相貌好,第一个是陈芳秀,第二个就是老小陈保科。

    陆桃的大眼睛像妈妈,而陈保科,眉眼也跟姐姐有四五分相似。加上他身高一米八多,身形匀称,人还会来事儿,在队里一直挺受年轻姑娘欢迎。

    陈保科闻言挠挠头,晒成小麦色的俊脸微红,“姐你看错了吧。”

    “那可不一定。”陈芳秀压低声音,“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对象了。我看那姑娘不错,跟姐说说,这事儿你咋想的”

    陈保科耸肩,“我能咋想人家那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哪能看上我个农村小子你没见队里要么知青找知青,要么干脆不结婚,都等着哪天政策变了回城呢。”

    这倒是句实话,陈芳秀沉默一阵,见两个姑娘只顾着往这边看,磨磨蹭蹭半天没洗完衣服,也不想耽误人家时间,“回去吧,咱爹应该吹完了。”

    下午还要下地,陈广发当然不可能一直吹。

    但一家人陆陆续续回去的时候,祖孙俩已经完成了初步传承,小陆桃正抱着唢呐锻炼肺活量。

    陈保科见她比唢呐也高不了多少,忍不住捏捏她小脸,“咋样了吹出声儿了没”

    “吹出声啦。”

    小姑娘重重点头,还抬起唢呐,深吸气,给他表演了一个。

    “滴”

    虽然声音又小又短促,陈保科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僵,“学、学得还挺快哈。”

    他怎么觉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耳根恐怕很难清净了。

    陈广发走了,各家各户出逃人员也上工的上工,回家的回家。

    老许太太忍着疼,好容易把鸡窝一样的头发梳开,又给脸上被啄出来的伤口上了药。弄完一收拾,发现花白的头发掉了好几把,有的上面还连着带血的头皮。

    她顿时破口大骂,骂鸡,骂隔壁张大娘,骂陈广发,还有家里新添那个扫把星。

    好好的去捡个蛋,鸡飞了,蛋打了,她自己还破相了。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吗

    老许太太心里有火发不出,把头发往锅底坑一扔,就准备去骂三儿媳妇一顿。

    老许家十六岁的大孙女来喜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到老许太太,一猫腰,又退出去了。

    老许太太眼尖,立马叫住她,“你跑啥我还能把你吃了”

    来喜没办法,只能从门边探出脑袋,强笑道“奶,你在家呢”

    “你三婶儿刚生完孩子,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老许太太白眼一翻,“你手里拿的啥”

    “没、没拿啥。”来喜单手负后,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她这一退,老许太太更起疑了,几步冲了过来。

    来喜吓得转身就跑,可还是被老许太太追了上来,一把夺过手里的东西。

    “我倒要瞅瞅你拿的啥,还怕我看见”

    老许太太低头往手里一瞄,话突然顿住,“这是老陈家那丫头编的草帽”

    来喜不敢说话,戒备地小步后挪,生怕她奶暴起伤人。

    果然下一秒,老许太太就抄起那个草帽,往她身上招呼,“我叫你弄这些玩意儿我叫你不懂事儿咱们家跟他们家有仇你不知道啊你还买他们家东西”

    来喜拔腿就跑,委屈极了,“三叔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有啥仇啊”

    “你还敢顶嘴说你这玩意儿哪买的赶紧给我退回去”

    “退不了。”来喜说,“这是我在红星大队托人买的,人家本来没想卖。”

    一听退不了,老许太太更来气,“你还跑红星大队买,你就这么稀罕他家东西”

    “谁叫奶你跟他们家不好,不然我哪用找别人,还花了一块钱”

    “你还花了一块钱你几辈子没见过草帽”

    老许太太简直要气疯了,也顾不得要面子,在街上追着孙女到处跑。

    来喜一看,估计草帽是要不回来了,赶紧撒丫子跑了个没影儿。

    老许太太追到陈家门口,实在追不动了,叉着腰气喘吁吁。

    突然,她看着手里的草帽,心里一动。

    老陈家能卖草帽,她家咋就不能她可有三个儿媳妇呢。

    这破玩意儿看着也不是很难,回去把这个拆了,研究研究,总能研究出来。

    她家大女婿在公社当官,到时候让他帮忙找找销路,说不定挣得比老陈家还多。

    老许太太越想越觉得靠谱,冲着陈家院里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唢呐响。

    老许太太被鸡抓怕了,条件反射挥舞起手里的东西。

    然后,她的手就是一空。

    那个她家孙女花一块钱买来的草帽,那个被她寄予厚望的草帽,不偏不倚飞向了一滩新鲜热乎的牛粪,染成了屎黄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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