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弥漫着消毒药水的过道里闪过鬼鬼祟祟的身影，周萍躬到二零三门口，侧耳听了片刻才将门推开，没多会她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远离二零三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周护士，这是去哪？”
“唉，这孩子有点问题，我抱着去找兰医生看看。”周萍伸手把襁褓往上拉了拉叹气。
询问的护士虽然觉得把孩子直接抱出来不叫医生过去有点奇怪，也只是心里嘀咕了几句就匆匆走了，没发现深秋夜里周萍几乎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自己还是冲动大意了。
没想到会遇到人，周萍加快脚步走至医院门口，角落里一汉子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赶紧走过去。
“给，这就是我说的孩子。”说着话她掀开襁褓。
汉子唰的起身，看到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小婴儿，露出憨厚笑容,亲闺女离世他难过的要死，也不知道回去了怎么给家里等候的媳妇交代，没想到就被一看到的护士叫到一旁，说是有一个人家刚出生的孩子养不了不想养了，若是他愿意养的话，她一会就把孩子抱出来，他有些怀疑的等在门口，没想到真抱来了孩子。
“孩子给你没问题，但可说好了，不准带孩子回来找，她亲生父母既然决定把她送人，就没打算再认回来，还有，你可不能说见过我，说了，我也不会认得，我这是看你可怜，也替那家人发愁，才好心帮忙，你要是说了，我的工作就没了，这都是违反规定的，你明白了吗？”周萍再三强调。
对她的话虽有些不解，他还是赶紧点头。“中中中，俺懂。”这不是啥大问题，只要能把“孩子”带回去，自己就能和春儿交差了，孩子已经没了，春儿可不能再出事。
吴大壮小心翼翼的把孩子藏在破旧的军大衣下，喜笑眉开的消失在夜色中，他刚走远，医院二楼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我的孩子。”
……
“春儿，俺回来了。”晨曦下吴大壮披挂着露水进了院子。
听见声响，赵春硬撑着起身，正要下炕就被走进屋的吴大壮按住了。
“春儿你折腾啥，安心躺着，大夫给咱妮看好了，一会你看着她，俺去把军大衣还了就整吃得，你还没吃吧？”他可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饿得抓心挠肺的。
说着他轻轻把掩在军大衣下的襁褓露出来递给赵春。
看到襁褓的一瞬间赵春愣了。
坏了，咋把这茬给忘了，吴大壮赶紧拍拍脑袋解释。“春儿，那啥大夫看咱之前给妮儿用得太旧了，就给俺换了个好点的。”他嘴笨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
“知道了。”赵春接过襁褓打开，之前熟睡的婴儿露出黑葡萄般的眼珠对着她懵懂一笑，她的心刹那间被融化。
吴大壮看她柔和的表情放下心出了门，他刚一走，强忍着的赵春抱紧孩子泪流满面。
“我的妮，我的妮。”
……
“大壮，妮这襁褓里咋放着块石头，不会是你塞得吧。”赵春诧异道。
“啥，让俺看看。”刚端着碗进屋的吴大壮凑过来，可不是嘛，还是一块有着五种颜色的石头，怪好看的。
他摸摸脑袋道：“不是俺放的，许是那大夫送咱妮的。”
赵春没理他，拿着石头出神。“五彩石，要不妮就叫吴彩吧。”
“中，这名好听，还是春儿你有文化！”吴大壮一阵夸赞，凑到襁褓前不停逗弄小人。
“小吴彩，小吴彩，爹的乖妮儿，乖彩儿。”
被起名吴彩的小人打了个哈欠。
起完名两人便开始发愁小五彩的吃食，从县医院回来到这会时间可不短了。
“春儿，要不我去娘那要点小米，你这没奶，也不能一直让彩饿着。”
“大壮，你觉得娘会给吗？我们硬要分家出来的时候，娘就恨上我们了。”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悔，有那么偏心的婆婆在，她和大壮早晚要被累死，就算不管他们，为了孩子也得分出来。可因此他们也算是被身无分文扫地出门了，唯一得的便是这个下雨天都会漏雨的破旧房子，还是村里头不要的。
“可彩也是她亲孙女呀，俺不信她能眼看着彩饿死。”吴大壮不死心的出了门，赵春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小五彩似乎是听懂了，皱了皱还不明显的小眉头，“哇”的一声哭了，她这一哭可了不得。
赵春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嫁到支书家的知青马琴借点粮食，一听孩子哭赶紧去哄。
吴家院子里，吴老太叉着腰指着跪在她面前哀求的吴大壮一阵痛骂。
“你们两不是骨头硬吗，宁可不要一颗粮，也要从老吴家分出去，现在又来俺这哭什么惨，俺不吃你这一套。”
“娘，春儿她没奶，饿着俺们没事，可彩她还小，你就算不管俺们也可怜可怜彩吧，她毕竟是您孙女。”吴大壮一个一米八的大汉硬是掉下了眼泪，可吴老太却无动于衷。
“俺呸，可怜她作甚，一个赔钱货，养不起趁早送人，兴许还能换点粮食呢，你们不舍得就给俺，俺还稀罕粮食呢。”
吴大壮的心被彻底浇凉了，他知道自个嘴笨，他娘打小只喜欢大哥和三弟，他没计较她的偏心，自己受点委屈也不在意，可后来他娶了春儿，春儿那么好的姑娘跟了他，他不舍得让春儿吃苦，等到春儿怀了娃还被他娘使唤来使唤去的，他终于忍不住，听了春儿的话硬顶着分家，他知道他娘不高兴，让他们净身出户他也没闹，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他娘能对自己的亲孙女见死不救啊。
心死的吴大壮没再哀求，站起来走了。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嘴硬心狠的吴老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娘，还不做饭呐，都快饿死俺了。”吴老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哎，这就做。”正晃神的吴老太迈着小脚进了灶房，至于刚才的一切早已被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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