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两个小朋友和好如初。
虽然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吵架,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也确实实实在在曾存在过。
但这些微隔阂,在每次午睡醒来,那旖总会在自己的小床上发现聂余的存在后荡然无存。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聂家没有搬家之前,那旖每天早上醒来,身边总有那个霸占她半边床的小男生。
那短暂的分别,仿若一场梦。
幼儿园的床是按座位顺序安排的,聂余和那旖同桌,两人的床自然紧紧挨着。
为了防止睡觉不老实的孩子滚到地上,每张床都有一个护栏,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老师每次都检查好了,但每次聂余都会在睡梦中越栏而过,爬上那旖的小床。
开学才不过半个月,整个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小班有个叫聂余的小霸王,不但在班上作威作福欺负男生,每每午休还会越栏爬女同学的床。
老师们千防万防,防了好几次,但效果甚微。
这天,聂余又被老师抓了个现行。
年轻的女老师又惊又怒,就怕自己教出一个上社会新闻的学生,为此已经找聂余谈过好几次,可惜次次仿佛放屁。
明明十分钟之前才检查过,那会儿聂余还好好睡在自己床上呢!
她几步过去把聂余拎起来,放回自己床上,生气道:“聂余同学,你怎么又睡在那旖床上了!”
聂余揉着眼,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我不知道啊。”
老师一脸严肃:“你是不是偷偷趁老师不在溜过去的?”
聂余被冤枉得瞌睡虫都飞了:“我没有偷偷溜过去!”
老师道:“老师都把栏杆拴好了,那你怎么过去的!”
聂余歪头:“我睡着飞过去的吧。”
老师气得面色通红,祭出万能的请家长大旗:“你再这样我要叫家长了,老师平时是怎么告诉你的,男生和女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她请哪个家长聂余都熟啊,威胁力无限接近0,像个熊孩子:“老师说得不对,我爸爸妈妈就睡在一起。”
老师:“……那不一样。”
聂余生气了:“就一样,我和那那从小就睡一张床,是不是那那?”说着还问那旖。
那旖被吵醒,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只点头。
聂余嚣张道:“我爸爸妈妈还有兰阿姨和大勇叔叔都让我和那那睡一张床,就老师不让,你是错的。”
老师: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们让不让!
吵不动,老师决定请家长。
两家最闲的家长实属赵春花,所以她来得最快。
听完老师的复述,老太太眼梢一吊,挂上标准的刻薄脸:“屁大点小孩懂什么,爱睡一起就睡一起,给你们幼儿园省一张床不是好事儿吗,还值得叫家长,家长不忙啊。”
老师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委婉道:“毕竟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
赵春花指着一旁排排站的聂余和那旖:“怎么啦!怎么啦!男孩女孩怎么了!你看看他们俩,一个个还没你膝盖高,就是啵两口都是呼一脸口水的事儿!”
老师:“……”
赵春花反向教育道:“我看你这个老师思想不行啊,这俩芝麻大点的孩子能干什么,在电话里说得比床被睡塌了还严重,我都以为他俩可以去扯证了呢!”
聂国兴急急忙忙赶来,听到的第一句就是老太太的豪言壮语。
他在门口深吸两口气,吸——呼——吸——
真怕和他赵婶儿吵起来。
才跨步进屋,就差点和他赵婶儿吵起来。
老太太扭头一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哟,操办喜酒的来了。”
聂国兴:“……”
老师:“……”
人生中出现一个赵春花,都是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不靠谱就算了,说句话简直能堵死你。
聂国兴不敢在有赵春花的地方教训儿子,他担心赵春花下一句就到要商量聘礼的环节了。
只能率先瞪了聂余一眼,在老师面前表达一下自己对儿子这种行为的不支持,并用眼神表示会回家好好教训他。
老师大概也怕了老太太,完全没有纠缠的意思,送佛似的让他们把孩子领走。
夕阳斜斜挂在西边,挥洒着落日余晖。
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早,幼儿园门口只有零星几个老师在打扫卫生。
两个大人领着两小孩在学校门口分道扬镳。
聂余依依不舍:“那那,明天我去找你玩儿。”
那旖悄悄看了聂国兴一眼,见他没有反对,鼓起勇气道:“你带着作业来。”
聂余噘起他那形状漂亮的薄情唇:“我不要写作业,我要玩。”
那旖:“那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不跟你玩,我要做作业。”
小伙伴态度如此强硬,说翻脸就翻脸,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比如先玩再写作业,再比如先写作业然后玩。
聂余一颗不求上进的学渣心受到了伤害,拉开旁边的车门就钻了进去,留下愤怒的余音:“不找就不找,我去找费晓宇玩!”
自从知道桑齐和桑乐去读一年级了,他对向日葵幼儿园的兴趣就只剩那旖和称王称霸。
学习是什么?不认识啊。
那旖踢了踢地面,攥着书包带,垂着小脑袋跟在赵春花身后回家。
她们走远后,聂余扒拉着车门,一点点露出脑袋,下巴垫在手背上,眼巴巴望着她的背影。
聂国兴上了副驾驶,甩上车门,道:“手伸出来。”
聂余头也没回,下意识伸手。
“啪”一声脆响,同时伴着一道杀猪声。
“啊——”
聂余捂着被抽痛的手心,惊怒交加,没想到爸爸居然偷袭自己!
聂国兴表情严肃:“手。”
聂余打死不伸手,嗷嗷咆哮:“为什么打我。”
聂国兴很认真地在生气,脸上完全没有笑意,道:“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手!”
聂余有点怕了,试探着把手伸出去,怕被抽,疯狂缩回来:“爸爸……”
聂国兴不为所动:“爸爸不想再说第三遍。”
聂余又气又急,闭紧双眼,手往他面前狠狠一伸,大义赴死:“你们这些大人,说生气就生……”
话未说完,“啪”一声,又被抽了一巴掌。
聂余彻底癫了,奶狗狂怒:“你为什么打我嗷!”
聂国兴比他还凶,大声道:“因为你长大了!”
第一看见这么严肃认真的爸爸,聂余被震慑住了。
聂国兴抓住他被抽得红通通的手心。
等聂余冷静下来,他才慢慢开口:“鱼儿,你长大了,你是男孩子,不能再和那那睡一张小床了,知道吗?”
聂余抬起通红的眼,被打到哽咽,不服气道:“以前都可以。”
以前都可以。
是啊,明明以前都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大人总会用自己的思想禁锢小孩子的行为,然后告诉他,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这个不能做,那个也不能碰。
可为什么啊?
明明以前都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要说他调皮吗,还是不懂事?
他是调皮,可他没有不懂事,他只是不懂,不懂大人口中的不可以是为什么不可以。
聂国兴揉着他的手心,告诉他为什么:“以前你们还小,可现在你们长大了。”
聂余小声反驳:“我还没有长大。”
聂国兴笑道:“傻儿子,你们每天都在成长,就像爸爸每天都在变老一样,是人类对时间的不可抗拒。小时候,一颗糖,分两半,你和那旖一人一半,人人都会说你们俩感情好,可是长大后,你们就不能再分糖吃了。”
聂余不理解:“为什么啊?”
聂国兴只道:“因为这就是长大,长大的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有许多事情就是不能做,不可以做,尤其是和女孩子。”
那长大真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
聂悟空猴目含泪,真诚询问:“爸爸,我可不可以不长大。”
当然不可以。
你再如何抗拒成长,时间都不会对你留情。
聂国兴没有过多去解释性别这个问题,因为聂余从未对别的小女生调皮越线,他所存在的所有问题,都和那旖相关。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如果有一个人从你一出生就在你身边,并与你共同成长,这样的感情是特别的,甚至是父母都无法替代的。
聂余比想象中更亲近和依赖那旖,聂国兴并不想做潘姿美第二人,他无心斩断这段难能可贵的缘分,这世上的每一段相遇都是美好的,何况他们相遇在出生。
在聂余这个懵懂的年纪,他身为父亲所能做的只是教会他什么是成长,什么是成长途中不能做的事。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仗着年幼懵懂,所作所为就能毫无负担越过性别那条线。
明知不可为,那便不能为。
聂余和那旖,可以亲密,但不能无间。
整整一个周末,聂余都在家对手哀嚎。
聂国兴这次下手不留余地,硬是把聂余的小号版修长十指抽出了猪蹄既视感。
举着这样的爪子,就算内心已经向学霸低头,试图拿着作业本上门,临到门口都甩鞋脱逃。
周一,向日葵幼儿园。
幼儿园门口热闹非凡,闹着不想去上学的小孩像无尾熊一样攀在父母身上,死活不下来。
纪兰这段时间店里忙,赵春花早上要去买菜,今天是那大勇送那旖来幼儿园。
面包车停在幼儿园旁边的马路上,那大勇把那旖抱下车。
那旖抱着书包,仰着看着爸爸。
无论她平日表现得多懂事,也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上学会舍不得爸爸走,放学想要爸爸来接。
那大勇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今天也要乖乖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老师教的新知识。”
那旖点头,抓着他的衣服,紧紧的。
那大勇把小书包给她背上,轻声哄她:“等放学奶奶就来接你。”
那旖小声问:“那爸爸呢?”
那大勇笑道:“爸爸也会早点下班回家陪你写作业。”
那旖攥着书包带子,抿了抿唇。
因为上次赵春花来了一趟幼儿园,现在整个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她有一个难缠的奶奶。
而且爸爸每次说早点下班都是骗她的,他每天都好晚才回来。
那大勇见她低垂着小脑袋,不太开心的模样,问道:“那那不喜欢奶奶来接你吗?”
那旖咬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大勇摸着她的小脑袋:“那那讨厌奶奶吗?”
那旖不说话。
那大勇抓着她的小手轻轻摇晃,逗她:“那那不要讨厌奶奶好不好?奶奶脾气不好,我们要多包容一下她。”
那旖迟疑片刻,缓缓点头:“奶奶是长辈。”
那大勇把她抱了起来,走向幼儿园:“嗯,因为奶奶是长辈,还因为奶奶心里其实也是喜欢那那的,她只是嘴硬心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那旖抱着他的脖子,歪头看爸爸的脸,目光疑惑,询问似道:“真的吗爸爸,奶奶喜欢我?”
那大勇毫不迟疑点头:“当然,那那这么可爱,这么懂事听话,院里谁不喜欢。”
那旖抿了抿唇,眼睛里都透着光,窃窃欣喜。
虽然她自己没有感觉到奶奶的喜欢,但她更相信爸爸的话。
爸爸说奶奶喜欢她,那就是喜欢的。
那大勇把她抱到幼儿园门口才放下。
那旖心里高兴,乖乖地冲爸爸挥了挥手。
小班老师站在幼儿园门口,看见她,笑着招了招手。
那旖迈腿向前,朝老师所在的方向走去,一只脚跨进了幼儿园大门。
她回头,看见爸爸还站在原地。
那旖呆呆看着他,忽然挣脱开老师伸过来的手,折身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她软软央求道:“爸爸今天可不可以来接我?”
那大勇捏了捏她的小脸:“今天怎么这么娇气。”
那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爸爸接我。”
那大勇乐道:“那那还是不想要奶奶来接啊?”
那旖摇头,闷声道:“想要爸爸接。”
她一向懂事,从未向父母索要过什么,难得一次提出要求,那大勇自然是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好好好,那那在学校听老师的话,乖乖学习,等放了学爸爸就来接你。”
那旖看着他的脸,要保证:“爸爸不要说谎。”
那大勇保证道:“爸爸不说谎。”
到了教室。
那旖把书包放到课桌上,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作业拿出来。
先检查一遍家庭作业,没有发现错的,接着拿出老师让读的课文,小声早读。
课文读了两篇,空荡的小班才渐渐热闹起来。
聂余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把书包往课桌上一丢,和那旖打了声招呼。
他看了眼身后望眼欲穿的同学们,手伸进书包里摸了摸,日常行使老大义务,黑|帮大佬撒钱般往身后撒了一捧棒棒糖。
一群小朋友蜂拥而至抢走糖果。
“谢谢老大。”萝卜头一号道。
“我最喜欢的草莓味!”萝卜头二号欣喜道。
“哇,谢谢老大哇。”萝卜头语气夸张道。
聂余摸出作业本,丢给萝卜头一二三号,行驶老大权利:“都写快点。”
三个小弟迅速分完作业,回到自己座位帮老大抄作业。
聂余解决掉一周大事,心情顿松,回头就见那旖盯着他。
那旖手里捧着书,目光谴责
聂余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老大风范不能掉,强自镇定:“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你不让我去找你玩的,不是我不去的,这次你不能怪我。”
那旖放下书,轻声道:“鲫鱼,老师说自己的作业要自己写,不能让别人帮你写。”
聂余赶紧举出自己肿成猪蹄的右手,甩锅:“能怪谁呢,我也不能怪你啊。”
他睁眼说瞎话:“如果你周末和我玩,我就不会去找费晓宇,就不会被他打肿手。”
那旖盯着他胖手:“?”
聂余内心狗狗嘿嘿,表面猫猫叹气:“手坏了握笔疼,写不了作业不能怪我。”
那旖小脸皱成一团:“他为什么要打你?”
聂余摇头叹气:“可能是不想让我写作业叭。”
老师站在他身后,听得眉心突突跳,卷起小书本就敲在他脑袋上:“写不了作业不怪你,但说谎就不行了。”
聂余小盆友惊恐回头。
老师气笑了,道:“你爸刚才给老师打电话说了,你的手是被他打肿的,请老师给你一周不写作业的特权。结果你倒好,不但贿赂同学帮你写作业,还谎话连篇欺骗同桌。”
那旖:“……”
装满谎话的大气球被当场戳破,谎话之王脸色大变,连忙抱头蜷成一团。
只要我藏得够快,你说的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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