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兄长们的召唤, 糜荏见好就收,带着荀彧登门拜访。
再次见到荀彧, 因为双方的关系不一样了,糜竺和糜芳有些许尴尬。不过糜荏八面玲珑,再加上有糜莜在一边缓和,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知道糜荏心悦之人是荀彧,糜莜豁然松了一口气。
荀彧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人之一,她当然也很喜欢这位温柔俊秀的大哥哥,不过这种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先前在坦白时,哥哥说的那番话差点吓到她, 现在看来,她与哥哥看男人的眼光一点都不一样呢
说起来,难怪他们在京洛时便形影不离,默契十足的,在马车上还一直拉着手。她就说嘛,寻常男人的友情哪有这样黏糊的
糜莜捧着小脸听兄长们说话, 神思渐渐飘开。
这段时间,糜荏与荀彧已向周遭关系密切的亲属挑明关系,譬如荀表, 荀彧的兄弟荀谌、荀衍,以及荀攸等。几人如遭雷击,冷静了几日总算接受这个事实。
荀攸对此欲言又止, 终究是在私下提醒荀彧“你虽是我的长辈, 年纪却小于我。我并非干涉你,只是此事有碍于你的名声。”
他语重心长问“文若,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荀彧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公达的提醒, 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荀攸便知道他的意思, 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糜荏是遭贬谪,表面上看从高高在上的国师跌落泥潭,恢复成原先的商贾身份。实际上他们这些门客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包括他们,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名正言顺回到京洛的机会。
将来是怎样还不好说,文若与主公在一起,未免太过冲动。
但他又能如何,还不是替他们守口如瓶,静静看着就好
糜荏知道他的顾虑,亲自前去拜会他。他也不说什么虚的,只到“公达,你完全不必要担心这些。我所有的产业,其实早已交给文若打理。”
几句话的时间,彻底打消荀攸的顾虑。
这些门客们大多聪明绝顶,不过有时候想得过多反而会看不透,以至于钻牛角尖,这就是糜荏不想过早将此事告知所有门客的缘由。
还是等他们的事业稳定下来,让天下人都看到荀彧的能力,再公布出去比较好。
不过这是对外,对内的话
糜荏笑了一下“趁大家都在,不如一起商量商量,找个良辰吉日,好叫我与文若成亲。”
这下不说糜竺等人,就连荀彧都惊呆了“成亲”
糜荏微笑“不声张,内部走个流程而已。届时两家大人一起吃个饭,权作认亲。”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大眼瞪小眼地同意了。
没办法,就连糜荏不成亲生子他都同意,叫他们成个亲而已,还扭捏什么
糜竺感觉自己疯了,当夜就跪在家中小祠堂里,对着爹娘牌位自省,是不是自己太过纵容子苏
他跪了没多久,糜荏敲开门来与他一起跪好。
冷眼瞧着糜荏跪了一会,糜竺道“但凡你白日里有现在这分乖巧,为兄也不必跪在这里。”
糜荏知道糜竺这是心里有气,若不撒出来,怕是会积郁成疾。
他便低眉顺眼地递上一条藤鞭“我知此事于大哥来说太过荒唐,也甚为感激二位兄长能为我妥协至此。”
“大哥若是觉得无颜面见父母,便在他们的灵位前代替他们执行家法,也好让荏为自己的任性受过。”
糜竺接过藤条,瞪着糜荏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藤条丢到一边。
他满脸沉痛“说到底此事还是怪为兄,父亲临终前分明嘱咐为兄好生照顾你们,可为兄却忙于杂事,对你们疏于教导,不然也不至于”
糜荏也叹了口气“大哥这话,着实让弟弟羞愧至极”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欠荀文若太多,此生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
糜竺面上升起一丝疑惑神色“你欠他什么大哥替你还”
糜荏怅然道“大哥有所不知啊,我一介商贾,入京之后若非有荀氏这样的大士族相助,如何能迅速在京中站稳脚跟呢。”
“最初便是荀氏不计较我买官入京之举,多为我说话,我才能在士族中说上几句话。”他灵活运用春秋笔法,“后来我官至国师,看似位高权重受先帝倚重,可我势单力薄。若非荀氏与士族周旋,只怕我早已陷入京中各大势力的纠纷中,哪能像现在这般全身而退。”
糜竺果然被骗到了,眼中满是对糜荏在京中境遇的揪心。
糜荏再接再厉“大哥你知道水镜先生吧,正是文若听闻书院缺少教习先生,不辞劳苦特意请他出山授业。还有我麾下门客,全都由文若一个一个说服,才来到我麾下。”
“他们都因文若而来助我成事,”他幽幽道,“我若是不善待文若,这些文士怕都要离我而去。”
糜竺吃惊“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不都死心塌地跟随你,甚至都将亲友迁入朐县”
糜荏摇头道“大哥啊,你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从来不看重身外之物,而是追逐道德与大义。”
“文若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难以还尽。若是再叫他不明不白地跟着我,我岂非就是大哥最鄙夷的负心薄幸之徒”
糜竺深吸一口气“是,爹娘生前耳提面命,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做的没有错。”
“大哥说的不错。义,我所欲也;您的教导之恩,我亦欲也。”糜荏沉痛道,“若是您实在不能接受,我还是不要与文若成亲了。不论将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糜竺哪里能听这话,当即道“为兄没有不高兴,子苏你千万别想太多,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他说着,拉着糜荏起身,深陷糜荏的语言陷阱“是为兄不好,忘记你这些年里的遭遇,差点使你成了那背信弃义之徒。”
糜荏顺势起身,口中还推脱道“大哥千万莫要勉强自己。你知道的,我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
于是糜竺大为感动,对此事再无芥蒂。
这年腊月二十五,糜荏与荀彧正式成婚。
因为两方都是男子,也无先例可依,三书六礼一切从简。
至于族谱,双方是入不了对方的,不过糜荏自己做了个,就写他与荀彧的名字,摆在府里。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及至二十五,两人都穿着黑红相见的嫁衣,在糜荏的府邸中拜了天地,拜了高堂,相互对拜后与众人敬酒、用了酒席。
府邸原就建的偏,便是吹锣打鼓也扰不到邻居,周遭谁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喜事。府上伺候的仆从是周慈精挑细选的,再三敲打过要他们不准说出去,
不过因为这事儿,糜荏特意叫麾下工坊制了些牛奶味的软糖,每家每户一罐,送去给麾下所有门客与武将。
这个时代的糖主要是蜂蜜与饴糖。
蜂蜜都是野外开采,如今基本上供给天子;饴糖是以黍米为原料,是每年送给长辈最好的礼物。
至于甘蔗,如今已种植开来,百姓却还不会提炼蔗糖。
糜荏的这一牛奶糖,则是提炼出蔗糖,再加以牛奶熬制。奶香浓郁,甜味纯粹,不说孩子喜欢,就连大人们都不舍得咽下这些糖果,恨不得它能在口中永远停留
瞧着外头洋洋洒洒的大雪,听着府中孩子吵闹要吃奶糖的声音,摸着身上的棉衣、毛衣众人靠在躺椅上,慢慢微笑起来。
别人落魄时卧薪尝胆,惶惶不能终日;他们却跟着主公吃香喝辣,平安喜乐。
果然是没有跟错人啊
夜幕四合,晚宴彻底结束。
糜荏与荀彧并肩站在门口,送走宾客。
今日喝了不少酒,荀爽几人酒量不好,走路都轻飘飘的。作为新人更是被敬了不少酒,全被糜荏挡下。
他千杯不醉,这会没什么反应;荀彧喝的不多,脸却绯红绯红的,煞是好看。
送走兄长与荀氏兄弟们后,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的身后,大红灯笼的光辉笼罩在惨白的雪色上,竟将这满府的落雪都照出了微微的暖意,就好像他们面上的笑容一样。
然后相互拉着对方的手,施施然往回走。
热闹之后,整座府邸显得格外安静,周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在对方心上。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做梦一样。
等到将自己浸在水中,荀彧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就这样成亲了
从前以为自己对子苏是痴心妄想,打算这辈子就悄无声息地跟随子苏;后来子苏向他告白,想要与他在一起,他便以为自己足够幸运。
现在,子苏告诉他,他们还可以再幸运一点,再幸福一点
竟可以将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世,让周围人都知道,他们相互属于对方
他微笑起来,伸手掬起一捧热水,拍了拍自己灼热的脸颊。
片刻,一旁整理床铺的糜荏听到隔壁荀彧呼叫他的声音。
他走过去,瞧见荀彧正躲在温水中,双手扒拉着浴桶边缘,抿唇懊恼道“我忘拿浴巾了。”
糜荏挑眉“我替你去拿。”
他们两人都是男子,院子里便没要婢女伺候。今日又因为他们成婚而忙昏过头,侍从忙于招呼客人,忘了替他准备睡衣倒也不算太失职。
他回到主屋隔间衣帽室,替荀彧去拿浴巾。
浴巾很快被找到。除此之外,糜荏还在里头发现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这个箱子糜荏有些印象。从前荀彧上锁后就放在屋子里,出征的时候也带着,如今和他成亲,居然还带着。
难不成里头还是什么传家宝贝不成
糜荏起了点兴趣,不过箱子目前是上锁状态,他也不会侵犯文若的隐私故意打开去看。
等以后吧,文若总会给他看的。
给人送完浴巾,见他从水中走出来,糜荏用浴巾将人裹上,一把抱起。
荀彧吓了一跳,忙双手抱着这人,吸了口气在他耳边抗议“还没穿睡衣”
糜荏笑“那你穿上,我一会再帮你脱。”
荀彧“”
穿还是不穿,这真的是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翌日风雪稍霁。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去隔壁一起用午膳。
糜氏三兄妹这些日子都已整理好心情,就将荀彧看成是义兄,态度十分和善。
用过午膳,兄弟们聊了会天。
糜荏成亲,那么家中唯剩即将及笄的糜莜,糜竺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她几句,询问她是否有心仪的男子,他马上去给她提亲
他昨夜做了个噩梦,梦中糜莜拉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巧笑嫣然道她要与这位姑娘成亲,吓得他浑身冷汗。
如今生怕糜莜也喜好女子,学习糜荏特立独行。还不如早早嫁了,免得夜长梦多
吓得糜莜头皮发麻,慌忙给糜荏使眼色,自己则从厅中溜出来。
她出门时,见到不远处结伴而来的赵云和郭嘉。眸中方才荡漾出一点笑意,却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变得古怪起来。
等、等一下
形影不离,默契十足什么的
两人走近,赵云与郭嘉一同打招呼道“午安,阿莜姑娘。”
他们昨日收到糜荏送的糖果,今日趁着天气不错前来回礼“听闻主公正在府上,我与阿云”
糜莜如遭雷击,震惊地看着两人“难道你们也”
郭嘉敏锐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稍稍眯了他狭长的眼眸“我们也”
赵云亦是茫然地看着她“阿莜姑娘想说什么”
糜莜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挪到他们相近的手上很好,他们离得不算近,也没有手拉手。
她忙道虚惊一场“没、没什么”
看的赵云与郭嘉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她为何如此。
正月十三,卢植亲自上门,交给糜荏一封信。
他展开来看,却是朝中三公写给卢植,上头历数董卓在朝中的罪状,称“受董卓逼迫,无以自救,亟盼义兵”云云。1
卢植道“按照道理,我应该领兵回朝,拯救国家危难。但我志不在此,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他躬身行了一个礼“我知道子苏你的才能不是区区商贾就能满足,也知道你心有大志,便请你代我回去罢。”
糜荏于是收好信件,躬身道“必不负师伯所托。”
这一日,府中悠闲的门客们全部收到来自糜荏的消息。他们收敛面上轻松神色,遥望京洛方向。
此去京洛,任何人都不会轻易退让。须得早做准备,方能占据一席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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