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 恭祝爷一路顺风。”盛夏的绿树繁花中, 四福晋着素雅蓝衣徐徐敛衽拜下, 对一袭戎装的四阿哥正色道“愿爷能驰骋沙场, 立身扬名。”
“阿玛”虚岁三岁多了的翼遥扯着四阿哥的衣摆, 哭道“翼遥舍不得。”
四阿哥深深看了看垂花门前站着的一众人, 忽然倾身抱起了翼遥,轻轻在女儿额间印了一下, 低声轻哄道“遥儿乖,等阿玛回来。”
又对四福晋道“保重自身,照顾好孩子们, 时常去陪陪额娘与佟娘娘。”
四福晋眼中泛着泪光, 轻轻点头,“妾身省得。”
四阿哥笑了笑,又对李氏道“照看好和玉, 等爷回来。”
李氏深深拜下, “妾身知晓。”
“妾等,静候爷佳音。”眼见时候差不多了, 四福晋领着众人再次拜下, 旋即起身接过翼遥, 对四阿哥额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爷, 时候到了。”
四阿哥深深一点头, 转身离去。
四福晋就站在垂花门下看着四阿哥和三阿哥的身影也视野中渐渐消失, 与同样面容悲切的三福晋稍稍见礼后, 抱着翼遥转身离去。
静默许久,走在如火如荼的石榴花树下,四福晋轻轻叹了一声,道“从前只见额娘送阿玛出征,如今倒是我切身体验了一番。”
宋知欢回头望着,目光悠远,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帷幕看到将士马踏飞尘的景象,她抿了抿唇,道“敏仪,我有些怕。”
怕家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战场上丢了命,再听不到那个臭小子嬉皮笑脸地喊一声“阿姐”。
四福晋仿佛有所感悟,忽然握住了宋知欢的手,神情恍惚,“我有些想我阿玛了。”
那边梅子怯生生地看过来,四福晋从容一笑,问她“格格睡下了”
“是,格格已安睡。”梅子道。
四福晋点了点头,轻声道“格格今日起得早了,这会子该能再睡会儿,莫叫她,膳食迟些无妨的。”
梅子一欠身,道“是。”
那边李氏许是终于哄了和玉安睡,自己怔怔地在炕上落了座,透过半掩着的窗,依稀能见她半张娇媚的侧颜,此时一双桃花眼眸中却没了万般柔情。
宋知欢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慢慢吟道“少年安得长少年,海波尚变为桑田。”
“总有在家人膝下万千宠爱长大的的少年奔赴了战场,我能如何呢只能祝他疆场保平安。锦书时时至,常常报平安。不求他能官拜军侯,只要不是马革裹尸,平安便好。”宋知欢抬手掐下一朵开的艳丽的榴花为四福晋簪在鬓边,轻声道“要起风吧,回屋里坐。”
那是个极平常的日子,四阿哥走了一多月了,和玉身子不好闹了毛病,李氏日夜照顾,不常出门。
这日一早,太医例行为四福晋诊平安脉,却得出了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
“林太医,这当真”四福晋收回手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十分震惊。
林太医连连以自己的医术做保证,宋知欢道“这事情还有假,算算月事不就知道了”
一面说着,她还伸手拿起了四福晋手边的冰饮,吩咐画眉,“给你家主子换热水来。”
“唉。”画眉亦是欣喜若狂,忙忙答应一声,撤了那一盏冰饮,为四福晋斟了温水来。
四福晋命人打赏了林太医送他出去,又吩咐人往后宫去报喜,等侍女们都退下了,她方才愣怔地执起宋知欢的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疑惑道“我有喜了”
宋知欢无奈极了,“我的祖宗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于是四福晋有喜的消息一时在宫中传遍了,佟妃与四福晋素来亲厚,忙忙带着人赶了过来,坐了半日方才去了,又好生敲打了院里两位这两年被四福晋压得牢牢的教管嬷嬷。
倒是德妃反应平常,虽命人送了丰厚赏赐来,和佟妃一比便落了下乘了。
几日的热闹过后,四福晋便开始安心养胎的日子了。
翼遥被好好叮嘱过,也不似平常那样喜欢往额娘怀里扑了,更多时候是伏在额娘的膝头,伸着小手摸额娘还很平坦的小腹,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额娘是要给翼遥添个小弟弟了吗小弟弟就在这里头吗”
四福晋便会含笑抱起翼遥,轻声道“翼遥是要当姐姐了。”
然后便是一片的母慈女孝,和蔼气氛。
不过也为了消磨掉翼遥过于旺盛的精力,宋知欢开始给翼遥念书,一则打发时间并让翼遥不要那么缠着四福晋,二则也是为了培养培养翼遥。
不好说她是残忍的母亲,须知当年宋母比宋知欢还狠翼遥这已经算好的,顶多每天有人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宋知欢那是念不出书没零食吃
在娘胎里被灵液养过,天资聪明的翼遥对此倒是适应的不错,但总要借着机会在四福晋那撒撒娇。
比如此时翼遥伏在四福晋膝头,哭唧唧道“额娘阿娘她欺负遥儿皇伯父家的姐姐比遥儿还大呢也没学这个”
四福晋被小女儿一撒娇心都化了,连连对宋知欢表示“这样对她未免太严苛了些,咱们遥儿还小呢。”
“小什么小,我像她这样大的时候,千字文都能背出整篇的了。”当然是因为开了挂的。
宋知欢半点不亏心地对四福晋道“她也不小了,又没让她识字,不过是听我念念书,这就抱怨了,过两年习琴练剑,那是要受伤流血最后留了茧才能不疼的,她不是要哭死你看我懈怠了两年,手上的茧养得差不多了,再练的时候有的哭的,给我母亲看到了也定然要骂我。”
“呸呸呸,别张口闭口说那个,不吉利。”四福晋连连道,直逼着宋知欢也“呸”了出来方才满意,她低下头,轻哄着翼遥道“遥儿乖,你阿娘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咱们还是得听阿娘的,不要惹阿娘生气,不然她念叨起来,咱们两个都没好日子过。”
“说什么呢”宋咸鱼之神的忠实信徒知欢瞪大了一眼,“我这样是为了谁还说我唠叨,真是没天理了。”
自打有了身孕,从前小大人、如今真大人的四福晋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每每撒娇卖乖,和翼遥娘俩儿一起为了点儿甜的豁出面子去,实在是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因此,从前一贯活的幼稚的宋知欢不得不担起了大人的担子,把这一大一小牢牢管了起来。
“说来,今儿天儿也好,怎么没见李氏带着和玉出来转转别是又病了。”四福晋机智地开始转移话题。
黄莺拧了拧眉,道“不会吧,也没人来回禀啊。”
宋知欢叹了一声,道“我去看看。”又看向翼遥,对她说“和你额娘互相监督,谁要是吃糖了哼。”
她扬扬下巴起身走了,翼遥仰着白净净的小脸儿看着四福晋,“额娘翼遥想吃甜哒”
四福晋孕中口中无味,倒是嗜甜了起来,此时抿抿唇,也有些馋了。
眼见四福晋意动,画眉冷冰冰道“不、您们不想。”
她道“林太医再三嘱咐了,福晋您如今不可多用甜食,否则对小主子不好。”又对翼遥道“大格格,想来您也不想一张口就露出一口黑牙吧”
翼遥聪明地给自己拉了个垫背的,“额娘也喜欢吃糖,为什么额娘牙不黑呢”
“因为福晋换过牙了。”画眉笑了笑,对着可可爱爱的小主子,半点没有放轻标准,“您放心,等您也换过牙,便没人管着您吃甜食了。”不过到时候您自己就吃不下了。
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画眉还不知道等换了牙,就开始珍惜身材了,为了不长成小胖墩儿,戒了甜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翼遥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扯着四福晋的袖子悄咪咪道“额娘前天去佟玛嬷宫里请安,玛嬷给了遥儿两块奶糖,咱们”
“格格,您的奶糖被宋主儿搜出来了。”梅子忍着笑插刀道。
翼遥完全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小脸儿看向了梅子,皱巴巴地包子脸让人看了好笑,她控诉道“梅子姐姐是不是你告了密”
梅子怜惜地看着翼遥,摇了摇头,“宋主儿一进屋子就先往枕头下搜,您的奶糖根本没撑住。”
“啊哈哈哈”看着翼遥褶儿多的跟包子一样的小脸儿,四福晋笑的开怀,一面捏了捏她的小脸儿,道“遥儿啊,就别挣扎了,玩不过你阿娘。”
“行了,遥儿不气了,额娘吩咐膳房备了果藕甜瓜凉碗子,额娘不能吃,就请遥儿替额娘吃吧”四福晋笑吟吟哄着翼遥,翼遥在这一点上好哄的很,当即喜笑颜开地乖乖坐在那里等着凉碗子了。
且说宋知欢这边到了李氏屋子里,见她靠着床边坐着刺绣,里头和玉张着小嘴儿睡着,看起来不大安稳。
见宋知欢来了,李氏以手抵唇示意一下,一面轻轻拍了拍和玉,然后起身引着宋知欢往暖阁去了。
“这是怎么了”宋知欢往寝间那边示意一下,李氏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昨儿夜里醒来的时候,她奶娘动作大了,吓到了,倒是不哭,就是嗜睡,又睡得不安稳。醒着精神不好,我哄着她睡了,却也离不得人。”
宋知欢往那边看了看,果然芍药已经凑上去陪着。
她轻叹一声,道“这孩子这样可怎么好呢。”
“说得岂不是这个”李氏长长叹了口气,命小丫头给添了茶,问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说来,福晋这一胎也快三个月了,可还安稳过了三个月便可松了口气了。”
“还好,吃好睡好,就是孩子气了些。”宋知欢失笑,摇了摇头,轻叹道“我如今对着她们两个,倒像是哄了两个孩子。”
李氏轻叹一声,“如此也好。有些事情,有了女儿才明白。想当年福晋嫁进来的时候又才多大的年纪打理庶务、操持上下,我还给她添了不少堵,如今想来当真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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