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戏酒摆上, 敏仪果然唤了西林觉罗、索绰罗与瓜尔佳三家的姑娘上前来,含笑问了些寻常家务话。
西林觉罗氏姑娘一身绿衣优雅鲜嫩,既有贵女的端庄, 也有少女的俏丽, 站在牡丹丛中, 并非国色天香,却气度端庄,在场闺秀中无人能及。
索绰罗氏姑娘一袭桃红娇俏活泼,鬓边鲜红的流苏垂下,衬着眉眼生动, 仍一副少女娇态;瓜尔佳氏的姑娘身着淡青旗装,云鬟轻挽,端得一派空谷幽兰、飘逸出尘。
正这时, 众人忽听一叠声的通传说“世子爷来了”,满人男女大防尚且不算严重, 有好奇的姑娘悄悄看去, 便见一穿着淡青圆领褂子的男子含笑而来, 面如冠玉,俊俏斯文, 风度翩翩。
弘晖行至敏仪身边, 含笑一见礼, 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给阿娘请安, 给诸位额娘请安。见过诸位夫人。”
“快起来。”敏仪笑吟吟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弘晖的眼神轻轻在敏仪身前的三位姑娘上扫过, 却不也不过瞬息之间, 便对敏仪笑道“是阿玛让儿子来领修婉。”
敏仪听了便点头, 抬手轻轻揉了揉修婉的发, 道“去吧。”
弘晖便牵着修婉的手缓缓离去了,还是索绰罗夫人乌拉那拉氏含笑开口,道“大阿哥愈发沉稳了,前儿听我们爷说,大阿哥随着王爷办差,在前朝很得赞誉呢。”
“小孩子家家,当得什么夸奖。”敏仪心中骄傲,面上却淡笑着道。
如此热闹了半日,晚间众人在正院坐着,敏仪问弘晖“你瞧好哪一个”
弘晖也不羞,大大方方地道“儿瞧着穿果绿衣裳的格格甚好。”
“果然咱们母子的眼光是一样的”敏仪笑着道“就定下西林觉罗家的徽音了她额娘与额娘是闺中之友,那丫头的性子也是端庄温婉,落落大方,是个为妻的好人选。到底也让你阿娘猜中了。”
“既然如此,还得劳动爷了。”她转头看向雍亲王,果然雍亲王神态极为满意。
第二日便有圣旨下达,为雍亲王府世子弘晖与内阁学士西林觉罗达之嫡二女赐婚。
随即雍亲王府便陷入了忙碌的婚嫁之事中,和玉也正与呐喇家的星德定亲,婚期就在今年七月。
好在弘晖的婚期在当年十月,倒是错开了,留给了敏仪喘口气的时间。
和玉的婚事不难办,呐喇家虽也是满洲著姓,但门第绝比不过索绰罗氏,预备起来也没有那般繁琐。
吶喇星德算是少年英才了,如今二十岁已是举人,正在预备会试,虽比不过文渊,但在满洲一众贵族子弟中也算是头一等有文采的了。
这人选无论是雍亲王、华姝或和玉都是极为满意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边都是大龄未婚,预备起来很是顺利,甚至还有几分急迫。
和玉的嫁妆不难办,虽比不过当日翼遥的例,却也很合规矩,比京中寻常王府庶女又丰厚不少。
纵然外人想参雍亲王府逾制,但雍亲王膝下唯有三女,自然不同于女儿成队的其他王爷,这位二格格嫁妆丰厚些也没什么。
七月,御旨晋和玉为郡主。
和玉身体不好,常吃的药丸府里自然要多备些塞进嫁妆里。
宋知欢白日过去时悄无声息地往和玉常吃的药丸子里滴了点灵液,这孩子凭借身体留在了京中,如今婚事已定,也该渐渐好起来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舍不得看和玉一辈子缠绵病榻。
七月成婚,其时荷花正艳,桃李争香,王府嫁女,红绸子系了一路,和玉的嫁妆浩浩荡荡地连绵出几里的路程。
敏仪取出压箱底的一套点翠嵌珠头面为和玉做添妆,宫中的佟贵妃也有赏赐,纵不比当年的翼遥风光,但和玉的婚事却也少了许多的波折,竟也算是一件幸事。
三朝回门,见和玉身材仍然纤细却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样子令人一见便长长松了口气。
两年之中连嫁两女,中秋之日众人齐聚在正院时,看着空出来的两个席位,雍亲王不免轻叹了一声。
还是青庄笑道“咱们郡主虽然出了阁,今年府里却要添人,世子娶了亲,再添个小阿哥,过两年,三阿哥又要娶亲,岂不是热闹了”
敏仪听了一笑,道“此言有理。”
为了弘晖娶亲,雍亲王特意请了梓人,又与工部官员商议绘图,将弘晖原来的小院儿周围好大一块地圈了进去,正经造出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三进院来。
在原来的雏形上,又修了小厨房与花园,建了大几十间房屋,如今已是极规整的一个院子了。
这样的院子,也不必挂着原来的牌子了,弘晖大笔一挥墨汁淋漓写了“泰安苑”三个大字,虽不大文雅,寓意却好,雍亲王与敏仪都很是满意。
弘时和弘皓沾了哥哥的光,雍亲王大手一挥给这两个儿子也整了院子,虽然不如弘晖这个未来世子的大,却也很够他们娶妻生子的了。
试想,康熙四十四年生,今年才八岁的小豆丁弘皓,想要娶妻至少还有七八年,却也早早被安排上了。
弘时给自己的院子命名为“葳蕤苑”,正常来算的话当然出自于“绿萝纷葳蕤”,但按照弘时的脑回路来算的,应该是出自加减葳蕤汤。
宋知欢和敏仪以此打赌,然后华姝询问弘时答案,宋知欢成功得到敏仪手绣荷包一个。
弘皓他是真,想都没想,提笔书了“静苑”二字,写的时候修婉在旁边意图将“静”改为“净”,不敌兄长,只能回头来祸害自己的院子,把小院的名儿改成了“净提斋”。
及至十月,新妇徽音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入了门。
为人妻者,一生依仗无非娘家、嫁妆、夫君、儿女,宋知欢对此虽嗤之以鼻,却不得不承认,若是四者皆无,在这百年前的朝代里,即便手腕通天,逆风翻盘也不容易。
这便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
徽音父祖皆是朝廷大员,祖母、母亲虽不比苏完瓜尔佳氏的家中长辈尊贵,却也一个是正经红带子,一个是名门望族闺秀。
她嫁入王府为世子福晋,位同郡王妃,便是家族光耀,西林觉罗氏自然不会吝啬她的嫁妆。
只见十里红妆赫赫扬扬,锣鼓喧天下众人瞩目,明面上甚至比翼遥当年还要多上两分,但翼遥的嫁妆大头是暗地里的,倒也没什么可比的。
徽音陪嫁的人家不少,为首的那嬷嬷态度恭敬谦卑,衣着不凡,发髻用一只白玉扁方挽着,亦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进退从容举止大方,敏仪一眼便看出是宫里头出来的,从前在太后宫里还算眼熟的人。
另有徽音的一个奶嬷嬷,也是礼仪整齐沉稳干脆,有这样两个人牵头,自然徽音的其余陪嫁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一行人在泰安苑安置了一日,忙忙碌碌地整理徽音的嫁妆,虽直只到了一日,却在府里留下不俗的口碑。
新妇入门第二天,向长辈敬茶,雍亲王与敏仪受了小夫妻两个的礼,喝了一口儿媳妇茶,叮嘱了两句“相互扶持、开枝散叶”一类的话语,雍亲王给了见面礼,便起身离去了。
敏仪含笑将自己常年佩戴的一对羊脂玉镯取下给徽音戴上,徽音回赠了一身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衫鞋袜,针脚细密、料子上乘,可见用心。
本该礼毕,再平身见雍亲王妾室并弟妹们,却见弘晖拉着徽音一转身,忽地对着宋知欢跪下。
宋知欢忙忙起身要避,却听敏仪肃容道“知欢,坐下,受着你于弘晖虽无生养之恩,却有再生之德,当年若无你,岂有今日雍亲王府世子。无论晖儿还是新妇,他们的礼,你都受得。”
弘晖亦正色庄容道“阿娘,晖儿的礼,您受得。”
他再次对宋知欢拜下,青年人身姿英挺,却莫名让宋知欢想起当年那个支着一条腿对自己拜下的稚嫩小少年。
宋知欢猛地眼圈儿一红,匆匆解了身上佩着的藕荷色绣合欢花荷包,从里头取出一串坠着羊脂玉扣的檀木念珠,递给徽音道“礼物备的匆忙,这是我姨母赠予我的及笄之礼,说是在佛前开过光,能庇佑佩戴之人平安。我随身带了这些年,便给你了。”
徽音双手接过,含笑道谢。
一时修婉与弘时、弘皓、弘历、弘昼又来向新妇请安。
徽音递给修婉一个卐字不到头花样的大红霞锦裁成的荷花形荷包,另有一个小小锦盒,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小姑娘尺寸的芙蓉玉手镯。
荷包里装着赤金打造的十二生肖并四五个玛瑙小蝙蝠,这礼物是很丰厚的了,敏仪眉眼间沁出几分笑意来,修婉忙对徽音行礼,道“谢过嫂嫂。”
徽音对她一笑,又有四个宝蓝色分别绣“梅兰竹菊”的荷包给小兄弟四个,装着和修婉一样的金生肖与玛瑙小蝙蝠。
另每人有一个锦盒,给弘时的是一本绝版医书;弘皓有一串八十一颗的流珠,宁馨眼尖,一眼看出是雷击木打造的,那流珠还缀着一朵南红玛瑙雕琢而成的莲花,很是好看;弘历、弘昼各有一块莹润洁白的玉制平安扣,小巧玲珑很是别致。
可见她是细细打听过雍亲王府小阿哥们的喜好的,或者说雍亲王府阿哥们的怪异名声早已名传京城,三阿哥一心要成为当代名医,四阿哥沉迷修仙问道不可自拔,实在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女孩儿中修婉倒是正常一点,毕竟当今贵族大多崇佛,对佛教虔诚的女子不少,只是未出闺阁的少女不多罢了,但修婉也并非绝对特立独行。
别怪宋知欢嘴毒,实在她是被弘皓和修婉折磨疯了,这两个在她耳朵边上,一个天天念叨什么“大道无情”,一个天天就是“如是我闻”,好像谁先把她劝皈依了就是赢了一样。
但宋知欢哪里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笑话老娘堂堂马克思传人,红色旗帜下长大的红领巾少年,我要是被你俩折磨的就放弃了自己的信仰,我宋知欢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收回飞散出不知多远的思绪,宋知欢以绢子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时便有人通传“大郡主和二郡主都到了。”
众人纷纷看去,便见一袭紫衣华贵的翼遥和一袭碧衫清雅的和玉相携而来,翼遥身后还跟着两个奶妈妈打扮的人,怀里都抱着个暗红的襁褓。
敏仪瞬间就笑了起来,一面嗔翼遥道“这孩子才多大,你就带他们出来,也不怕经了风。”却也忙忙起身上前细细看着两个孩子,越看越开心。
原来翼遥于去年九月平安诞下一对龙凤双胎,可谓大吉,喜得雍亲王府一众人大把地往寺庙道观撒香油钱,雍亲王甚至上折子和他老子炫耀,把康熙帝气个仰倒,却也在翼遥带孩子到圆明园小住陪伴家人时驾临圆明园,好生看了看那两个孩子。
索罗府里更是就差把翼遥供起来了,索绰罗夫人再不为了儿子“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烦心了,一心一意盼着翼遥养好身子,再把他索绰罗家的血脉发扬光大。
文渊那小子见是双胎时都傻了眼,连孩子都没敢抱就冲到产房里了,虽然傻是傻了点,却也让敏仪和宋知欢眉开眼笑。
到底他是在意翼遥的。
如今两个孩子都取了名字,从着索绰罗家的字辈,大些的小子叫盛煦,小些的姑娘叫盛斐,现五六个月了,生的白白净净的,小肉团儿一样惹人爱。
敏仪就对这两个孩子疼到了心坎儿里,和宋知欢组团,日就要往索绰罗府里去住一日,还和索绰罗夫人商量着,等天气再热些,想要翼遥带着两个孩子到圆明园避暑,纵然只是小住些日子也好。
索绰罗夫人答应的很干脆翼遥生产后,文渊虽然不舍娇妻幼子,却被派了外任出去办差,少说要年末才能回来,坏处是离开了妻儿,好处是办差回来身份便大不一样。
纵然如此,和夫君蜜里调油了几年的翼遥心里也不适应,自己带着孩子在索绰罗府里也觉得寂寞,她如今对翼遥是一千一万个满意,见翼遥郁郁落寞,便同意了敏仪的提议。
至此,各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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