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直至窗外透进微光, 雪芽终于能躺下睡觉。他这辈子吃的苦不少,但从未吃过这等苦,被迫地展开身体, 被迫地接受, 疼痛和难以言状的羞耻席卷他的全身。

    雪芽在红月楼的时候, 看过形形色色的小倌, 他们大部分人在见到客人和送走客人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 就算身体遭了大罪,也只会私下咒骂, 但如果有客人来, 还是会去接。

    在他印象里, 这种事情应该像吃饭一样简单。雪芽没见过真枪实弹,只隔着屏风听过声音。那时候他快满十五岁了, 楼里的妈妈叫他去听。

    雪芽坐在屏风后, 听到屏风那边吱吱呀呀、高低起伏的声音,他有些无聊, 玩着桌子上的橘子。过了好一会, 里面停了。

    雪芽发现声音停了,心想终于可以离开, 可还未起身, 客人先出来了。

    “你是哪天挂牌”客人看着嫩得出水的雪芽,蠢蠢欲动。

    头牌裹着一件薄衫,拉住客人快摸上雪芽脸蛋的手,“他啊,小大那天满十五, 你到时候来便是了。”边说边把人往门外送。

    待把客人送出去后,头牌走到雪芽面前坐下。坐下的那瞬间, 头牌的脸扭曲了下。

    “很疼吗”雪芽看到头牌的表情不禁问,刚刚他听对方的声音,里面似乎全是欢愉。

    头牌看了雪芽一会,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塞到雪芽手里,“拿去吃吧。”他顿了一下,又说,“不疼。”

    这种橘子很贵,要一吊铜钱一个,像雪芽这种未挂牌的小倌是吃不起的。

    “那就好。”雪芽那时候是这样回的,“我特别怕疼。”

    头牌笑了一声,不知笑雪芽,还是笑他自己。

    雪芽现在才知道对方骗了他。

    疼,疼死了

    日光渐渐大亮,贺续兰从外面进来,跟蜷缩着身体睡在床上的雪芽不同,同样一夜未睡,他几乎是精神奕奕,脸上一点倦色都没有。

    他端着红漆盘走到床边,将红漆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便撩开床帐,在床边坐下。

    缩在床上角落里睡的少年睡得不安稳,眉心拧成一团,眼角还挂着泪珠。薄被遮住少年大半的身体,但肩膀没有遮住,白得腻人眼。

    贺续兰靠过去,手指刚碰到少年的肩膀,就感觉手下的身体一个瑟缩,随后少年小声地呜咽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阿娘,救救我”

    眼睛都没睁开,已经开始本能地求饶。

    贺续兰微顿,旋即握住少年的肩膀,“吃点东西再睡。”

    可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口里还在说着那几句求饶的话,贺续兰只好松开手,起身,重新放下床帐。等到天黑,见人还未醒,贺续兰这次把人从床上抱起,察觉对方身体在抖,他搂紧雪芽,好让雪芽在他怀里趴好。

    雪芽在贺续兰怀里窝了一会,身体慢慢恢复平静。他徐徐睁开眼,看到递到唇边的杯子,先是怯弱地偷看贺续兰一眼,见对方脸色平静,才凑过去喝。

    含住杯壁,一点点喝水。

    贺续兰盯着雪芽喝完水,见他喝完后舔了下唇,又往杯子里倒了水,重新端到雪芽唇边。雪芽是真的困倦,喝水慢吞吞的,仿佛随时都要重新睡过去。贺续兰喂完水,摸了摸雪芽的后颈,“还不能睡,把粥喝了。”

    这碗粥足足喂了一炷香时间,喂完粥,贺续兰把人抱进殿内连着的浴房,待出来,他和雪芽都换了衣服,同色的轻便袍子。

    雪芽被放回床上,他看到地上还未收拾的碎布,尤其是最上面的肚兜,被热水熏出一层绯色的脸不由变得更红。贺续兰在床边坐下,他看着已经意识清醒的雪芽,沉声问“还藏了药吗”

    这一句话把雪芽吓得脸色骤白。他紧张地看着贺续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害怕在心里不断蔓延。

    贺续兰看出雪芽的害怕,可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雪芽。雪芽咬住唇,慢慢看向床下,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荷荷包里。”

    贺续兰从一堆碎步里翻出那个小荷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颗黑色的药丸,他闻了一下,目光再度转向雪芽身上。雪芽一抖,抓着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贺续兰隔着荷包将里面的药丸捏成粉末,重新丢回地上。

    随后,贺续兰将床帐放下,雪芽看到对方的动作,心里一激灵,待贺续兰身体俯过来时,喉咙里不由自主跑出哭腔,“哥哥,我错了呜呜呜饶了我吧”

    贺续兰嗯了一声,但手却掀开雪芽身上的被子。

    “药效没过。”他说。

    雪芽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一边哭一边慢慢分开腿。

    这场结束,雪芽又被抱去沐浴,出来时,人已经睡着,再醒来是第二天中午。他想坐起来,自己先倒吸一口气。

    疼。

    雪芽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悄悄撩开床帐,看到窗下有道身影,又连忙把帐子放下。过了一会,他重新撩开,窗下坐着的人是贺续兰。

    贺续兰今日穿了一件鱼肚白浮光锦,窗外日光落在他身上,清隽昳丽,干净像块纯粹的玉。即使雪芽,都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帐子里差点把他活吞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正盯着贺续兰,贺续兰突然转过头。雪芽连忙放下帐子,但已经晚了。没多久,帐子被重新撩开,贺续兰在床边坐下。他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雪芽,挑了下眉,旋即把人抱到身边。

    雪芽注意到贺续兰的动作,几乎是白着脸摇头。

    贺续兰声音较之前都要温和,“不碰,只是看看,你睡着的时候,我上了一回药。”

    什么药,不用贺续兰说明,雪芽也能明白。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贺续兰,见对方眼睛不红,呼吸也变得平稳,如往日一样,才慢慢松开摁住贺续兰手的手,但刚松开,他又摁住,“我我自己看。”

    “你自己怎么看”贺续兰一句话就把雪芽问倒了。

    他看不到。

    雪芽垂下眼,重新松开贺续兰。

    他趴在床上,眼睛看着帐子上的花纹,脸一点点变红。他感觉到贺续兰在给他上药,不得不说,上了药的确有舒服一点。

    等裤子重新被穿好,雪芽迫不及待地把后腰下方贴住床,不想再维持那么羞耻的动作。他听见贺续兰起身离开的声音,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没多久,对方又回来了。

    雪芽这两三日不是第一次被贺续兰伺候沐浴、洗漱,但这一次他意识是完全清醒的。贺续兰的动作很温柔,好像他是个名贵的瓷器,崔令璟书桌上就有一个很贵的瓷器。

    想到崔令璟,雪芽猛地坐直身体,他看向窗外。

    这是第几天,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雪芽说了一个字,又改掉,“奴才要回奉瑞宫了。”

    贺续兰用巾帕把雪芽的两只手也擦了几遍,“不用回去。”他将巾帕丢回水盆里,把人抱起带到窗下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上铺得很软。

    雪芽不太明白地看着贺续兰,这几日他昏昏沉沉的,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弯,“为什么不要回去”

    贺续兰先扬声叫人送膳食进来,才看向雪芽,“我跟陛下说你以后待在宁伏宫,陛下同意了。”

    雪芽眨了下眼,有些呆地坐在榻上,等有人进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想找个地方藏,可榻上哪有什么地方能藏人。

    雪芽实在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只好往贺续兰身后躲。两只手紧紧抓着贺续兰的衣服,待闻到食物的香味,饥肠辘辘的他忍不住微微侧头,用一只眼睛偷偷去看。

    黄公公带着两个徒弟进来送膳食,他们目不斜视,摆好小几和饭菜,便离开了。贺续兰由着雪芽躲在他身后,等黄公公等人离去,他才把藏在自己身后的人抱到小几旁,再将玉箸放入雪芽手里。

    “用膳。”贺续兰说。

    雪芽是真的饿了,心想就算这是断头饭,他也要吃,吃饱了再上路,不能当个饿死鬼。他足足吃了一碗半的饭,吃完后,才意识到贺续兰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雪芽瞄贺续兰一眼,又飞快收回眼神。

    他脑子里现在太多东西了,一时间是贺续兰讥讽地看着他,说他“不值得人喜欢”,一时间是他生冻疮的手,而又一时间,脑海里闪过那碗放了药的沉香熟水。

    这场祸事是他自己引起的,又由自己尝了恶果。

    雪芽渐渐意识到自己恐怕再也无法抱上崔令璟那条大腿了。不仅如此,他的命大概也保不住了。光是崔令璟知道他和贺续兰睡了,就一定会杀了他。如果崔令璟再知道他给贺续兰下药,肯定会认为是他故意勾引贺续兰。

    五马分尸

    他会被五马分尸吧。

    想到这里,雪芽看向贺续兰,他膝行爬到对方旁边,讨好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这件事能不能当没有发生过太后,你再罚奴才去盥衣局吧,奴才去洗衣服,再也不会见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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